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命》凌霖子

23、在梦境中（七）

　　下半部的画面也大不如上半部，画面上拉丝现象很严重，摄影镜头虚晃得厉害。
　　看了一会儿，张灯完全不明白这盘带子在描述什么内容。视角一开一合，从一棵树上移到了一双手上，又移到众多人群中。
　　这些人的服饰在不断变化，从古至今，跳跃度很大。

　　看了五分钟，突然电视上的画面里有了声音，只见画面中有一少年，跪在浑身浴血的男子身边，正在哭泣。
　　画面靠得不是很近，声音也有些模糊。少年背对镜头，视角正好卡在看不到青年脸的地方。他的一手一脚被切断了，画面中的地上都是血迹。

　　“我和你说过了，我和你说过了，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男生说，“明明你用不着这样的，明明就不需要……”

　　嗯？
　　张灯的眉毛挑了起来。
　　“无所谓……至少这件事上我没遗憾了。”青年声音嘶哑，精疲力竭，“这样对你也好……你就彻底自由了。”

　　“不，不！你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留在你身边，可你现在就连我留下的理由都要剥夺！你真的太傻了……他呢，他怎么办？你就这么离开了，他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他要知道你成了这样，会伤心死的！你甚至不愿意为他珍惜一下自己……”少年哭声哀哀，他将青年拉到自己的怀里，放到膝盖上。

　　他怀中的青年已经完全不言语了，看上去似乎已经死去。少年用力摇了摇他，似乎还想将他叫醒，可只是徒劳。

　　坐在电视前的张灯被震慑地说不出话来。
　　他想起来了。他做过这样一个梦，梦中就有一个少年贵在自己身边哭嚎，而他很快就死去了。
　　接下来，少年说出了他记忆中的台词：“下次……下次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回来……！”

　　少年从地上拾起一把长刀，对准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顿时屏幕上就爆开了强烈的闪光，少年像是石块一般碎裂瓦解了。
　　正当张灯震惊之余，光亮的正中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漩涡。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漩涡就变成了黑色的空洞，瞬间吞没了他。

　　脚底下顿时没了支撑点，刚才眼前一炸之后，他的脑子里都是少年的声音，晕头转向，下落的惶恐也让他思考不来问题。
　　这个少年……是在梦里帮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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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闭着眼的张灯在床上使劲扑腾了两下，滚到地板上去了。
　　摸着冰冷的地板，他呼哧呼哧地喘了两口，爬将起来。

　　终于啊，梦又结束了。
　　摸了一把冷汗，他将被套床单什么的都扯了下来，一通乱叠，往客厅扔去。肚子饿得不行，打了个电话给楼下小饭店，他三两下脱掉了衣服进浴室去了。

　　莲蓬头下，张灯的脑袋还在发晕。这是睡多了，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他望了一眼镜子边上的电子钟，发现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六时。睡了整整一天，还把床铺上弄得一塌糊涂，和个婴儿有什么区别。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那并不是什么普通的梦。就算他再怎么无神论，事到如今也只能换思路想了。

　　一边冲澡，他的脑中也一边开始了过去线索的整理。

　　首先，可以肯定之前的梦中帮助自己的少年是录像带中见到的那一个，他一定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不管是不是他的臆想，这个人存不存在，少年都成了他心上的一块顽石——硌得慌，他得知道里面的缘由。

　　并且，他也隐隐约约明白，想知道自己做的那些梦到底是什么，他就有很大可能性要回到梦中去。他本不讨厌睡眠，如今竟从心底开始害怕了。

　　再来是第二点，其实也并不是最重要的，但思考一下可以放松神经。
　　他为什么会梦到刘白？难道他喜欢刘白吗？

　　张灯洗完了澡，关了淋浴，快速擦干身体，对着镜子刮了胡茬抹了水乳，又刷了个牙。

　　如果这种感觉是喜欢，那也没什么问题，刘白的长相很对他的胃口。但被折腾了一整天的大脑告诉他，这中间还有什么隐情在。

　　他的生活中充满着谜题。
　　明明大学中，张灯就是个没心没肺，时常躺平当咸鱼，偶尔翻身风光一把的普通男生，怎么到了二十六岁就走进了死胡同呢？

　　原本有无限可能的未来此刻只剩下了一条窄径，好像不走就不行。张灯从门把手上拿下外卖，打开电脑，愁眉苦脸地吃起盖饭。
　　怎么办，他完全没玩游戏，今晚要来不及做第四章了。他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今晚说什么也不能修仙。但是，他又不想一个人待在这沉默的小出租屋里，就怕下一秒又被拉进梦境里。

　　他翻出手机看了眼通讯列表，想找个能陪他一晚上的人，可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都是些嫌他麻烦的家伙，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张灯叹了口气，把吃剩下的半盒青椒肉丝饭盖好，泄气地丢进垃圾桶里，回到屏幕前。思考良久，他还是打算给周悠去个询问信息，看她能不能帮自己查到点东西。

　　发完信息之后，周悠并没有立刻回复他。大概是在忙，张灯点开刘白的对话界面，拨通了语音电话。

　　他秒接了。
　　“喂？”好听的男音在耳机里回响，“张灯？你今天好像有点晚啊。”

　　张灯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的确稍微有点晚了，指针早已过了六点。
　　“是啊，今天太忙了，到处跑，第四章完全没碰……我感觉今天出不了下一期视频了。”

　　对于他这样的小主播来说，在第一时间更新游戏视频抢占观众资源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如果拉下一期，就会少很多追番观众。
　　所以他抱怨两声，也算正常。

　　“那不如这样，”刘白思考了一会儿，“你报个坐标吧。我去你那里，顺便带上我的电脑，直接和你两头分工，我来给你做增援。”

　　什么？张灯捏着耳机的手颤了颤。
　　他什么意思？要过来帮忙？想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儿？

　　“你……”张灯的舌头在嘴里拐了拐，“好大胆哦，我喜欢。”用了不太正经的语气，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电话那头的人果不其然立刻否定道：“没有的事，你不要乱想。我，我就是来帮个忙。当然，你最好准备个能睡觉的地方，如果明早我还在，那就请我吃顿饭。”

　　张灯点了根烟，忍不住笑了：“没问题。帮大忙了，你要我请你多少顿都行。”

　　“算了吧，你这么穷，我也不忍心掏空你的钱包。买点喝的，我立刻过去。”刘白说完便撂了电话。

　　张灯定了位，把地址发给他，摸了摸脑袋，拿起钱包出门去了。
　　这时候屋外还是亮堂的，夏天的日光还残留在城市上空，甚至还有些炽热。
　　走到了熟悉的罗林连锁店，他哼着小曲买了两支啤酒，两罐果味汽水，一些零嘴和两小盒下酒菜。

　　收银的小哥看他乐呵呵的样子，忍不住对他说：“刚来的奶油薄荷味儿，要不拿一包？”

　　张灯刚想说“好”，却猛然发现收银小哥指的是，套子。连锁店喜欢把套子放在收银台边上，和口香糖放一起。
　　“……不用了吧？”张灯给了他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小哥嘴里“啧”了一声，于是就不说话了。心里想着，这么开心居然不是要□□做的事？小小年纪就性冷淡了，真可怜。
　　站在他对面的张灯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觉得便利店里空调的制冷效果有点儿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回去把床铺收拾了一下，张灯把沙发打开，铺成了第二张床，推到客厅的角落里。等会儿让刘白自己选，是睡上头的床，还是睡客厅的沙发床。
　　开了一支啤酒，喝了三两口，又抽了两支烟。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张灯听到了敲门声。

　　他兴冲冲地跑去开门，见到了好久不见的鸭舌帽青年。
　　刘白比张灯稍矮一些，戴着一顶黑底白星的鸭舌帽，手里拿着一个电脑包，站在门外。

　　他很好看。张灯心想着，把人迎了进门。
　　“我的东西都在电脑台那边，椅子你从旁边随便拉一张吧，”张灯接了他的书包，放到懒人沙发上。刘白用那对杏眼扫视了一下房屋，好像没什么不满意，于是便走到电脑桌边，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

　　那是一台组装机，张灯看不出牌子。不过搞程序的都多少会一点电脑组装，所以自然是不需要质疑笔电的性能的。

　　“我这里有关键道具的位置图，你先看一下。剧情也需要和你解释，等会儿你就直接上手打吧，节省时间。”刘白开了电脑，弯着腰打开文件。
　　他的腰很细，身形修长，张灯看了两眼，竟有想从背后试着抱抱的冲动。

　　他立刻反应过来，接着暗自苦笑。
　　刘白对他太好，让他有了感觉。好感总是掺杂着其他情愫，对张灯来说，没有什么友情能是纯粹的，所以每当自己对他人的友情开始变质时，张灯就会惶恐。
　　如果他丑一点，对自己差一点，甚至再毒舌一点，说不定刘白就能成为他最好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