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183、不怨篇：03

　　第二天吃过中午饭，我跟着田晓去了田主任家。

　　当田晓把一本崭新的用塑料包着的《小王子》递给我时，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感谢田晓，最后只能一个劲儿地跟她说谢谢。田晓最后还被我的“谢谢”激怒了，生气地说我要再说“谢谢”她就不跟我玩了，我只好打住没敢多言。

　　我开心地拿着《小王子》看了看，我担心手心出汗弄脏书本外面包着的那层塑料，直接拉过衣服盖住手心，然后隔着衣服拿着《小王子》。

　　傍晚跑步的时候，我一直在心里为田晓默念《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我想要老天把福气都给田晓，如果不够的话，我愿意把自己的福气全都给田晓。

　　我的八百米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差，但我今天很高兴，田晓也很高兴。田晓一直跟张峰说说笑笑，我虽然不觉得张峰说的那些好笑，但只要田晓高兴，我也很高兴。

　　回到教室后，我才刚跨进教室后门，李曼就跑来拉我的手，但被我敏捷地避开了。李曼也没再伸手，只是指着我的座位说：“生日礼物。”

　　我朝着我的座位瞟了一眼，只见我的书桌上摆着很多东西，有巧克力，有毛绒玩具，有音乐盒，有日记本，反正一大堆地摆在我的桌子上。

　　“白缇，我估计啊，这整个年级就你和楚奕枫过生日的时候收到的礼物最多了。”，李曼笑了笑。

　　我瞟了楚奕枫的座位一眼，没人。

　　我刚才在操场上没看到楚奕枫和方龄龄，进教室时又瞟了篮球场一眼，也没发现楚奕枫的身影，照我估计，他肯定又和方龄龄不知道躲哪里约会去了。

　　“白缇，你过个生日还真是全年级轰动啊！”，萧海涛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回头，萧海涛正眯着一双小眼睛看着我，我瞟了瞟萧海涛身后，可还是没看到那个我想看到的人。

　　我看着萧海涛笑了笑，拉着田晓朝座位走去，脚步有点慢，心情有点沉重。

　　“白缇，怎么办？”，田晓边说边朝张峰眨眼。

　　我知道全班同学都看着我，他们都像去年那样看着我，他们都在看着我会如何处理这些礼物。

　　“我不要。”，我求助地看着田晓。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田晓边说边拿出书包把我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扒到书包里，然后把书包塞进桌子里。

　　我下意识地把视线转向书桌里，然后伸手去找什么。

　　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动作时，我又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然后赶紧把手伸到桌子上。

　　我竟然还期盼着楚奕枫会送东西给我，我竟然还奢望他会把我的生日礼物放在我的抽屉里。

　　我竟然还有期盼和奢望，哼！

　　我笑着转头看了看楚奕枫的座位，他还没来。我又微微一笑，把头转向窗外，看着天上稀疏的小星星想妈妈。

　　我一直看着窗外，但却时刻注意着教室后门的动静。我想着楚奕枫待会儿会不会拿着一个什么东西，然后走到我面前说“白缇同学，这个送给你”，最后又对着我笑笑，再吹个口哨。

　　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楚奕枫踏是着上课铃声走进教室，他摇晃着身子漠然地走向座位，双手插兜。

　　也对，本来就应该是什么也没有！

　　我对着窗子笑了笑，赶紧把视线从窗子玻璃转向霍达笔下的那个世界。

　　我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但我还是假装认真地阅读着书里的文字，就像小孩子第一次学写字那样认真，认真到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都以为我很认真一样。

　　晚上熄灯后，宿舍里的人又开始不停地问田晓我到底收到了多少个生日礼物。田晓就一件一件地细数给她们听。我从来不参与她们的卧谈会，所以她们从来也不会问我。

　　我缩进被窝，打开手电筒，拿出去年我生日时楚奕枫夹在那盒巧克力上面的那张粉红色信笺纸。

　　那些纸上的文字无比的刺眼，我的内心无比的内疚，我的胃无比的难受。

　　当手心里的红色液体滴到粉红色信笺纸上落款处的“楚奕枫”三个字上时，我都还觉得去年的生日仿佛就在昨天。

　　只是，过去了，都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我的日子还是在上课、考试、阅读和八百米练习的交替反复中无聊地进行着。

　　只是，由于董小蕾和余熙要参加中考，所以她们经常会拿着作业来教室找我，或者叫我到她们宿舍去讨论题目。

　　我的八百米成绩提高不大，但现在总算能维持在三分三十五秒的成绩，我其实已经知足了，只是，如果可能，我还是想跑满分，但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来。

　　五一放假前一个星期四，晚自习前，小教学楼。

　　当我晃晃悠悠地拿着《麦田里的守望者》去图书室还书时，刘海洋从我到了小教学楼后就一直跟着我，然后不停地跟我说话，还一直问我有没有收到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我很反感刘海洋，还有我根本没看那些生日礼物，我怎么知道哪个是他送的，而且我也不需要他送什么礼物给我。

　　等我在图书室里找书时，刘海洋还继续跟着我，没话找话地问我喜欢看什么书想借什么书。

　　我其实有点害怕刘海洋，因为我感觉刘海洋很凶，而且他每次看到我都会死死盯着我看，虽然他跟我说话的时候总是轻声细语，但是我还是不喜欢他，就像我不喜欢常乐老跟我说话一样。

　　董小蕾告诉我刘海洋的学习很好，但是他的性格有点内向，不太爱跟人说话，总是板着一张脸，也好像不太爱理人。

　　走出图书室的时候，我其实想去找董小蕾，因为我不想刘海洋一直跟着我，但我又怕影响董小蕾学习。我知道他们六月份就要中考了，所以董小蕾现在肯定在紧张地复习，我不能去打扰她学习。可刘海洋还一直跟我，我感觉他好像是一副想跟着我走到我们班教室的架势。

　　“白缇，你这次又借的什么书呀？”，萧海涛的声音从小红土坡那里传来。

　　我回头一看，看到萧海涛正眯眼盯着刘海洋。不远处，楚奕枫正和方龄龄两人站在小红土坡旁边的石凳旁边聊着天。

　　“《活着》”，我看了萧海涛一眼，然后赶紧低头看着手里拿着的书。

　　“唉，你可真喜欢看书啊！”，萧海涛凑过来看了看我手里的书，“都快上晚自习了，你怎么还不回去啊？”

　　我其实还想问萧海涛怎么快上课了他还跑来小教学楼这边。不过，看着不远处的相谈甚欢的楚奕枫和方龄龄，我估计肯定是楚奕枫又和方龄龄来这里约会了。

　　“我先走了。”，我看着萧海涛说道。

　　此时，楚奕枫还是和方龄龄两人笑着聊天，好像没有回教室的意思。我心想谈恋爱谈到不去上课的地步，估计也只有楚奕枫和方龄龄这种风云人物才做得出来。

　　“白缇，我和你一块儿走吧。”，萧海涛边说边回头看了看。

　　我觉得萧海涛很奇怪，楚奕枫和方龄龄还在后面，他却说要跟我一起回教室。不过，无所谓了，而且这样正好，我也不想刘海洋老跟着我。

　　刘海洋也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萧海涛，接着跟我说他先回教室了。

　　我觉得他们都太奇怪了，但是我不想看到楚奕枫和方龄龄，转身朝圆木舞台前面的草坪走去了。

　　萧海涛一路上不停地跟我说话，我只好听着他说，然后好奇地看着他。等我们回到教室后没多久，楚奕枫也回来了，只是还是板着脸冷漠地坐着。

　　初二以来，我觉得楚奕枫整个人一直都怪怪的，之前我一直没想明白到底哪里奇怪，现在，看着楚奕枫一脸的冰霜，我突然明白了，初一的时候，楚奕枫天天笑，可是初二以来，无论是上学期还是现在，他始终都是拉长个脸，总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我不明白像楚奕枫那样的人会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呢？每天都有那么多漂亮的女生围着他，而且他好像也很喜欢那些女生围着他转的样子，他还有什么好不开心的呢？为什么还不开心呢？

　　不过，像楚奕枫那样的人，他们的想法我这种人自然理解不了，不过，无所谓了，也跟我没关系了。

　　我对着窗子玻璃里面映出来的楚奕枫笑了笑，然后埋头阅读新借来的《活着》。

　　沉迷于书里的世界，也比沉迷于现实生活中不切实际或者遥不可及的幻想有用得多，而且多得多。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后，我一起身就看到楚奕枫正趴在桌子上看着眼前放着的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发呆。

　　从外形上看，那个礼物应该是用一个长方形的盒子装着，盒子外面包着一层粉红色包装纸，而且左上角还贴着一朵用玫瑰色的纸叠成的玫瑰花。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也疼了一下，可我还是看着那朵漂亮的纸玫瑰笑了笑，最后若无其事地走出教室朝水龙头走去。

　　我上完厕所洗了把脸，然后跑到鱼塘前面的灌木丛那里去看蚂蚁。

　　我在心里跟蚂蚁说楚奕枫要把那个漂亮的礼物送给方龄龄做生日礼物，我在心里跟蚂蚁说我心里很难过，我在心里跟蚂蚁说我希望那个礼物是送给我的，我在心里跟蚂蚁说我希望自己像方龄龄那样漂亮，我在心里跟蚂蚁说我……

　　我跟蚂蚁说了很多话，可越说我心里越难过，我觉得自己比蚂蚁还可怜，因为连蚂蚁都不理我，它们只是慢慢地排着整齐的队伍闲逛着，根本没兴趣听我的心里话。

　　我突然很想妈妈，很想回家。我想躲在家里不出来，我想躲在房里看书。

　　最近一段时间，我发现我越来越害怕人群，越来越害怕人声。

　　每次来学校的时候，那些骑车走在一起的同学让我觉得更加压抑，压抑到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我的手心不停地冒汗，我的后背也阵阵发凉，我的心很慌乱，慌乱到我只想抱头蹲下不看他们。

　　还有，每周一的校会和每天的课间操都让我十分难受。那些窃窃私语声，那些交谈声，那些笑声，反正所有声音都让我很害怕。

　　我其实只想撒腿跑回宿舍躲到被窝里，但我知道我不能，我必须留在学校，我必须好好念书，而且，我将来还要让妈妈过好日子，是的，我答应过的，说到就要做到，这是妈妈教我的。

　　是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