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白如是

147、画扇篇：03

　　周四，中秋节。

　　今天虽然是个团圆的日子，但我总感觉周围的人似乎并没有因为远离家人而感到半点失落，反而显得异常躁动不安。

　　我不了解这种躁动不安，却也想像他们那样躁动不安，可，我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我。

　　午休时，从李曼她们的谈话中，我得知今晚的舞台已经搭建好了，就在小教学楼下面的那个圆木舞台，这次中秋表演晚会的主持人是董小蕾，楚奕枫将是倒数第二个上台的人。

　　等我和田晓从田主任家吃完晚饭回到教室，教室早已空空如也，大家早已坐在圆木舞台前面的草坪上，嗑着瓜子，聊着天。

　　教室里只有课桌，没有椅子，椅子早被搬到圆木舞台前了。

　　我没有直接去圆木舞台那里，只让田晓先走，自己一个人留在教室里，站在窗前看着远方苍翠的大山，想妈妈。

　　安静的教室只有我一个人，我觉得十分安全，心里十分平静，等晚自习铃声响起时，我才慢悠悠地朝圆木舞台走去。

　　我本来以为田晓会把椅子放在后面的位置，谁知她却认了第一排，我走到田晓旁边时，老班正好背对着我，问田晓我上哪去了。

　　坐在第一排让我浑身不自在，我其实只想坐在最后一排。

　　一分钟后，我初中生涯的第一个中秋晚会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我对那些舞蹈、小品和唱歌一点兴趣也没有，一直都闭着眼睛，回忆着这几天学习的英语语法和发音，耳边那些肆虐的惊叫声全部被我自动过滤弹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当我听到一班坐在第一排和第二排的四个女生在讨论楚奕枫弹吉他的事情时，我觉得我的心脏突然难受起来，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我起身，跟老班请假上厕所，离开了晚会现场。

　　当我发现自己竟朝着教室走去的时候，我只是笑了笑，然后推开教室前门，走向座位。

　　今晚的月亮很圆，很亮，像妈妈的眼睛。

　　我靠在窗子旁边，抬头看着天上清冷的月亮，突然，我很想哼歌，很想哼那首《当时的月亮》。

　　“当时我们听着音乐
　　还好我忘了是谁唱
　　谁唱
　　当时桌上有一杯茶
　　还好我没将它喝完
　　喝完
　　谁能告诉我
　　要有多坚强
　　才敢念念不忘
　　……”

　　“白缇同学……”

　　楚奕枫的声音突然从我身后传来，我被他吓了一大跳，但没回头。

　　“你，你还不回去舞台那里吗？”，楚奕枫的声音夹杂着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等一下你记得听我唱歌，那是专门唱给你听的。”

　　我回头，看了楚奕枫一眼，动身朝教室前门走去，径直走向舞台。

　　当我坐下的时候，田晓问了我一句“怎么去了那么半天”，便凑头过来跟我讲述之前表演的节目，可是，我一个字都没听见去，只想着楚奕枫刚才说的话。

　　“下面，有请初一二班的楚奕枫吉他弹唱《我们这里还有鱼》。”

　　董小蕾优美婉转的声音刺破周围原本躁动不安的气氛，现场的惊叫声、口哨声、艳羡声响彻这个位于山脚的中学。

　　我安静地凝视着舞台上的那个人，可是，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楚奕枫笑着，看着我，我感觉他应该是在看我，我低头，不语。

　　当楚奕枫穿着天蓝色牛仔裤和纯白色T恤走上圆木舞台时，我知道他就是那个万众瞩目的焦点。

　　当楚奕枫拨动琴弦开始弹唱时，我知道他的光彩将会成为今晚最耀眼的存在。

　　只是，这一晚的吉他和歌声却不可能属于我，这一晚的吉他和歌声注定只能从我的心房轻轻掠过，因为，我离楚奕枫很远，因为，我只能心无旁骛。

　　只是，这一晚的喧嚣和尖叫将永远驻留在我的心里，这一晚的喧嚣和尖叫将永远回荡在我的生命里。

　　在这个清冷的夜晚，因为舞台上的那个人，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生活可以这样美好。

　　中秋晚会结束后，我其实不想回宿舍，我知道楚奕枫肯定又是赵莎莎她们今晚卧谈会的焦点，可是，我能上哪里呢？

　　躺在床上，我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楚奕枫抱着吉他冲我笑的样子，我其实很想抽掉脑中的这些记忆，我不想要这些记忆，我只想逃离，只想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可是这次，确是真的无能为力。

　　晚会结束后，我想着楚奕枫背着吉他谢幕时对我吹的那一个口哨，想着等我和田晓把凳子抬回教室时楚奕枫走在我旁边说“白缇同学，你觉得我唱得怎么样”的样子，想着楚奕枫跟着我和田晓走到女生宿舍楼大门时笑着跟我说“白缇同学，你记得回我的信”的样子，想着……

　　田晓有好几次对着我，欲言又止，我知道田晓想问什么，但我能怎样呢，还能怎样呢？

　　我，我似乎只能保持沉默……

　　第二天，照旧是上课下课课间操吃饭和午休，只是等我和田晓抬着饭盒走进宿舍时，却发现宿舍里挤满了我不认识的人。

　　我和田晓好不容易挤进，只见方龄龄正坐在张婧的床上，看着对面的上铺，我不知道方龄龄为什么要那样盯着我的床铺。

　　方龄龄看到我后，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冲我说道:“白缇，你到底喜不喜欢楚奕枫？”

　　我被方龄龄问的话吓到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问我，而且我其实还不太明白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方龄龄好半天，想着到底要怎么回答她的问题，可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估计是我淡定地低头吃饭激怒了方龄龄，她又提高声调，问了一遍我到底喜不喜欢楚奕枫。

　　我们宿舍门外的人越积越多，她们都在好奇地看着我，都在等着看好戏，只是，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回答方龄龄的这个问题，而且，我也觉得没有必要回答她的问题，所以，我还是保持沉默。

　　就在我不经意间抬头看向方龄龄而方龄龄也正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董小蕾来了。

　　“我说白缇啊，你们宿舍开会呀？”

　　“是啊，开学习讨论会吗？”，余熙也来了。

　　“哦，没事。”，我看了看董小蕾，又看了看余熙。

　　“小蕾姐，你怎么来了？”，方龄龄笑着，看向董小蕾。

　　“方龄龄，你饭吃了？”，董小蕾瞟了我一眼，“睡午觉去呗，你们宿舍又不在这儿。”

　　然后，方龄龄她们一大伙人四散开去，消失在我的视线里，只是走的时候，所以人边走边走回头看我。

　　“田晓，算了，方龄龄只是嫉妒白缇而已，这种事啊，就不要让田主任知道了，你说呢白缇？”，董小蕾转向我。

　　我拉了拉田晓，她正死死盯着方龄龄她们那一群人的背影。

　　“田晓，我没事。”

　　我真没事，我没理方龄龄不是因为我怕她，而是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很多时候，我回答问题比较慢或者没及时回答，但那只是因为我想想好了再回答，或者我没想到答案，可是，其他人好像却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也想立马回答别人的问题，可我做不到脱口而出，我一直觉得，要不就不回答，要不就要好好回答。

　　董小蕾和余熙走后，我们宿舍的人又开始叽叽喳喳地问我方龄龄的事，我知道她们其实不是想问方龄龄，她们是想问方龄龄刚才问我的问题，我笑了笑，爬上床，睡午觉。

　　对于这个问题，我觉得我没资格回答，我现在根本没有说喜欢的能力，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伪命题，既然是伪命题，那就没有回答的必要。

　　我还知道，田晓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连我自己都不知答案的问题，我该怎么回答别人呢？

　　下午的课程一结束，我和田晓急急忙忙朝着停车房奔去。

　　又是星期五了，终于到星期五了，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到家，我就不用焦虑了。

　　我承认，今天中午，方龄龄她们那一伙陌生人聚在我们宿舍，确实让我感到焦虑，乱哄哄的气氛让我不安。我不停搓手，当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只有边搓手，边用大拇指指甲死命掐着食指第二骨节，才能压制住想推开人群跑出去的冲动。

　　虽然下午我还是淡定地听课，认真地跟田晓说话，但，中午黑压压的人群给我造成的压迫感一直让我呼吸困难，我想推开窗子透透气，可是常乐一下课就爬在窗子外面，还不停敲着窗子，我更加烦躁，更加讨厌常乐。

　　其实，我很想看看楚奕枫，很想听他说说话，很想看他笑一笑。只要楚奕枫对着我笑，我的焦躁会缓解不少，可是，我不敢，我也不能。

　　我和田晓走到停车房时，楚奕枫已经推着他的自行车站在停车房后门口了。

　　我直接走向停车房前门，等我和田晓推着单车，走出前门时，楚奕枫、萧海涛、王冬、董小蕾和几个我不认识的人正扶着自行车，站在停车房前门口，朝着我笑。

　　我瞟了楚奕枫一眼，推着单车出了前门，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楚奕枫的口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