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234、易变篇：04

　　周五，全县英语竞赛的日子。

　　上午的四节课太过难熬，苦捱到放学铃声响起时，我立即来了精神，坐在座位上等着白缇同学，然后跟着她和田晓一起走出教室。

　　从周一那天开始，放学后我都跟在白缇同学身旁。虽然我只是听老肥和田晓聊天，我已经满足了，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回到初一那样无忧无虑、无边欢乐的生活了。

　　下午一点整，白缇同学要从学校坐大巴去县中学，五点钟考试结束后返学。

　　我怕白缇同学忘了我们会学校等着她，所以吃中午饭的时候一直跟着她，想借机提醒她。可直到白缇同学打好饭朝宿舍走去时，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好烦闷地看着白缇同学的背影发呆。

　　“唉，我去帮你问吧。”，老肥一声叹息，“弄得好像是我在追白缇一样，我真搞不懂那些疯狂的女生喜欢你这个校草什么。”

　　老肥抬着饭盒边跑边叫白缇同学的名字，白缇同学回头看了老肥一眼，老肥嬉皮笑脸地边吃饭边跟白缇同学说着什么。白缇同学始终低头不语，但看老肥那副样子，估计他应该圆满完成任务了。

　　白缇同学转身走后，老肥朝我走来，然后把我碗里的牛肉全部夹到他饭盒里，边吃还边点头。老肥明明知道我想问他什么，可他就是故意吊着我的胃口，我只好给了他一脚。

　　“唉，我帮你追女生你还好意思踢我？太不够哥们儿了。”，老肥一口气把碗里的牛肉全部扫光，然后示意我去给他买汽水。

　　我扇了老肥一下，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买汽水。

　　“给……”，我毕恭毕敬地把汽水递给老肥。

　　“嗯，不错，不错，这态度我喜欢。”，老肥做了个捋胡子的动作，“搞定了，等着吧。”

　　我冲老肥点点头，然后把碗里的饭菜全部扣到他碗里，再把饭盒放在老肥前面的桌子上。

　　“你上哪儿去呀？”

　　“……”

　　“哎，你又让我洗碗？”

　　“……”

　　我以打破学校五十米记录的速度跑到男生宿舍四楼，然后焦急地看向前面的空地。

　　我想看着白缇同学上校车，虽然她可能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但我还是想目送她去比赛。

　　我十个手指头不停地在空气中弹钢琴，我估计手舞足蹈说的就是我现在的样子，我甚至觉得手舞足蹈都不足以描述我现在的激动心情。

　　当白缇同学走出宿舍门时，我笑了。

　　看着那些参赛的同学一个个走上校车，我开始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快了，快了，四个半小时后，白缇同学就知道我在等她了。

　　到时候，我和白缇同学又能回到初一的状态了，我可以叫她“白缇同学”，我可以逗她笑然后自己傻笑了。

　　当校车行驶到学校大门时，我又笑了笑。

　　直到那张白色校车消失在我视野里，我才恋恋不舍地走回宿舍睡觉。我突然想弹钢琴或者吉他，但这里没有琴房，可我又睡不着，我也不想睡，索性翻出U2的The Joshua Tree那张专辑，然后打开随身听笑着听歌。

　　听着我爱听的音乐，想着白缇同学像朵玫瑰花的模样，我觉得这样的日子太爽了，我估计连天上的云朵都知道我现在的好心情。

　　下午上课时，我一直昏昏欲睡。那些老师说话太催眠，他们总喜欢说那些我听也听不懂的句子和词语。

　　为了打发时间，我又拿出纸笔开始画白缇同学的样子，但怎么看怎么难看，我估计白缇同学要是知道我把她画成这个样子，肯定会超级鄙视我。

　　我看着白纸上画出的轮廓笑了笑，然后揉成一团扔进抽屉里，最后开始默写钢琴谱。

　　放学铃声响起时，我踏铃而出。我想快点见到白缇同学，所以我飞奔到白缇同学经常蹲着不知道看什么的灌木丛那里，焦急地望着学校大门。

　　我目送着校车离开，所以我也要目送着白缇同学归来。

　　“楚奕枫……”，却是常乐，他的声音似乎有点颤抖。

　　我没回头，继续注视着学校大门的动向。

　　“白缇给我回信了，你想不想看？”

　　我回头看了常乐一眼，他手里拿着一张粉红色的信笺纸在空中不断舞动着，那张信笺纸还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我朝常乐冲过去，试图抢他手里的信笺纸，可被他躲开了。

　　“你看……”，常乐捏着那张信笺纸递到我面前，“白缇的字你应该认识吧？”，常乐大笑一声，“是她的字没错吧？而且日期还是今天，怎么样，这回你死心了吧？”，常乐侧头看向我。

　　当“白缇”两个娟秀的字体映入眼帘时，我的心被什么划了一下。

　　我觉得这肯定不是真的，肯定是我看错了，我又仔细看了一遍，可那确实是白缇同学的字迹，落款日期也是今天。

　　为什么？

　　白缇同学为什么会给常乐回信呢？田晓不是说白缇同学不会早恋也不会理常乐吗？

　　可是，为什么呢？那确实是白缇同学的字迹。

　　常乐放肆的笑声萦绕在我耳边，那些声音尖锐地落在我周围，砸在我心上。

　　我一把推开常乐朝停车房狂奔去，校园里那些说话声和嬉闹声似乎都在嘲笑我。

　　我觉得超级窘迫难堪……

　　我觉得自己太没骨气了，太搞笑了，太好笑了。

　　我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打了一记耳光。

　　我愤怒地推出自行车，朝着学校大门狂奔而去。

　　“奕枫，奕枫，你怎么了，你要去哪啊？”

　　“哎，奕枫，哎，你不等好学生了？”

　　一路上，其他人的笑声和嬉闹显得异常刺耳。

　　我不想听，我只想快点回家，我想着只要回到家躲进琴房就好了。只要开始练琴，我的心就不会疼了，我的心就不会难受了。

　　“无衣啊，我觉得李老师人挺不错的，对你和小枫都好，你要不……”，吴奶奶来了。

　　“吴姨，我跟你说过了，这是不可能的。”

　　“哎，那楚绍天有什么好的，他是不会离婚的，你等他一辈子值得吗？你一个女人带着小枫苦了那么多年，你为什么还非他不可呢？你现在还年轻，找个值得托付的男人好好过日子不是好吗？”

　　“吴姨，有些事，勉强不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妈妈的声音虽然平淡，但我能察觉出她语气的忧伤。

　　从我记事开始，身边的很多叔叔对妈妈超级好，对我也很好，但是妈妈不太理那些叔叔，还刻意跟那些叔叔保持距离。

　　念小学时，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可我只有妈妈。我问妈妈我为什么我没爸爸，妈妈只是笑着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我又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妈妈却说爸爸永远不会回来了。

　　那时候，我以为爸爸死了，可是，我五年级的时候，楚绍天却突然出现了，还说他是我爸爸。我问妈妈，，可妈妈却一直否认，直到半年后，妈妈才跟我说楚绍天就是我爸爸，但他却还有一个妻子和儿子，所以我们不应该麻烦楚绍天。

　　有一次，我跟妈妈说我想让李叔叔做我爸爸，妈妈生气地教训了我一顿，还让我不许乱讲话。可我真的喜欢李叔叔，我觉得李叔叔比楚绍天好，而且吴奶奶也喜欢李叔叔，但妈妈却说她和李叔叔只是朋友。

　　妈妈喜欢一个人看着琴房里的扬琴发呆，我问她为什么发呆，她却摇摇头，然后抱着我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我问妈妈为什么哭，她却说她觉得对不起我，可我不觉得。

　　我觉得妈妈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不仅人长得漂亮，还能弹扬琴，而且她对我从来都不严厉，无论我做什么她都支持。小学的时候，我贪玩不爱学习，考试不及格，妈妈从来不骂我，每次都是摸摸我的头，然后温柔地说只要我开心就好。

　　三年级的时候，我迷上钢琴和吉他，天天躲在琴房里练琴不做作业，妈妈也不说我，有时候还帮我跟老师撒谎。每次只要老师让叫家长，妈妈都是耐心地听老师说我不好的地方，然后看着我笑笑。

　　妈妈总是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我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其他的，她说都不重要。

　　“小枫，你怎么愣在大门口啊？”，妈妈朝我走来。

　　我冲妈妈挤了一个笑容，然后推车进门，甩下书包后直接躲进琴房。

　　“无衣，小枫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呀？”，吴奶奶边说边来敲琴房门，“小枫，你怎么了？”

　　“吴奶奶，我没有不开心，我很好。”，我特别真诚地看着吴奶奶和妈妈，吴奶奶狐疑地看了我一眼，“真的？”

　　我冲吴奶奶点点头，在钢琴前面坐下。

　　吴奶奶走到钢琴旁边，然后仔细打量着我。

　　“吴奶奶，我很好。”

　　“小枫，是不是念书累了？”，吴奶奶摸了摸我的脸。

　　“没有，我很好。”，我又看着吴奶奶确认一遍。

　　“好，那你练，我们先出去了，等饭好了再叫你。”，吴奶奶看着我笑了笑，我也冲着吴奶奶笑了笑。

　　随后，妈妈和吴奶奶转身离开。只是，当妈妈关上琴房门的一瞬间，我听到她叹了一口气。

　　妈妈，我很开心，我现在真的很开心，你为什么要叹气呢？

　　我笑着翻开琴谱，微笑着开始弹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