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命》凌霖子

19、在梦境中（四）

　　雷诺连滚带爬地躲进了电梯间，按下关闭按钮后，电梯自己动了起来。
　　正当他惊慌的时候，屏幕上闪出了一行提示：章节通关。
　　游戏左上角噼里啪啦闪出一堆奖杯，一个又一个提示音想起。

　　这么着就算结束了，ROUND THREE暂告一段落。
　　张灯舒了口气，把手柄扔回桌上。这半章剧情比较多，收集要素主要是几封信，还有就是院长室内的奖牌。在刘白的指导下，他全都拿到了。
　　揉揉眼，他望了望时钟。快到十二点半，他得加把劲赶工了。

　　匆匆告别了刘白，他试了试麦克风，开始给自己的视频做配音。
　　在天边稍稍泛灰的时候，他终于将这一期视频上传到了自己的页面上。苦劳一晚，张灯起身去做了碗面条，吃完之后就关了手机，倒在床上准备睡觉。

　　然而，在睡魔摸上他的脸庞之际，他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这次能不做梦就好了。

　　睡意来得凶猛且磅礴，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识。旁人都在迎着光芒逐渐苏醒，而他却像是没了支撑一般，往无边黑暗中坠落下去。

　　真是万事不顺意，他又做梦了。

　　张灯仰面躺在水泥马路上，皮肤一阵阵刺痛。他摸索着爬起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荫河市主干道上。
　　往北去就是整个市区最繁华的路段，书店，步行街，商场，饭店，像米饭团子一般胡乱排布的商业区域。
　　这条主干道上，右手就是他的小学母校，左手一条全是乱七八糟的零售商店，张灯从不记得里面卖些什么。

　　他望了一眼小学，突然想起门口那家从零食店变成小吃店，又变成书店的铺子。此刻也紧闭大门，和街上大多店铺一样。
　　张灯往小学边上的巷子里走，想穿过去坐车回家。他此时并没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按本能行事。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怎么说也太过离奇。

　　走到巷子的一半，晴朗的天空中刮过一阵大风，随后四周像是静音般彻底寂静下来。
　　来往路人诡异地互相看了几眼，随后不约而同地开始狂奔起来。
　　他们跑入周围的建筑物中，紧紧关上门窗，或是钻入墙缝，大桶甚至垃圾箱中，只要是能容下人的地方他们就想方设法钻进去。

　　张灯被这架势完全吓呆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只得看着四周的人逃命，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在逃命。
　　这时候，张灯才发现，不远处的空中已经飘来了大量的雾气。
　　雾气极浓，这一整片，像是有思想的水汽，快速吞噬了所有路人与建筑。张灯只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人类的肺中，想要呼吸却感觉到每一口氧气都不足够。
　　无法奔跑了，他只能站在原地喘气。

　　“你在干什么？快过来！”突然，路边有人对他大喊。张灯这才发现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位青年和一位中年人，他们正蹲在树荫中，望着自己。
　　张灯赶紧走到树荫中，学他们的样子蹲下，把自己环起来。

　　另外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似乎在等待什么。浓雾之中，声音都是迟钝的，好像被雾气阻隔了。
　　又等了一会儿，地面逐渐颤动起来。好像是有什么巨大的物体在往这里走，每走一步都地动山摇。他能清楚地看到地面上的石子在颤抖，甚至滚到了路边。

　　张灯想问那是什么东西，旁人见他张开了嘴，连忙做了个“收声”的手势，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的惊恐吓到了张灯，于是他也不再作声。
　　地面的震动幅度越来越大，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巨大物体的靠近。

　　没过多久，张灯在隆隆声中听到了机械摩擦发出的刺耳噪音。以及很奇特的，尖锐纤细的物体移动声。
　　他忍不住转动眼珠，往空中望去。旁边的人想要按住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张灯吓得忘了呼吸，直愣愣地盯着行走的巨型物体。那是个有着三座摩天高楼体积的庞大机械，正中似乎有着一只眼珠，正在四处打量。
　　它的身体上有许多灵活的机械臂，如同铁质的章鱼触手，最粗的几条被它用作移动工具，那些轰隆声就是它用机械臂移动时发出的。

　　触手一般的机械臂仿佛几团乌云，绕在它的身旁，形成了一道阴影。
　　同时，还有许多活动的小物体从它体内钻出，像是跳蚤一般，立刻消失不见。它的触手不断伸入民居，从中抓出一个又一个人，握牢了，用更多的触手包裹住他们，空中传来起此彼伏的哀嚎。

　　顿时街道上开始下起一阵一阵的血雨，树叶上也被覆盖了一层又一层血珠。张灯感觉到脸上，手背上被撒到了温热的液体，甚至还有细碎的皮屑。
　　他吓得简直要掉头就跑，旁边的人却咬牙低头，一动不动。张灯不知道怪物抓人的契机是什么，无奈之下，只能默不作声，等待它慢慢走过。

　　像是过了一个小时，又像是过了一整年。怪物慢慢远离了市中心，张灯的余光再也看不到它了。
　　又是一会儿，雾气也退去，天空复又一片澄澈。

　　然而地上，楼上撒着的大片血迹，远处地上散落的如同破沙袋的受害者，都在提醒着人们刚发生过什么。
　　中年人和青年在雾气离开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倒坐在了马路上。他们呼哧呼哧地喘了好久，又像是在庆幸自己存活了下来，互相拍拍肩膀。

　　张灯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已经爬起的两人拍拍身上的灰，看了看他，中年人回答道：“那东西是什么我们也不知道。不过年轻人，你还是早点找个地方躲起来，白天的时候，它每天出现三到四次。一定要待在有阴影的地方，最好没有光源，实在不行树荫也可以。”

　　“还有就是千万不要发出声音。它看不到阴影处的人，但那些寄生虫能听到声音。”青年也给了他一句忠告，随即便匆匆离去了。

　　张灯望着又恢复秩序的街道，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他所熟知的荫河市。
　　街上有出租车经过了这条街，看到了地上的人体，于是靠边停车，下来将这些人扯到附近的小巷子里，或是待拆的废弃建筑中。

　　这又是做什么？他拦了那辆车，和司机说了自己家的方向。司机手上还有血迹，看上去就像是刚刚手刨了三五个大番茄。
　　“师父，您把那些人拉进巷子做什么？”他问了一句。

　　“过一晚他们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就这样放在地上太挡路。”司机淡淡的说了一句。

　　原来在这里也是放一晚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张灯思考着，然而却局限于梦境模糊的思考力，无法再作进一步推断了。
　　到了地方，他掏了口袋想要付钱，却没找到钱包，连手机都没有。他掏出了一张纸条，只好窘迫地站在原地。司机没说什么，直接开车走了。

　　张灯觉得自己的运气真好，捏着纸条边看边回了家。
　　他家是一座半老不老的宅子，一共有三楼，有一个院子一个天井。都是外婆在打理，街道居委会偶尔也会来帮忙。张灯还在家的时候，都是他帮外婆干活的，然而上了大学之后，三楼就彻底不做日常用了，做了仓库。

　　整座房子里都有淡淡的老旧气味，和上了年纪的人身上的味道一样，不是很好闻。张灯推门进屋，没有看到外婆。
　　桌上还有一杯水，人却不见了。张灯关上了大门，又把大厅门给关了起来。
　　这下一来，阳光就进不来了。

　　他穿过覆盖了一层绿色毛瓷贴的走廊，往陡峭的水泥楼梯上走。
　　张灯的房间不大，十几个平米。放了一张床，一张两米的书桌，一排衣柜，小屋子整个满满当当，墙上还有一些过去的动漫海报。
　　外婆很宠他，每个月都不会忘了给零花钱。虽然不多，但也足够张灯买些乱七八糟的回家了。
　　两米长的书桌上，用一块玻璃压着十多张照片。梦里的张灯低头想要看清，却发现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怎么对焦都只能看到肉色的图案。

　　不知道是看了多久，他忽然又感觉到了隐隐的震动。吃惊之余，张灯跑到了自己房间的阳台上，看到千米外的空中，又出现了那可怕而巨大的身影。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对，雾气呢？为什么没有感觉到雾气降临？

　　张灯慌张地想要关窗，但想起青年和中年的忠告，它一旦出现了，就不能发出声音，最好待在黑暗处，不要动。阳台的窗户年久失修，移动时会发出巨大声响，搞不好会引起它的注意。
　　他的眼睛四处扫了扫，迅速钻到了自己的书桌底下，并捂起自己的口鼻。
　　心中的害怕在蔓延，最恼人的还是这种糟心的等待。如果是好事，等等倒也无妨，可他现在遇到的，却是可能导致惨死的恐怖状况。

　　怪物的足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不断冲击着张灯的耳膜。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聋了的时候，足音突然消失了。

　　怎么了？它停下了？
　　张灯眨了眨眼。

　　他心中猛然窜起一个很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眼睛正在书桌的上方扫视，想要透过木头发现他。
　　机械臂并没有伸进来，然而另一种令人头皮的发麻的生物却跃进了窗户。

　　“唧唧，唧唧……”一只如同小猫一般大的，银灰色的机械虫子跳到了他的视野中。随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它们落到了张灯的床上。
　　寄生虫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