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为故人缓缓归》华时安

7、第七章

　　是夜，蓁蓁从梦中惊醒，长吁一口气，抬手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下床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杯水入肚，蓁蓁压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微微的闭上了双眼。
　　她做一个梦。
　　在梦中，四周漆黑一片，只有一跟蜡烛闪着微弱的光，随着风的吹过，那光忽明忽暗，偶尔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一个身影，一个女孩低着头蜷缩在角落里，肩膀微微的抽动，蓁蓁看不清她的模样，可那个女孩身上散发出的绝望气息让蓁蓁也不免打了个冷颤。
　　她在哭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略带着压抑的哭泣，她将双臂紧紧的环绕在身前，将头埋得更低，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她像是一个受惊的小兽一般惊慌的抬起头，大大的双眸盛满了惊恐，满是泪痕。
　　随着她的抬头，蓁蓁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她不可置信的后退了两步，一只手捂住了嘴，掩去了就要呼吁而出的惊叹声，另一只手颤抖的伸出指向了女孩，这张脸，分明……就是重生之前的她！
　　缓缓的睁开眼，握住杯子的手指因为太过于用力有些泛白，是了，那是她的记忆，是她作为蓁蓁的记忆，虽然只是一瞬间，蓁蓁却感到无比的兴奋，快了，就快了，等她恢复了记忆，她就可以知道当初是谁这样恶毒，竟要将她挫骨扬灰。
　　四月的夜显得格外的寂静，蓁蓁回到床上却也再没了睡意，今夜记起的事情太少，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蓁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便想起了孟婆交代给她的话。
　　一个能够撼天动地的人？又是谁呢？
　　那日的孟婆一袭红衣立于三生石旁，淡淡的对她说：“会有人帮你找到他，你只要记得，时机到了，你必须尽你所有的力量帮助他，哪怕，是你的命……”
　　蓁蓁眉头一蹙，当时的她还没来得及深问帮助她的人是谁，就被孟婆将往生符融进她的眉心，将她一把推进了三生石内，也就是说，她现在能做的便只有等，等那个帮助她的人自己出现。
　　本来嘛，她要帮助的人是谁她不知道，要帮助她的人是谁她也不晓得，在这种情况下，除了等你那两个人出现，好像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一夜未眠，到了第二日，有小童来报，说是三殿下不幸染上了风寒，怕传染给蓁蓁，今日的教课暂且歇了。
　　没了教课，蓁蓁也没闲着，陆漪阳病时，周氏曾经在般若寺为她祈愿，现在病愈，蓁蓁便随着周氏一同去了般若寺还愿。
　　一路舟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蓁蓁先行下车，转身又去扶周氏，一行人就从山脚开始往山上走，一路上蓁蓁连连惊奇，她本以为四月将尽，已经错过了这一季的梅花，可没想到通往般若寺的林荫路两旁种满了艳丽的桃花，不是白碧桃，也并非绿花桃，而是深红色的绛桃，打眼望去，火红的一片花色，煞是好看。
　　周氏将蓁蓁一路的小心思看在眼里，她慈爱的拍拍蓁蓁的手，询问道：“喜欢这花？”
　　“嗯。”蓁蓁点点头，接着说到，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本来以为今年怕是见不到了，却没想到还能见到这桃色连绵。”
　　周氏也笑了，随口说道：“你这次病愈倒是变了不少，若是以前你可是万万不会喜爱上这少有香气的桃花的。”
　　蓁蓁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她飞快的掩饰了过去，撒娇道：“以前是女儿的身子弱，现在身子好些了，还不能让女儿找些乐子？”
　　周氏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蓁蓁的额头，宠溺道：“你呀，这张小嘴，为娘真是越来越说不过你了。”
　　一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不久便到了山顶的般若寺内，寺内进香的人委实有些多，蓁蓁和周氏拜了菩萨后，周氏便由着寺内的小僧领着往后院去了，说是去拜访一下方才出关的居安大师，周氏问了蓁蓁要不要一同前往，蓁蓁对那些佛家学问向来没有什么兴趣，便告别了周氏，只带了云初在寺内闲逛，赏赏桃花，消遣一下无聊的时光。
　　突然，人群攒动，都往一个方向聚过去，不时还有大喝声传来，在人群中又引起一阵骚动。
　　蓁蓁差了云初去打探一下情况，云初回来垂眸禀报：“回郡主，前方有一老一少两位妇人起了争执，原因不太清楚，只道那年迈的妇人乃是那年轻妇人的家婆。”
　　蓁蓁点点头，向那边打望了一下，微微蹙眉：“怎么这样大的动静？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蓁蓁刚想抬步去看看，却被一旁的云初拦住了去路，她有些担忧道：“郡主的身子刚好，还是不要过去了，那些小民吵起来怕是会伤了郡主。”
　　“无妨的。”蓁蓁冲着云初安抚的笑了笑：“你家郡主还没有那样娇贵，你放心，就去看看，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音刚落，那边又传来了一阵骚动，一个老妇人大哭着跑了过去。
　　“我的儿啊！”那妇人一边跑一边喊，嘶声裂肺的声音让人群有一瞬间的寂静，就趁这时，那名老妇人钻进了人群中，一把抱住了已经跌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
　　蓁蓁走到人群边，皱着眉看着眼前的场景，一位穿着还算殷实的微胖妇人恶狠狠的瞪着地上的两人，双手叉腰重重的喘着粗气，时不时的还低声咒骂着，另一边，一名穿着单薄的女子跪坐在地上，低耸着肩膀将头埋进布衣妇人的怀中，肩膀微微的抽动着，像是在哭泣，周围的人对着地上的女子指指点点的，字里行间的话语都有些难以入耳。
　　先前云初说那位微胖妇人是这女子的婆婆，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那样简单。
　　蓁蓁拍了拍身边围观群众的肩膀，轻声询问道：“这位小哥，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转过身来，神情中略带着不耐烦，可当他看清身旁少女的面容时，眼底的不耐烦彻底消散，与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惊艳和迷恋，一双眼睛也色眯眯的眯了起来。
　　蓁蓁眉头轻蹙，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一步，她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人打量自己的目光，云初一脸防备的挡在蓁蓁身前，目光不善的看着眼前的男子，隔绝了他打量蓁蓁的视线。
　　见那男子只是盯着自己看却不作回答，蓁蓁虽然心下不满，却也没有过多表现，只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劳驾，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啊！哦！”那人如梦方醒，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你说这儿啊？唉，这不是说嘛，这个王氏不知检点，都嫁了人了，还想着逃跑呢！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面有了个野汉子！”
　　男子粗鄙的语言毫不保留的流露出对年轻女子的轻蔑，刻意被放大的声音一层层的扩散开来，人群中又传来了小声的议论，大多都是在谴责年轻女子有多么的不守妇道，这样的话语让蓁蓁再次皱了皱眉，她看了看人群中央的三人，总觉得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简单，还没等蓁蓁开口，中间的布衣老妇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一双尽显沧桑的眼睛通红。
　　她先是看了看周围议论的人们，又佝偻着身躯慢慢搀起了还在地上哭泣的女子，轻轻的拍了拍女子的肩膀意在安抚，终于，她开口了，苍老的声音破云而出，透露着无处躲藏的悲凉之意。
　　“你们长了一张巧嘴，自然可以肆无忌惮的抹黑别人，在场的人中，有谁真正的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我儿才是最苦命的那一个，却被你们如此对待……”
　　周围的人又一次沉寂了，老妇人说的没有错，他们确实不懂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眼中所认为的“真相”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凑过来只不过是因为有乐子看，就当成消遣了。
　　也有人倔强的回嘴：“我们可都听说了，是你女儿不守妇道，嫁人了还想着偷人。”
　　“哼！”那妇人冷哼：“听谁说的？还不是听这个狠毒的女人说的！”
　　老妇狠狠的瞪着胖妇人，苍老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