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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三十五 闹婚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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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到——”主婚人咋一声传来,唐云雅惊的身子一颤,也不理慕容乙惊愕的表情,望向那被丫环喜婆扶着缓步走出的新娘子。清秀的面容上,英气锐减,取而代之的,是绵长纠结的女儿态。这表情,纵使在谈及对花闲庭的感情时,也不曾出现过。
慕容乙只觉得唐云雅似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这秘密不但与喜堂上的二人有关,还一定牵扯甚广,否则,云雅不会如此痛苦。她顺着唐云雅的目光望向堂内,却不意对上了那似乎已被她遗忘的目光,不由得呼吸一窒,慌忙躲开。方才光顾着注意云雅,竟没有发现花家的人已在主桌落座,更没有注意到花盛亭竟是一直在看着她。
低头,那白瓷酒杯中的一汪清酒,也有着挥散不去的面容。
只是那慌乱的一眼,她的心便揪了起来。
原本便不健壮的身体,越发清瘦,凝望她的目光中带着淡淡的萧索与寂寞,那一眼的闪躲中更是说不出的痛苦与失落。所有的信息都汇成一个结论。
他过的不好。
她的心隐隐地泛出酸楚。像开闸的洪水一般,不可遏止地扩散。曾经,她觉得他像花满楼,那么温暖,善良,纵然是遭受了他的误解,她亦坚定着这想法。可是此刻,她觉得,花盛亭更像小保,失意的小保。
慕容乙被自己的想法惊醒,不,她只是喜欢那张脸而已!!!因为他和张智尧那么相似的面容,不知觉地就把他当成了在这个世界里的寄托。对,一定是这样的!
她抬头望向天侧的那轮圆月,双眸渐渐蒙上雾气。柔软的布料再怎么称手,精细的做工再怎么合身,罗衫绣裙再怎么漂亮,终究贴不到她的心啊。
花盛亭不知她的这番心理,只暗自懊悔,明知见面时她一定会难过就不该忍不住过来,看着她便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温热的手掌扶上他微凉的肩:“五童,不要自责。”他抬起头,花闲庭一脸的忧忡。
“我没事的,二哥。”他对他笑笑,亦对自己笑笑。
如果她能快乐,纵使一辈子不见,又何妨??
“云雅姐姐。”一袭黑衣的少女翩然而至:“已经禀告过盟主了。”
“他怎么说?”唐云雅急切地有些激动。
“盟主只说了四个字,”雪鸦皱着眉,犹豫了一下,方道:“家不藏祸。”
唐云雅呆住:“当……当真?”
雪鸦道:“当真。”
“告诉柏兮了么?”雪鸦摇摇头,一脸愁容:“还没有,来不及和他碰头。云雅姐姐,你说,真的会……”她抬头望向喜堂上的二人,沉浸在喜庆之中,毫无觉察的二人。“可是他们……”
慕容乙虽未见过雪鸦,但见到她的装束与听闻的描述一结合,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见二人满脸凝重地窃窃私语,虽坐在二人身旁,却是一字也听不清,心知是定极重要的事情,也不好再问,怕看见花盛亭,又不敢再抬头四处张望,真当是如坐针毡。正苦恼时,却见那老者捻着几根白须,眼带笑意地望了她一眼,慕容乙怔了一怔,只觉得这老者突然间好生熟悉,偏偏一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正苦思冥想着,喜堂上,司礼已高声喊道:“夫妻对拜——,拜——”然后,她恍惚看到对坐的妇人抬了抬手。
“哐啷——当!”
全场人皆是一愣,接着,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当慕容乙的对面——那中年妇人的身上来。一时间,慕容乙只想到三个字:
砸场子。
喜婆忙出来打圆场,一面撑笑道:“哎呀,这是碎碎平安,锦上添花!”一面拼命向主婚人使眼色,司礼会意,忙喊道:“夫妻交——”
“拜什么拜!”那妇人募地立起,将剑砸于桌上,惊得锅碗瓢盆乱跳,汤汤水水地流了一桌。而那中年男子则不动声色地端坐着。宾客们一阵骚动,有人愕然,有人暗喜。慕容乙只觉得头皮发麻,恨不能立刻从空气中消失,离得越远越好。
堂内响起一个声音,不大,却能穿过纷乱嘈杂的人声,清晰地传到相隔十数张桌子的慕容乙这边:“邝夫人,可是雪鸦堂何处怠慢了?”音落,主桌立起一年轻男子,正是宴前为慕容乙引路之人。
“你算哪根葱,也来接我的话?!”邝夫人见他二十未足的年纪,玉带长衫,手摇一柄纸扇,虽是明彩难掩,却是书生气重,宴前又在为宾客引座,料他定是无足轻重之人,哪里将他放在眼里。
年轻人缓缓收了纸扇,淡淡一笑:“在下既非葱,也非蒜,连姜也不是,只是雪鸦堂小小的一个三堂主而已。”话落,他已走到了邝夫人的面前。“哎呀呀……”他低头查看那摔在地上的酒杯笑道:“定是这小小酒杯得罪了邝夫人,且让柏兮为您收去,免得您看见,再添气恼。”说到收字时,他将一足放到碎杯上,说到最后一个字了,便不动声色地收回,那碎杯子竟就此化为白色的粉末,他再带一带袖袍,那粉末立即随风而去。这一手功夫,不禁震住了慕容乙和众人,也让邝夫人一时间接不下话来。
“哈哈哈哈,水堂主好内力啊。”一直置身事外的邝君杰此刻却突然大笑着站起身来。
水柏兮笑道:“微末伎俩,让邝大侠见笑了。雪鸦堂只是江湖上的一个小门小派,若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还望邝大侠海涵才是。若是吃不惯这江南的菜肴,这喜酒,却是要多喝几杯的。”说着,他端起一杯酒递与邝君杰。
邝君杰冷笑一声,伸手推开那酒道:“我夫妇二人今日本便不是来喝喜酒的!”
水柏兮面不改色地微笑道:“哦?那不知邝大侠此番有何贵干呢?”
“要债。”邝君杰依然在笑,却笑的让人毛骨悚然:“人命债。”
“不知雪鸦堂何时欠下的债?”令慕容乙惊愕的是水柏兮的镇定,仿佛邝君杰说的只是三两银子的债而已。
“那就要看这堂,是拜还是不拜了。”邝君杰说着,缓缓地环视了人群一眼,而后走到一个少年面前:“杨贤侄,令尊是上月月末去世的吧?”少年抬起脸,看了看喜堂,愤恨地点了点头。
“是谁杀的?”
少年把拳头攥地格格作响:“千面银狐!”此言一出,众人皆惊。邝君杰仿佛充耳不闻众人的议论声,又走到一张桌旁,对桌旁一身素服的少妇道:“秦夫人,秦少侠可是刚做完头七?”那少妇神情木然,似是没有听到。邝君杰又问:“谁做的?”
那少妇仿佛触电一般,一脸惊恐地颤声道:“银狐,是银狐!”
邝君杰又向前走了几步,喊道:“黄河双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为何今日却只来了一人?”
“死了!我大哥他死了!”人群中,一汉子高声回答。
“怎么死的!”
“被银狐用分水刺直插入喉!!”
邝君杰每走几步,便从人群中喊出一人,这么走了一圈,回到原点时,竟找出了一十六个人来:“方才这些人中,有的亡夫,有的亡父,有的死了兄弟,有的没了妻子,加上我儿子彦武,一共一十七条性命,均是银狐在半月之内犯下,今日,若这一拜拜下去,就休怪我们向雪鸦堂要债了!”
“你是说……”穆尔身躯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身边那喜服红盖的新娘,从少年喊出“千面银狐”开始,每提一人,她的身子便轻颤一次,她的慌乱,他觉察得到!
“邝大侠。”水柏兮的表情严肃起来,“您有何证据?”
“证据?!”邝君杰仰头大笑,仿佛水柏兮说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你去问雪堂主和唐八小姐要证据吧!”
“堂主?”水柏兮没料到雪鸦等人已经知道此事,怔了一怔。
“抱歉……”雪鸦正要解释什么,一旁的唐云雅却缓缓站起。承载了上百双的目光,她觉得身子仿佛被掏空了一般。
“云雅?!”花闲庭忍不住站起来,询问的目光穿过众人,直落进她的心里。想点头,头却似有千斤重。深呼吸,她轻阖双目,再睁开时,已将纷乱的心情整理完毕。
“之前我和雪鸦堂都有追查过银狐的行踪,每次的线索都在江南断掉。半月前我接受邝大侠的委托,调查邝彦武被杀一事,而后陆陆续续又发生了十六件案子。这十七起命案。都有着以下三个共同点。一,死者均被自己的兵器杀死。二,案发现场均留下一张巴掌大小的银色面具,面具的角落均刻有银狐字样。三,其中八起有目击证人的案件,均被指是死者自己杀死自己。”
“自己杀自己?”慕容乙只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是,即是银狐惯用手法,易容成死者,再用他自己的兵器杀死自己。”唐云雅望向喜堂上的新人,握起微微发颤的指尖,朗声道:“证据有二,一秦中天秦少侠的手中紧紧拽着这块玉佩。经过确认,是花大侠曾经赠给叶管家的大婚的贺礼。第二,黄河双蛟的老大被害的现场,有少量泥土与叶管家鞋底的泥土一致,均为花家种植雪薇的焦土。此二点,且问叶管家作何解释?”
众人皆望向叶盈雪,大红的盖头遮住了她的表情,却挡不住一双双怀疑的怨恨的目光。
“陷害。”喜帕下缓缓吐出二字,风轻云淡。
唐云雅竟笑了,仿佛早已料到此番回答。她心知这二点证据既是最有力的,却也是最苍白的。“雪鸦,打盆水来好吗?”
不等雪鸦表态,水柏兮已向一旁打了个手势。不一会儿,一盆清水便端了上来。唐云雅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取下蜡封,将瓶中的粉末均匀地撒到水中。
“叶管家,你可知我唐门有一奇药,名为‘归宁’,只要在这满撒归宁的水中洗脸,再巧妙的易容术都会烟消云散。若叶管家坚持自己的清白,只要在此堂上过一过这清水。便可洗脱嫌疑。”
此言一出登时引来窃声一片。花闲庭低声皱眉道:“此法太过冒险了,万一银狐本来的面目就是盈雪,岂不糟矣?”花绵城忙按下欲起的他:“二哥且稍安勿躁。”
唐云雅敛了表情:“请叶管家洗脸。”
“盈雪……”穆尔望着那抹红色,“你敢的,是不是?”叶盈雪什么都没有回答,四周安静地可怕,蒙着喜帕的女子纹丝不动。
“快回答我啊盈雪!”他几近绝望地对她大喊:“你敢的,是不是!”
“请叶管家洗脸。”唐云雅只催促着,仿佛不见穆尔的失态。
“不用了。”她终于开口,却刹那间让时光静止,天地老去。掀开红盖,她躲开他悲怆的目光,轻声道:“对不起。”
转头,她望向唐云雅,如以往一般,谦谨却不卑微地望着她,只是脸上却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没想到这世上还真有归宁。我输了。”
唐云雅松了一口气,腿一软,几乎要跌在椅子上。她望着叶盈雪,脸上是掩不住的疲倦。“归宁的配方早已经失传了。水里的,不过是无色无味的软筋散,而我,只是打了个赌,赌我的判断没有错而已。”
叶盈雪听闻,脸色煞白,呆了半晌,方苦笑道:“这样的赌,你赢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