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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新娘郗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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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该找老婆,该成家了。”
岑伯伯向我提了好几次了,无一例外的被我婉拒。
“成家可以,我想找我喜欢的,郗樱就不错。”
“你?她?绝对不行!你怎么?外面的传言难道都…….”
我沉默默认,也不知道刚才自己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勇气,竟然说出了真心话。岑伯伯吓得抖动着双手,左手握着旱烟,右手颤颤巍巍的将烟袋绳套在烟柄上,弓着腰背手踱步入屋内。
我知道他又伤心难过,可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努力地让她也喜欢上我。
村里的其他人不懂我就罢了,为什么岑伯伯也不明白呢,究竟是我错了还是他们错了?我无解的躺在院子树下的竹床上,感叹日居月诸,一照白昼,一映黑夜,古人一遇难题便喜欢向阳问月,而如今我看着月亮也想问问:
我喜欢郗樱有错吗?
结果我睡着在竹床上至天明,被蚊子叮了一身的包还浑然不知。正挠痒痒时郗樱小跑过来紧紧搂着我,她哭了,哭着喊着叫我别结婚。
“你别结婚,别结婚….”
听着这么娇嫩的撒娇声我的心已和盘托出,以后对她再也伪装不起来,宛如一座不设防的城市,肆意舒展。
所以现在我决定做最后一次伪装。
“那我和谁结婚?我不可能一个人就这样孤零零的过一辈子啊,郗樱,你说,我该娶谁?谁又该嫁给我?”
我不急不慢地帮她擦干泪水,强忍心疼她哭红的双眼就是不安慰她不哄她,等着她说嫁给我。
“我嫁给你!”
郗樱终于说出这句话,我太开心了,顺便鄙视了一下自己耍的小诡计。
第二天我就筹备了我们的婚礼。
时间:黄昏。
地点:樱花树下。
新郎:岑初棋
新娘:岑郗樱
出席宾客:无。
我穿着一身西装,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头戴我亲手编织的樱花花环。
我们虽然结婚了,但没有像俗人那样同住一房,同睡一床。
在俗人眼中,她还是她,我还是我;
在我们眼中,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过起了幸福的婚姻生活。我们婚后的生活在别处,一个外人看不到的世界,一个只有她和我的时空。
这样的时空岑伯伯也看不见,于是他给我在村子里说了一门亲,在村民的怂恿之下居然草草把我终身大事就此定下。很快,黄昏时分一顶鲜红的花轿就落在我的屋前。
我不管花轿里坐着谁,任凭她如何端庄貌美,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东墙花西家草,和我半分关系也没有。她绝不是我的新娘,我的新娘在村口的樱花树下等我。
见我没有踢轿,花轿里的新娘子自己出来,还顺带霸占了我的房间,呵呵,还真是不请自来。我躲在郗樱的房间,焦急的等至宾客散尽,便悄悄从后门奔向村口,果然我的新娘在等我。
“我来了。”
我喘着粗气和她一起坐在树下,已是初秋,凉凉风儿一起,我就开始担心郗樱会不会着凉。
“你冷不冷?”
郗樱嘟着小嘴捏着衣角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倚靠在我怀里,我也无能为力,今晚一过不知明天该怎么办。我也想过带着郗樱逃走,可是凭我现有能力我连一间遮风挡雨的房间都给不了她,我不想让她遭罪。
郗樱沉默的躺在我怀里,闭着眼睛居然睡着了,还好睡着了,要不然我该怎么安慰她。我静静的望着圆月,搂着自己的新娘,靠着那棵给我希望力量的樱花树,竟然有一种全身被击溃的无力感。原来当现实以它原有的凶狠面相相向时,我也只是个孩子,岑伯伯口中的孩子,我最痛恨的字眼。
天一亮我就背起郗樱走向半坡庙,我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半坡庙的后山很漂亮,暂且避一避吧。
晌午渐近,郗樱说要下山。
“下山吧,下山吧,下山吧……”
“嗯!”
我背着我的新娘准备去赶走我屋里的假新娘,走到山脚下碰到二婶,她惊慌的告诉我,说是我的新娘子跑了,不知去向。
我哑然失语,抬头望向天空悲凉一笑,原来上天竟如此疼爱我,为我省去这么大的烦恼。二婶看我神情恍惚,时不时还无声大笑,便认定我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还把我在她面前的一举一动散播给了整个岑家村
大家都怒骂那个狐狸精,都说我真可怜,小小年纪就受到创伤。
我哪是受伤,分明是受到了上苍的恩泽。我想告诉二婶我的新娘没跑,她就安安稳稳被我背着。我还想告诉她,郗樱就是我的新娘。
通过假新娘逃跑的事件他们愈发的同情起我来,嫌弃的眼神转为一声一声怜悯的哀叹。我本就不在意这些,也不想去解释,多余的解释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因为他们自始自终都无法理解我。
郗樱理解我就够了,我背着郗樱又过起了往日的生活,看着枯叶将小路铺满金黄,用手指在布满水雾的窗户上写诗。
我们极爱古诗词,甚至到了嗜诗如命的地步。她爱她的王维,我爱我的李清照;她念‘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我附和‘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她咏叹‘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哀婉‘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诗词里的美只有诗人自己真切的知道,我们大都只是能看点表层热闹,可郗樱不同,她站在樱花树下就是一首无言的诗,像樱花一样毅然决然绽放,然后掉落,因为我听说寒冬一过她的妈妈就来寻她回去。
她在我的世界里即将凋零,她快要走了,我却没有任何理由挽留她。我不知道他们母女之间发生了什么,郗樱也没跟我说过,只是告诉我她很想念她的妈妈,经常能哭着睡着后在梦里遇见。
这一次郗樱真的数着日子过,我明白妈妈对她的意义,我不会去争去论。试问,哪个人不喜欢自己的妈妈,不会期盼日日能有妈妈的怀抱呢大年夜这天二婶说收到郗樱妈妈的来信,说是正月初一就来接郗樱,还让郗樱上午在碑界那里等她。
二婶给郗樱带来了爱的希望,给我带来了阴冷的绝望。绚烂的烟火也留不住我的爱人,我只恨自己当初没逃去城里,说不定在那里还能遇上郗樱;可我如果真的去了,郗樱在岑家村会受到怎样的欺凌,我不敢去设想。我在新娘的房门前不愿离去,她对我说我可以去城里找她,她说我们会和在岑家村一样。
我用郗樱说的话尽力的麻痹自己,控制自己,亲自把她送到村口,而由村口通往碑界的那段路她坚持要自己一个人走。
“再见,一定要来找我!”
郗樱笑得很甜美,蓬松的小卷发紧紧贴着白皙的脸蛋。
“嗯。”
我站在樱花树下看着她渐渐走远,她不停的回头看我还在不在,停上几秒钟又接着往前走。我死死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敢往前多走一步,也不愿往后多退一步,结果像电线杆一样杵在那整整半小时,我估计郗樱大概到了碑界。
我单想象着郗樱坐上车离去的背影就泪流满面,再也不情愿像傻子般停在原地,疯了似的往前冲。我期许还能看一眼郗樱,就一眼就够了。幻想瞬间破灭,碑界那儿空无人影,郗樱就这样走了,我都忘记问她住在哪里,这可叫我怎么去寻她,我的新娘。
新的一年的第一天,我就把自己的新娘弄‘丢’了。
“初棋,你怎么在这啊?”
二婶从后面拍了拍我。
“我来看看郗樱,送她去她妈妈那儿,看样子我来晚了。”
二婶扑哧一笑,摇晃着食指对着我:“连你也被我骗了?郗樱妈妈不会来的,明年才能来,刚刚在半道上我已经告诉郗樱了。”
“二婶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紧紧握着二婶的肩膀,就是不相信。
“真的,这次是真的。”
我的心与身体都跳了起来,一口气冲回了村子,岑伯伯在樱花树下等我。
“快去!郗樱上山时被恶狼咬伤了腿,流了很多血。”
“怎么会…..她在哪?”
“在我们家,还好我上山撞见了,放心我已经请了诊所的医生打了针也上了药,可她一个劲的哭,哭个不停。”
我的新娘,我可怜的新娘都是我不好,我应该跟着你的,我本来应该跟着你的。
我扑通跪在床沿抱着郗樱,她手上站满了血渍,裤腿一侧染满了鲜血。她见我来哭得更厉害,我把看热闹的人都赶走,房里只剩我和她。
我打来热水给她洗脸洗手,她慢慢不哭了,盯着脸盆发呆,我知道她刚刚经历了天堂和地狱,现在回到了人间。
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的人间,百无聊赖的人间。
诊所的医生告诉我晚上得守着郗樱,以防发烧感染,我往太阳穴狂涂风油精提神,赶走所有的睡意。
还好这夜她平安无事,可是当她醒来之后,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爱吃麦芽糖,也不再捉弄我,只是默默跟在我身后,不哭不闹也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