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世》绾梅妆

4、特典一 扶栀锦绣•月婵

　　[中]

　　看着秦全回去复命，想到他说的话，心里面不是一点不欢喜的。坐在窗下沉思细想了许久，蓦然发觉外面已然暮色四合。晚风习习，拂面甚是舒服凉爽，月婵心念一动，记起了御花园东南角那片栀子花，便起身唤道：“棠萱，咱们出去走走。”
　　因着凉风宜人，月婵便也不坐轿，只穿了寻常的苏锦团蝶穿花百曳裙，带了棠萱和素娥，三人逶逶迤迤沿着飞仙湖畔，分花拂柳向御花园行去。一路上遇到穿着荷叶碧色宫装的宫女，不认得月婵是谁，从服色上又看不出品级，仍然以“小主”称之。素娥还要计较，被月婵拦下：“认真这些做什么？我许久不在宫中，又未按品妆饰，难怪她们认不得。”
　　素娥犹自忿忿不平：“小姐就是脾气太好了呢。”

　　御花园那一片栀子花果然开得正好，馨香袅袅，盘旋不散。想月婵入宫之处，尚还是恬嫔的时候，皇上因见她偏爱栀子花，特特把她在端仪宫所居住的殿阁赐名为“扶栀殿”，又命专人在栀子花开的时节里，每日清晨采撷上等花枝为恬嫔插瓶赏玩，一时传为后宫美谈。今日扶栀殿内并没有栀子花，想必是那些花匠还未得知月婵已经回宫的缘故。
　　玩赏了一回，只觉得风中寒意渐起，棠萱抬头一看天空，脸上变色道：“主子，这天色恐怕要下雨，咱们还是早些回转吧。”
　　月婵也知道这季节天色变化甚快，当即便往回走，饶是如此，方走出御花园，天上已噼里啪啦砸下雨珠子来，顷刻地面便被雨湿透。素娥望见不远处一道长廊，忙拉着月婵向那边去。
　　三人到得廊下，月婵因被护在当中，尚还可以，棠萱和素娥的衣裳却已经被雨打透了。月婵见状，心里甚是过意不去。她游目四顾，只看到这长廊两端分别向南北蜿蜒出去，曲曲折折不知通向何处，而东侧前方不远处却有一座殿阁，因问道：“那边是什么地方？”
　　棠萱看了一眼：“奴婢不知，以往并没来过此处。”她细细打量几眼，“看其建制，并不比端仪宫低，应该也是内廷九宫中的一座。”
　　月婵道：“看这雨势，并非一会儿就能过去的，我们不如沿着这长廊向回去的方向走走，或许能碰到来接咱们的人。”
　　棠萱道：“看奴婢糊涂的，原就应该如此。主子请。”说罢扶了月婵，三人沿着九曲长廊缓缓而行。一路上走过，只见这长廊设计的甚是巧妙，或穿假山，或过溪涧，总是依地势而建，没有半点矫揉造作之嫌。素娥拍手笑道：“这长廊真真是称人心意，想平日里在这长廊下一走，日晒不着，雨打不着，还能将沿途的美景看个遍，再享受不过了。”
　　月婵微笑点头道：“说得有理，素娥这眼光倒是进益了。”
　　素娥得了称赞，很是高兴，想了想又道：“嗯，只是有一点不好。”
　　月婵问道：“哪里不好？”
　　素娥道：“只有这绕来绕去的不好，咱们走了这老半天，都还没走到头呢。”
　　一言既出，惹得月婵笑个不停：“才说你进益了，这又自己翻了案，真真是受不起称赞。”
　　素娥知道自己闹了笑话，红了脸不语。

　　眼见得这长廊离那座殿阁越来越近，竟好似直通到殿阁之内的。怎知已然坎坎的到了门口，还有一箭之地的距离，却又转了个方向绕西而行。月婵笑道：“本还以为可以扰一扰这宫殿的主人，竟却是不能。咱们和住在这里的这位美人儿想是今日没有缘分。”
　　素娥笑道：“是这一位没有福气，见不到咱们小姐才是。”
　　月婵笑斥道：“贫嘴。为何见不到我就没有福气？我又是什么福仙了？”
　　棠萱一直抿嘴而笑，突然做出倾听的神态道：“主子，似乎有说话的声音。”
　　三人一时安静，细细听去，果然在前方不远处，隐隐有人声传来。月婵笑道：“这么大的雨。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好兴致。”
　　待得沿长廊下面走过去，却见在一片空地上，一群人正在冒雨来往忙碌，或挥锨、或挑担。看那服色，均是宫监侍卫打扮。月婵等人静观了一阵子，素娥疑惑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棠萱接道：“看上去，倒像是在种树的样子。”
　　月婵看了半晌，笑道：“可不是在种树。”
　　素娥奇道：“这大雨天的，居然不在屋子里呆着，种什么劳什子树？”

　　三人正诧异间，突然只听得一个少女的声音泠泠倦倦道：“小林子，你把那两株萼绿华，给我放到东南角上去。”
　　这声音里带了五分清冷，三分空灵，一分疏傲，还有一分说不出来的婉嬿娇柔。循声望去，却是在空地的西南角上，俏生生一抹淡黄色的身影，衣袂轻扬，临风而立。隔得略远，并不能看清面目，只能看到那少女的服裳妆扮甚是随意，隐隐透出古风。
　　月婵正自猜度着少女的身份，只听得旁边素娥低低“啊”了一声，因问道：“怎么了？”
　　素娥出神的望着那少女，道：“不知怎的，奴婢想起一句诗。”
　　月婵笑道：“哦？说来听听。”
　　素娥念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月婵点头道：“能想到这句，也算难为了你。尚算应景，只可惜这句虽是千古绝句，却是已经被用俗了的。”
　　素娥惭色道：“是，奴婢总共不过记得这么几句，还是听小姐总是念才记下的。”
　　月婵笑道：“依我看，不若‘冷浸溶溶月[1]’——也只有这五个字，才勉强配得上这位人儿。”
　　素娥听在耳里，一时间竟是痴了，将五个字默诵几遍，喃喃道：“可不是——小姐怎么想得出来？”
　　月婵笑道：“你若肯没事多念几本书，自然也想得出来——耽搁了这些时候，咱们这便走吧。”

　　言罢转身甫行数步，只听得身后脚步声响，有人唤道：“贵人请留步。”
　　月婵等人讶然回头，却是一名宫婢打扮的女子，怀里抱着三柄素色油纸伞站在那里，云鬓上可见水珠闪烁，显见是刚刚从雨地里过来的。
　　见月婵目视于己，那宫婢端端正正行了见过内廷妃嫔主位的礼，恭声道：“奴婢奉命送上雨具，望蒙贵人不弃。”
　　棠萱和月婵对视一眼，上前一步，福了一福道：“奴婢代我家主子谢过贵主美意，只是不知贵主如何称呼，所居何处，也好日后将伞奉还。”
　　那宫婢道：“不敢当。我家主子说了，遥见贵人驾临，本应亲自过来见礼，只是雨天出门，妆容未整，恐在贵人面前失仪，因此不便相见。日后得遇，定当亲自请罪，还望贵人雅量。”
　　月婵笑道：“言重了。本就是我们叨扰贵地，幸蒙不怪，又承送伞之情，月婵在这里谢过了。这伞一旦用毕，即当送还。”因向棠萱一点头。
　　棠萱这才接过伞来。那宫婢又行礼如仪，转身离去。
　　月婵远远看见那宫婢回去复命，黄衫少女闻言遥遥向自己这边看来，便向她缓缓点头致意。那少女将手里的伞略低了低，算作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