《日落花颜迟未消》叶清

24、第二十三章 时间错了

　　展霁初在原地站了很久，嘴角勾起一个异常的弧度。

　　直到夕阳的柔光洒在他身上，覆上金色的丝绸。可惜在他的眼里，仿佛天与地都成了灰色，交接在一起看不出分别。

　　灰色蔓延在他的心脏，慢慢的，满是逝去的痛楚，心脏仿似停止了跳动。

　　苏小晓一告诉他昕幼不慎落水的消息，他就立刻赶来了，只是刚才眼前的那一幕，对他而言，是不是太过残忍。

　　昕幼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结果只好在沙发上看了一夜电视。

　　到公司上班的时候，她也尽量只呆在办公室里，害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在哪个角落又遇上他，可是心里却又在犹豫该不该把衣服还给他。

　　于是，她每天都在万分复杂的心情中煎熬着。

　　等到她接到展霁初的电话时，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

　　昕幼面对他的时候，内心的愧疚感强烈得几乎可以把她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直到现在她似乎还觉得自己的唇瓣上依旧留有着颜司尘淡淡的薄荷味道。

　　即使不知道她之于颜司尘到底算什么，但颜司尘在她心里的位置她却渐渐清晰，她决定不再这样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跟颜司尘和她说分手的那天一模一样，这也是一个很美的晴天，天空很蓝，很干净，干净到透明。

　　太阳金色的微光从层层叠叠的云朵罅隙里透出来，又随着云的漂移而变化着轨迹。阳光很明媚，温柔的照射在他们的身上，微风吹过，扬起了昕幼的发，也吹乱了霁初的发。

　　“霁初，我们……”昕幼鼓起勇气说出的话却被展霁初硬生生地打断了。

　　“昕幼，我想我们还是分手吧。”很温柔的声音，仿佛被湖面吹来的风搅碎了一般，断断续续地传到昕幼的耳中。

　　昕幼诧异地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也没想到展霁初会替她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黑水晶的眼眸里闪动着的是朦胧的哀伤和对昕幼的怜惜，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透入，迷乱了他的双眼，斑驳了他的视线。

　　这些日子来，她从没有说过爱他，眼里的深情也从不会为他流露，每次当他清楚地看到她透亮的眼中露出少有的柔情时，站在她面前的也总是另一个他。

　　既然这是命定的结局，还不如尽早收场，他害怕从她的口中听到分手两个字，却没有想到自己说出口的时候，依旧是那么的撕心裂肺。

　　“霁初，对不起。”即便温暖的阳光铺满一地，可阳光下他的影子却显得那么的清冷。

　　“你没必要说对不起，只是时间错了。”语气里是淡淡的疏离。

　　的确，只是时间错了。

　　他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天了，因为自己前夜一直忙着其他事，所以在学生会办公室值班的时候，就趴在桌上睡着了。当他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穿着海蓝色毛衣的女生，一个人在搬着大捆大捆的文件。

　　“你是？”晶亮的汗水挂在她的眉间，居然流光溢彩般的照眼。

　　“你醒啦？我本来是要来通知你把档案柜里的文件撤到楼上的，因为这间办公室要换到那里了。只是看到你睡着了，就索性自己搬了。”她尽量表现得很轻松，可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吃力，她应该已经来回跑了很多次了吧。

　　“不用你费心，你放下吧，我自己来。”其实他想了很多次，可最终还是没能将一句感谢说出口。毕竟他并没要求她这么做，确切地来说她也只能算是多管闲事而已。

　　用颜司尘的话来形容自己，他永远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所以在一个陌生人面前，他也不会刻意去改变。

　　虽然说出口后他就后悔了，他以为她会因为别人不愿领情而很气恼地扔掉手里的东西，可她却只是粲然一笑，说了句：“都只剩这最后一沓了，我把它们搬楼上再回班里吧。你可以再睡会儿。”

　　从初中以来，向他表白的女生就不计其数，可唯独这一个，给他的笑容是最纯粹最真实的，不带一点矫揉造作，是那么的浑然天成。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的揪了一下,牵动了心中的万千柔情。

　　后来他们由于都是学生会的干事，见面的次数并不少，但分属于不同的部门，所以他并不知道她的名字。

　　第一次听到迟昕幼这三个字，是从颜司尘的口中。

　　“每次和她一起共事，她几乎没有一次准时的，真受不了她，这样也能做干事。”

　　“谁？”

　　“就她，迟昕幼。”展霁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她，原来她叫迟昕幼。

　　几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嘴角依旧是挂着那甜美的微笑，她灿烂得像一朵鲜艳的花,静静地绽放在那里,将四周装点得处处都是生机。

　　他也许自己都没有察觉，他微微上翘的嘴角有了更深的弧度。

　　当他得知她成了颜司尘的女朋友时，自己都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是前所未有的烦躁。

　　他和其他人一样，看着他们的故事轰轰烈烈得上演，只是他又是唯一一个知道他们交往理由的人，他们之间其实完全没有丝毫感情，所有的人都只是被这光彩夺目的错误表象迷惑了。

　　于是，他开始渐渐沉沦，他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根针穿了一根线,总是被这一个人牵动着。他似乎再不也能容忍他们之间那荒诞的游戏，于是在那一天，他坚定地告诉了颜司尘：“司尘，我发现我喜欢上昕幼了，真的。”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其实所有的人都没有错，真正错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时间仿佛被切割成了如翼的薄片，一片片数来，是他自己错过了前面的，当他想努力握紧最后一片薄片时，其实已经晚了。

　　“昕幼，今天不能送你回去了，我想一个人在这静一静。”

　　他就这样站在树木发出的冷冷清辉中，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走远，然后隐没在晴天的阳光中。

　　昕幼终于是把颜司尘的夹克衫带来了公司，她已经渐渐熟悉了没有葛欢在身旁的日子。

　　她趁中午休息的空挡，拿着衣服走到颜司尘的办公室门口，们虚掩着，刚想敲门，听到里面一个熟悉的女声传出。

　　“他们分手了。”

　　然后里面是长时间的停顿，昕幼的手停在了那里，没有敲响门，脚步也似被定在了原地。

　　她往里面看去，由于角度不对，她看不清颜司尘的表情，只是良久之后他说了句：“那恭喜你了。”声音里透着些许的淡漠和疏离。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霁初一定不会那么快和她提出分手。”

　　手中的衣服一时没有拿稳，掉落在了地上。多么荒唐可笑啊，原来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旁人，她只是一步步走入了别人的圈套，却还在那里一厢情愿。

　　虽然声音不大，可动静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当颜司尘的眼触到昕幼那泛着泪光的双眸，心里一阵抽痛。

　　昕幼立刻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恍若毫不在意地说了句：“小晓你也在啊，我来还衣服的。”她说完就把衣服放在桌上，忙退了出去。

　　迟昕幼平静的表面下的慌乱颜司尘又怎会不知，他想喊住她，可最后还是忍住了，看着她娇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他们的谈话她该是听到了吧，虽然他是无心的，可当时的情不自禁还是在无形中给苏小晓创造了机会。

　　如果迟昕幼也认定这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她一定会很恨他吧，毕竟她是那么的依恋着展霁初，他微闭上眼，不愿再想下去。

　　“当然，如果你想我帮忙的话，我也一定义不容辞。”

　　“出去。”他觉得很累，一时之间不想说话，周围的声音都让他烦躁。

　　“其实……”苏小晓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被颜司尘无情地打断了。

　　“我让你出去。”他的语调似在竭力维持着冷然，可还是掩不住其中无法抑制的愤怒。苏小晓知趣地退了出去。

　　等一切归于安静后，颜司尘只觉得自己的承受力已经到了底线，他近乎疯狂地疯将桌面上的东西扫落一地， “匡啷啷”的声音淹没在他无以复加的怒气之中。

　　迟昕幼这些天工作起来都特别用心，继续参加了上次被迫停止的IT培训，由于缺课了很多次，她开始觉得云里雾里了。

　　别人看她是神采奕奕的，殊不知她是化悲痛为力量，不过可笑的是，她的哀伤并非来自失恋，而是因为另一个人。只是这样的心情，又该与何人说？

　　参加IT培训的时候，因为她缺课了很多次，所以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结束后，准备会办公室取点学习资料带回家开夜班。

　　电梯门将要关上的刹那，她叫了一声“等一下”跟了进去。里面是一个慈祥的老人，衣服穿得很是随便，并不像这里的工作人员，而荧光是致力于培养精英青年，所以若说他是这里的领导，又显得年纪过大。

　　当昕幼要按下35层的时候，发现那么多按钮上竟然没有一个键是发亮的，她有些奇怪了。

　　“那个，这位先生，请问您要去哪一层，我帮您按。”她料想这位老人一定是平时没有坐电梯的习惯。

　　老人半眯着眼睛，问道：“吃饭的地方在哪一层？”

　　这更让昕幼有些奇怪了，他这样一问，显然不是荧光的人，可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员工食堂晚上不开放的，剩下的都是些高级餐厅。只是您为什么会在这里找饭店，这里是一家公司啊。”

　　老人微微一笑：“高级餐厅啊，我身上没多少钱，只是听人说过这里吃饭都不用付账，所以才来的。”

　　昕幼他们平时的餐费的确都是由公司负责的，看来这位老人一定是听到了外界人对荧光的福利称赞才会心血来潮得过来的。

　　“只是这里的员工餐厅只在中午开放，而且需要凭工作证才能就餐的，所以您今晚还是
　　先回去吧。”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她的楼层，她出电梯的时候，老人也跟了出来。

　　“小姑娘，你是这里的职工啊？”

　　“是啊，您还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和我相依为命的孙子在外地念工作，所以我平时一个人住，他觉得自己的那间公司待遇好，但我听说这里不错，所以想来看看，如果行的话，我很希望他能回来。”原来只是一个期待着和亲人团聚的老年人。

　　突然想到自己的奶奶，平时都有她和父母陪在身边，而这位老人在大家都在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说不定还在孤独得想着异地的孙子，她不由同情之心大肆泛滥开来。

　　“这里真的不错，这样吧，老先生，我反正夜还没吃饭，我们一起去吃顿便饭，我跟您说说我们荧光的事。”如果只是太随便的请他吃饭，也许他会拒绝，所以她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想到老人很快就应承了下来，脸上笑开了花。

　　昕幼和他来到外面的一家小餐馆，地方不大，却人丁兴旺，很是温馨。

　　没有人就做的桌子上也还有着客人刚走没久的痕迹，一些残羹冷炙，她让老人先坐着，自己在那边忙里忙外地收拾起来，并且递交菜单。

　　等她坐下的时候，已是满天大汗，老人笑问着：“你怎么不让他们收拾？”

　　“他们忙不过来的，要等很久呢，别一会引来几只大苍蝇。我们再饿也铁定吃不下。”

　　老人见她也不怕生，和自己有说有笑，于是也试图亲近地说了句：“我们邻居都叫我二爷，以后你也这么叫吧。”

　　昕幼听到他谈及以后，觉得他定是也很喜欢和她呆在一起的感觉，便道：“好啊，二爷，您以后可以常来找我。我们一起把这附近的餐馆吃个便，我还正愁着没人陪呢。”

　　“民以食为天，可我平时一个人就是觉得食不知味的，今个儿和你一起吃，觉得这饭菜特香。”

　　二爷在和她聊天的时候也不忘向她打听些荧光的事，看来他是铁了心想让孙子回来了，只是昕幼没好意思和他说荧光的招人要求极度严格来打击他的积极，便向他说起自己是如何误打误撞进了荧光的，惹得二爷眉开眼笑。

　　她在回家的地铁上，还不断想着刚才老人脸上微笑的痕迹，那皱纹也似泛着笑意，一层层的，觉得自己能把这样的温馨带给上了年纪的人，心里很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