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9、因果篇：09

　　我已经被那人囚禁了90天。

　　我窝在床上和沙发上看完了一本又一本的英文书和中文书，而那人除了出去买食物，也和我一样足不出户。

　　不过，我足不出户是因为不能，而那人足不出户估计是因为不敢。

　　那人害怕我逃走，不，应该是他们。

　　我不知道那个洗煤项目的评标工作到底进行到什么阶段，虽然我无数次提出上网查询项目公告，但都被那人一一回绝，而那无数次的回绝也让我开始怀疑那人的动机。

　　难道他们不是冲着那个洗煤项目？

　　那到底是什么项目？

　　我仔细回忆着前任公司的经营范围，进出口那一块应该不可能，他们既然绑架我的话，那就应该是与我工作范围相关的事，进出口那一块只是我工作的一小部分，而且主要是由外贸部负责具体的执行工作，那就只有输变电，可是我没听说这块有什么大型项目，难道是民爆项目？也不对，这个项目我们只是代理进口，那到底是什么呢？

　　“那个技术标到底要评审到什么时候？”，我看着坐在茶几旁边的那人问道。

　　那人自顾自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着什么，也不理我，仿佛我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一般。

　　我无数次试图接近茶几上那个电脑，但都被那人拦截。我也无数次试图寻找我的手机和那个人的手机，但总是无功而返。所有的手机和电脑都被那人死死装在电脑包里，他不让我有一丝靠近那个包的机会。

　　我甚至试过□□过那人，可是那人自始至终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彻底绝望了。

　　不过，我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刚好我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规划一下未来，我有很多事还没想明白，这里管吃管吃，只是不能出门，只是房间没有窗子而已。

　　“你敢。”，又是那人的声音。

　　这段时间，那人似乎总是跟什么人在电话里吵架，我直觉电话那头应该是那人的老婆。为了工作连老婆都不陪，我对这种人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那人走出房间后看到我坐在沙发上，尴尬地朝我挤出一个笑容。

　　“哎，你去陪你老婆吧。我不会逃走，你放心，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边说边抬起左手，然后握拳在胸前拍了拍。

　　估计是我这个动作过于好笑，那人竟然看着我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虽不是大丈夫，但说到做到是我的人生准则。

　　估计是见我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那人也渐渐收起了笑容，然后问道：“你知道了？”

　　我又把眼睛睁得更大地看着那人。

　　那人说话总是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我怎么会知道呢？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莫名其妙！

　　“我应该知道什么吗？”，我开口问道。

　　“那你刚才又问我？”，那人焦急地问道。

　　我指了指那人手里拿着的手机，解释道：“我真的不会逃走，我也逃不了，你去陪你老婆吧。”

　　“你不高兴？”，那人笑着看我。

　　我彻底被那人的这个问题逗乐了，便笑着问道：“我为什么要不高兴？我只是觉得家人比工作重要。”

　　那人似乎没听懂我说什么，又重复问了我一遍。

　　我又说了一遍家人比工作重要。

　　那人却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但我从他的狂笑中读到一种落寞，那是一种人类经常用来自欺欺人的笑容，眼前这人的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期许，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和我很像，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有那么好笑吗？”，我问道。

　　“白缇，我怎么没发现你原来这么幽默。”，那人边倒在沙发上边拿出手机来对着我。

　　“你干什么？”

　　“拍照。”，那人不停地摆动着手机，估计是在寻找拍摄角度。

　　我疑惑地看了看身后，我担心那人突然来一句你后面那个人为什么站着不动。

　　见那人还饶有兴趣地对着我后面拍照，我只好识趣地躲开了。

　　晚上，我无聊地站在客厅窗子前看星星，那些一闪一闪的小星星像我妈妈的眼睛，那种能够包容一切的淡定只能是妈妈的眼睛。

　　“你看什么呢？”

　　我发现那人话很多，我甚至开始有点烦他了。

　　我没理那人，继续看星星看月亮。

　　“天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我还是没理那人。

　　突然，一阵吉他声响起，弹的是那首著名得不能再著名的《小星星》。

　　这是一首入门必备曲，我学吉他和二胡的时候都是从这首儿歌开始。

　　听着那稀稀拉拉的吉他声，看着天上的小星星，再看看弹吉他的那人，我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些场景十分遥远，遥远到我还未出生就存在一样。

　　我不知怎地突然也来了兴致，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吉他，开始弹《小星星》，只是我的手法比较生疏而已。

　　“你也会弹吉他？”，那人挑着眉毛看着我，像发现新大陆一般。

　　我其实只学过一段时间的吉他，后来发现我还是更喜欢二胡就果断放弃了吉他，一心一意学习二胡，所以简单的入门曲目还是勉强能弹一下。

　　很奇怪，房间里清清淡淡的吉他声让我想起许多年前舞台上坐着人的一个人。

　　“你还会弹什么？”，那人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

　　我突然觉得我该抓住些什么，但又抓不住什么。

　　我忽然间没了兴致，把吉他递给那人，打算回屋。

　　“你喜欢听什么，我弹给你听。”，那声音追问着。

　　我也没有听的兴致，头也不回地关上囚室大门。

　　当那旋律传到我耳畔的时候，我没想到那人竟然会弹这首歌，只是那人娴熟的技巧比我印象中的那首曲子好得太多。

　　那熟悉又陌生的旋律带我穿过层层迷雾，飞跃坐坐高山，然后停留在一个清冷的晚上。

　　我整个人应该处于一种梦游状态，因为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抱着吉他的那人。

　　准确地说，我没有看着谁，我其实正处于一种似醒非醒的状态，别人看上去似乎是我在盯着那人，可是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的眼前是无尽的黑暗深渊。

　　直到那旋律停止，我也没能从那片深渊中走出来。

　　“你还喜欢这首歌？”，一个抑制不住狂喜的声音穿透眼前的黑暗直刺穿我的耳朵。

　　“哦，嗯，是的。”，我被惊醒后有点语无伦次。

　　“为什么？”，抱着吉他的人追问道。

　　我摇头，没作答，直到那人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时我才真正回过神来。

　　我猛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有点失态，朝着那人挤了个笑脸，然后转身关上囚室大门蒙头大睡。

　　没过几分钟却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我没应声。

　　咚咚咚……

　　我还是没吭声。

　　咚咚咚……

　　我决定不加理会。

　　咚咚咚……

　　“我知道你没睡！”

　　多了一句话。

　　“我有话跟你说。”

　　又多了一句话。

　　我开门，正好迎上那人热烈而急切的目光。

　　我没有让那人进屋的意思，虽然指纹锁中有那人的指纹，但最近这十多天，那人进来之前都会先敲门，没我的我允许，他从未硬闯过。

　　“你……我……你怎么了？”，那人一副焦急的模样看着我。

　　看着那人的表情，我竟然看不出那关切之情是真是假，不过，我不需要别人的关切，更不需要别人侵犯我心中那点若隐若现的隐私，所以，我对眼前这个闯入者十分抗拒。

　　“哦，我困了。”，我对着那双陌生的眼睛说道。

　　“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人得寸进尺地说道。

　　可是，我不会生气，因为我没有生气的理由。

　　我挑高眉毛看着那人，那人似乎在酝酿着情绪，又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直到我有点不耐烦，那人才开口说道：“白缇，你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太过疯狂，一个人竟然能够对着另一个认识没几天的人说喜欢，而且这两人，一个是绑架者，一个是被绑架者。

　　是要多随便的人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这是一个轻浮的男人。

　　“楚奕枫，我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不好意思啊。”，我看着那人的眼睛笑着回答。

　　“你骗人。”，那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我好奇地打探着眼前之人，我从来不相信一见钟情，那种怦然心动只是一瞬间荷尔蒙激素的猛然飙升而已，平凡的日子只能有着正常的激素水平，那些偶然必将走向必然。

　　我历来承认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一直秉持众乐不如独乐的人生哲学，所以，我不会管别人的事，我只关注自己，或者说我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我不会伤害别人的好意，无论这种好意是真心亦或假意。

　　善良是一种选择，所以我虽然有点冷漠，但我坚持有原则的善良。

　　“我从不骗人。”，我又看着那人说道。

　　那人的表情一瞬间从急切变成愤怒，可是，即使如此，我也不会骗人，更不会骗自己。

　　可是，没过多久，那人居然平静地看着我说道：“无论你喜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你。”

　　我还以为那人会说你走吧。

　　我真觉得我现在的整个生活就是在做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被绑架，我不知道为什么绑架我的人会轻浮地说喜欢我，我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

　　我也没说你喜欢我的话为什么不放我走，因为第一，我不认为那人说的喜欢就是喜欢，第二，我不会以喜欢的名义要挟别人做什么。

　　我撇了撇嘴，笑着说道：“谈话结束。”

　　当囚室大门被我关上的一刹那，我觉得我仿佛把什么永远隔在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