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旻若楚月

19、第三章 祸起萧墙 八 靡毒

　　“你，你竟敢在我的‘九瘴弥雾’下用祭法，哼，我看你是护主心切，连命都不要了吧？我看你现在还怎么动用祭法？”血枫女妖望着被祭术控制下的毒烟，捏了捏手中的白绫，狠狠地说。听到这干哑的喉音，鸢尾顿时明白过来，这便是江湖中闻声知妖的血枫女妖，依自己现下的状况，要对付起她的毒术，确实十分困难。

　　看到鸢尾开始有几分苍白的面色，红衣女子立刻松懈了下来，轻轻抚顺微皱的衣袖，手上卷弄着白色长发，妩媚地笑着：“呦呦，我怎么没看出来呢，这么拼命地护他，你莫不是，喜欢上我们英俊潇洒的教主了吧？”
　　鸢尾收下手中的术法，依旧冷冷地望着对面的红衣女子，嘴角微微一勾：“你以为所有祭司都惧毒么？别这么自以为是，对你，我根本不需要拼命。”
　　“呦，生气啦？”红衣女子笑盈盈地望着鸢尾，“别这么吓唬我嘛，我会怕哦。”
　　“是不是吓唬你，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教主从檐上跃下，手上依旧摆弄着血亮的剑，漫不经心地靠在墙上道。
　　血枫女妖敛住了嘴边的笑容，瞥了一眼教主，他说的倒也不像唬人的话，虽然自己的确接触过教中祭司的术法，但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这二十多年来，免不了祭司会修出御毒之术。而且，教主适才敢与自己直接交手，定是看到了红毒包围圣女前这祭司的保护术法了，教主若不是确定祭术可敌自己的毒，也定不敢贸然出手。
　　血枫女妖轻哼了一声，丢下了手中的白绫，轻轻摸着腰间，大祭司，我还真不信，凭我血枫女妖的毒术，还找不到一个制服你这个女祭司的毒？红衣女子霍然起袖，袖间红白两绸如虹贯出，直射教主。教主依旧斜靠着墙，足下微动，便挪身闪开了绸带。绸带直击墙壁，顿时又散开一阵弥雾。
　　教主望着眼前澄澈得几乎看不见得兰色壁膜，退步让出红雾，一脸的无奈，
　　“你可是妖女，用毒的招数就不能换个新鲜的吗？这样无谓的浪费，要银子的。”
　　红衣女子脸上反而泛起一阵顿时让人寒到骨里媚笑，瞬时，弥雾四起，笑魇掩在一片漫空弥散的红烟中。弥雾中，一道白绫直击鸢尾，鸢尾却也并不躲闪，蓝色水膜直直接下白绫一击，却见到白绫上红色细光一闪，只是在膜前一晃便顺绫退去，消失在一片红雾中。鸢尾愣了一下，那是什么？如果没看错，那应是一尾红蛇，算是在下毒么？鸢尾抬头望了一下四周，红雾之浓，半步之外已然无所可见，更妄论寻找两人的身影了，这女子究竟要如何？

　　红雾之内，一道血光猛然撕开瘴雾，教主身影只是一闪而过，便被立刻合上的毒气重新湮没，似是暗夜中满山遍野的红枫，如水般湮没了一切。剑光闪烁，完若电闪一次次划开夜幕，裂帛断锦，血光四起，片刻便消散了浓郁的毒瘴。教主却依然斜靠在墙上，在渐渐散尽的弥雾下轻拭着剑身上的血迹，充斥着血色的长剑光熠四射，熠熠夺目。
　　圣女阁下，血枫女妖扶着柱子剧烈地喘息着，几处剑伤不住地涌着鲜血，低落在散落一地地断绸之上。

　　“嗯，本教主对女人向来是不出杀手的，你这毒术，我看也用到尽头了，看在本教主仁慈的份上，今天就放你条生路。”教主转头微微一笑，长剑已悄然入鞘，斜提在身后。
　　血枫女妖支着柱子站直了身体，抬头轻笑一声，
　　“哼，那可不一定是谁放谁的生路呢！”只见她之间轻触了一下腰间，那红色的腰衿竟然动了起来，缠绕上了她的手间，细看，那便是适才的红蛇，居然一直缠在她腰间，完全与那一袭红衫融为一体，让人全然不觉。红蛇迅速绕上了她的身体，便开始径自吮吸起了伤口的血，原本赤红的身体更是透明得发亮，仿佛能看到血液缓缓注入它的体内。
　　教主散漫的神情猛然惊愕地凝聚在那红衣女子的腰间，破损衣锦露出的伤口，竟在他的注视下以惊人的速度在好转，血被红蛇吮干后，伤口瞬时结了痂出现了愈合之态。这是何等妖法？教主不禁也惊得一时道不出任何，旧闻江湖中传言血枫女妖有着不老之身，不死之躯，自己尚未当真，全当是江湖中妖化了这妖女。只是如今，竟亲眼见到伤口如此迅速的愈合，这不死之说，果真不假？

　　“呦，教主啊，别忙着盯我嘛，有这功夫啊，你还是好好看一下你的大祭司啊，她怕是护不了你周全咯！”血枫女妖抚摸着红蛇，一双媚眼向鸢尾一瞟，笑盈盈地缓缓道。教主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盯了一眼门前的鸢尾，却见她面色苍白地靠在门上，蓝色的护膜已然散尽，只剩下隐隐的一层淡金色散出，左手紧捏着胸口衣襟，低低地喘息着，目光却片刻不离那红衣女子，死死地盯着她。
　　“大祭司，怎么这么看着我呢？”血枫女妖转头得意地看着鸢尾，“哦，我明白了，你中了我们赤儿的毒嘛，当然要多看我的赤儿两眼啦，对吧？”
　　“哼，我不是说过，大祭司的术法御毒么？”听到她已然只是用了毒，教主嘴角重新懒散一笑。红衣女子却托起了手中的红蛇，几分炫耀地晃了晃：“你可别小瞧了我们赤儿，赤儿的毒，可是如水即化，离水成雾的哦，谁叫你这大祭司偏偏擅用水属性祭法呢，这可正合了赤儿的胃口，毒是入膜成水，出膜化气，这大祭司，吸得可真不好受吧？我看呐，她现在再想动分毫，小命可就葬送咯！”
　　教主微微愣了一下，凝神细看，自己身前的护膜确实已经消失无迹，莫不是真如那妖女所说？那么，自己可能不知何时已中了她的九瘴弥雾了，她这可都是算计好的罢？难怪这妖女在江湖中有如此盛名，也不是虚得的。
　　“看来，今夜我可得坏了规矩，没法给你这个女人留活路了啊！”
　　教主依旧微微一笑，手中的血剑一闪，一道血光掠向那红衣女子。她惊了一下，尚不及作出反应，长剑便穿腹而入。血枫女妖蔑视地轻哼了一声，抬头却对上教主满意而自信的笑容，不禁恍然低头一看，却是浑身一颤：“赤儿！”教主这一剑并未伤及要害，却是拦腰斩断了那条妖蛇，依适才她自愈的情况看，这条蛇必定起了重要作用，欲除妖女，必先除妖蛇。
　　教主目光在蛇上稍作停留，断成两节的蛇，吮吸着地上滴落的血，扭动了起来。教主愣了一下，微微退开半步，那两节蛇，分明在血中愈发剧烈地蠕动着，似是又有了生命。教主的剑影在地上晃过，血中的红蛇断成了数节，终于是不再动弹。

　　目光从凌乱的血泊中收回，教主瞥着眼前这个已经嚣张不起来的妩媚女子，满身的血色溶进细刺纤绣的红枫中，艳美中带着一分楚楚可怜，竟让人顿生一分怜惜，教主惋惜地自嘲一笑，可惜了这副皮囊了，若不是安在这么一副蛇蝎毒肠之中，也算是天下难寻的佳人。剑锋一转，教主敛了亵玩之意，一剑刺向血枫女妖。
　　“小心！”
　　红色剑气之下，数道红光迸射开来，教主顿时收剑倒退数步，凝视着四散的血光，竟然是数条跃起的赤蛇。教主怔了一下，适才满目可怜的红衣女子突然放声大笑，掌着数条已缠绕至她身上的赤蛇，得意地望着教主。
　　“那蛇，好像是噬血重生的妖物。”圣女阁前，鸢尾迈前几步盯着蛇道。
　　“观察力不错，”
　　血枫女妖卷着白色长发赞扬道，“教主，人家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招人怜惜呢？”媚眼一眺，突然带上了一丝愤怒，地上原本断成数节的蛇身，竟每一节都衍成了一条纤细的红蛇，从着红衣女子的指示一跃而出。“不过呢，我可不是那些要人怜悯遭人玩溺的女子。我的癖好是玩弄男人！”
　　教主顿时顿步后退，那些细小的红蛇如同一阵血雨般射出，速度竟疾似利箭。教主敛着剑一路避让，砍不得，退终究也不是办法，这不死的妖物，果真是令人憎恶。
　　鸢尾远远观察着蛇，那红衣女子远驻一侧盈盈笑着，赏玩着被蛇逐着的教主，仿佛只是一场令人痴迷的游戏一般。只是，江湖如此盛名的血枫女妖，不至于无知到在此刻挑逗对手，现在她的静默旁观，应是证明她已再无二招了罢？
　　鸢尾敛着灵力，妖女用毒确是造诣不浅，那蛇毒也确实诡异，不过，血枫女妖要败，也就败在她的狂妄上了，此刻的她，必定是以已经解决掉自己了罢？适才那蛇在迷雾中下毒之时，所幸自己修医，对毒十分之敏感，自己很快就察觉了异样，即刻换用了金属性护膜，虽然不擅长用金，但由于幽冥所擅是金，为了与他配合，多少还是修炼过几分的，此刻，这便算是救命稻草了。毒触金膜即止，未再蔓延，看来算是寻到了暂且遏制毒蛇的招了。

　　“教主。”鸢尾抬头低声唤一句。
　　教主顿了一下步伐，余光瞟向鸢尾，却径直退向墙边，直立于墙上。顿时，群蛇拢向墙边，齐向教主攻去。然而红色聚拢的那一瞬，一道黛影跃出，身下，金色的壁膜霍然而起，细如乱麻的赤蛇尽数拢于其中，顿时乱了方寸，如同金笼之鸟般挣扎着。
　　教主脱身跃至血枫女妖身前，利刃直抵她的喉间，“你这次，玩得有点过火了。”剑尖一点点在女妖的脖间刃开血口，“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把你的玩物收拾好了……”

　　圣女阁下传来一声轻微的低吟，“糟了”。教主扫向阁前，却见到鸢尾身后不知何时匿着一条细蛇，在她的手上下的三枚细如针尖的齿印，顿时黑下一片肌肤。鸢尾皱着眉头，迅速抹出腕上银环，在手腕脉间用银丝拉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瞬时，乌黑毒血顺脉而出，浸红了玉色的圣女阁，那条赤蛇嗅见了地上的血腥，顿时涌上吮吸起了毒血。
　　血一涌出，鸢尾顿时觉得手上的力量减了三分，拢着群蛇的金色笼罩顿时弱下许多，仿佛随时会随着蛇的撞咬裂开。可恨，为了御毒已经花费了近半力量，如今还要压着手上浸入血脉的蛇毒，不要说现下心脏尚未有能力控下所有灵力，就是以往，这种情况下，自己也是不敢动用大型血祭了。

　　“可惜，教主，我还没玩够呢。”血枫女妖盈盈一笑，丝毫不顾淌血的喉间，望着教主的剑尖径自抚看着雪白的长发，双眸轻轻向上一带，“看看你的头顶哦！”
　　教主微微一顿，浩空中，一层炫色透明界膜突然显现，当空如同泻去的洪水，从神教的正中——祭风坛上空开始褪去，数秒间，整个结界便消失无迹，褪得毫无征兆，偌大的总教瞬间裸露在山林僻野，像是被遗弃的婴儿，无助地蜷缩在山间，遥望着苍天。

　　鸢尾震惊地仰望着干净地如同无物的夜空，结界，出了什么问题？建教以来从未消失过的结界，为何会在此刻落下，难道，长老所下的结界，也抵不过夜雪楼的攻击么？
　　眼前一道红影晃过，鸢尾神思瞬时凝聚回来，却只感到脖间抵上了一把冰凉利刃，鸢尾即刻回手欲施术避开，却只感到被蛇咬下的右手被紧紧捏在身后，血脉处，一阵尖细的刺痛顿时激醒了大脑，血枫女妖竟然再次下蛇毒！鸢尾大脑一片空白，体内灵力瞬时集聚于腕间，死死抵着蛇毒的侵入，震开了适才腕上割开的裂口，极力放着毒血。
　　教主冷眼望着借机逃走挟持着鸢尾的血枫女妖，红血的剑竟颤动了起来，层层流溢着绯红的血气。教主从腰间摸出了一枚短镖，回手射上夜空，暗夜中，七色火光当空而绽，隐暗的光熠瞬间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要召回修罗门的杀手了嘛？看来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的，不准备更我们抗衡了吧？看来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血枫女妖望着聚拢回来的小蛇们媚然一笑，这个女祭司的力量也算是被我的蛇毒耗到尽头了吧？连控蛇的祭术都撤了下来，看来他说话没错么，这个伤未痊愈的祭司果真是好对付不少，若不是教主的突然出现，我今晚大约是可以解决掉这个大祭司的，还真是有点可惜，
　　“本来呢，我是只打算诱了大祭司出来的，没想到你也来了，不过现在呢，教主你要是舍得，就把我们两个一起杀了，不然的话呢，人家任务完成了，可急着回去复命哦！”
　　赤蛇聚集在了两人的身边，开始疯狂地吮吸着鸢尾手上流下的血，顺她的足下缠上，一圈圈缓缓绕着，仿若冰冷的红色藤蔓蔓延着，三三两两地悠然闲挂在鸢尾的白色祭服上，喇喇作响。鸢尾顿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在耳边回荡着，如柱般的血被吞噬着，那些冰凉的东西似是要抽干自己的血，肆无忌惮地叫嚣着，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漫夜黑暗流淌着血，似是要将自己湮没。鸢尾极力凝集神思，这样放血下去，自己必死无疑。
　　教主漠视着红衣女子的挑衅，用力攒紧颤动的血剑，冷冷道：
　　“你以为，拿大祭司要挟我，你就可以苟活过今夜了吗？”
　　血枫女妖轻佻的神色顿时凝聚，鸢尾有点恍惚的神思也顿时凝聚，教主这是什么意思？是准备也置自己于死地么？
　　教主漠然的目光徒然一聚，眼神如鹰般盯上了对面的两个女子，剑影瞬时掠过，血红的剑气破开长空，宛如夜空中的一道赤电，一道红束穿过，血枫女妖愕然地瞪着前方，身形顿时委顿了下去，软倒在地。她们的身后，教主神色泰然地背对着她，右手提着长剑，血光肆溢，夺目的光熠中不带一丝鲜血，流溢的剑气纯净而骇人。杀人不见血，御风神教教主的独门剑法，血气流于剑，而非人。
　　教主漠然回首扫视着倒地的血枫女妖与她身前不远的鸢尾，缠裹在她们身上的赤蛇被剑气再次断散，抽搐着蠕动着。教主回手收剑回鞘，目光重新懒散下来，淡淡地望着鸢尾，幽冥，抱歉食言了，结界一再失守，你力保的师妹，确实无法令人信任，我的容忍，也只能到达这分限度了。为护教而死，也算是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