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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捌·娇容 ...

  •   老皇帝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他与独孤皇后结缡四十余载,虽然其间也为琐事争过吵过,但伉俪之情颠簸不破,无论境遇如何,都始终以她为天地间最信最懂自己的第一人。皇后乍然撒手西去,皇帝本人又老迈年高,回到寝宫当晚便不支昏厥,自此缠绵病榻,竟再未出过宫门半步。

      后宫无主,最受宠爱的宣华夫人陈氏和容华夫人蔡氏便日夜守在皇帝榻前,衣不解带亲尝汤药,外朝之事,便全数托付给了太子杨广同越国公杨素。那杨广初时还畏惧父皇病体康复,凡事小心谨慎,处处请教谕旨。及至后来,瞧着老皇帝病体江河日下,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用人任事皆以自专,禁宫内外,除了皇帝御驾所在,无处不行,无处不至。

      杨昭是不理会这些的。他本无心政事,却也要听从父命入宫办差,每日还惦记着皇祖父病体,但有闲暇便入内探视,余外至东宫给母妃请安,只是皇祖父染恙在身,连带杨昭也忧心忡忡,却因二位夫人在内侍奉,不好于内宫多做停留,后来还是萧妃提议,教他就留宿东宫,如此若内廷有事,传召起来也十分便宜。

      只是这样一来,杨昭和叶碧便常有十数日不得见面。他不来时,叶碧虽然面上淡淡的,心里却思念得紧,常被阿桃奚落,说姐姐自打终南山回来,每日也不理事,就知道抱着怜卿发呆,从早徜徉到晚,饭也不好生吃,就快瘦的比曲江池上的枯叶还憔悴了。

      这晚叶碧照例倚在窗边。夜已三更,阿桃和小叶累了一天,早都回房安歇去了,唯有怜卿醒得双目炯炯,摇着雪白的尾巴在房内来回踱步,一会跳上床榻,将铜钩上的帷幕扯得乱晃,一会又钻到桌案下头,几乎不曾拱翻了上头的点心碟子。

      “怜卿!”叶碧被它搅得心烦意乱,起身将房门打开,招手道,“你在屋里也不得安生,不如跟我出来。咱们到后厨瞧瞧,若是还有白日剩下的鱼肉,我拿些来你吃。”

      那白猫也奇,像是能听懂叶碧的话一般,“喵”了一声,踮着四足在后跟随,看得叶碧“扑哧”一笑:“平日里唤你过来暖脚,你就一脸的置若罔闻,此刻说有鱼肉,你倒乖巧得很。”她说着便下楼,岂料刚到大堂门边,便听外头马蹄声声,像是什么人骑马朝昆蓣阁走来。

      叶碧心里一动,也不顾自己身上衣着单薄,忙下了门栓开门去看,果然有一人一骑顶风冒雪而来,石青色斗篷上落满了雪花,连眉毛似乎也结了霜。

      “杨昭!”叶碧一把推开门扇,踏着积雪迎了上去,待到攀住他的缰绳,却又冷得说不出话来,哆嗦着嘴唇,只吐出一句,“这么大雪,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也知道雪大!”杨昭滚鞍下马,也不及栓住,赶着解下身上的斗篷将叶碧罩住,嗔道,“你只在里头等我便是,怎么就穿着单衣走出来?”他一头将叶碧的手放在掌心暖着,一头诧异道:“你如何晓得是我?”

      “这时分坊门早就闭了,能进来的就只有殿下你和犯夜的毛贼。”叶碧唇边尽是促狭的笑意,“进得来,还能骑着马,那除了你便再没有旁人了。”

      “说的也对。”杨昭拉起叶碧的手徐徐上楼,回身将门合上,悄声在她耳边道,“我也是个贼,偷香窃玉的贼。”

      叶碧一脸的不屑:“你要偷得到才算……”然而这个“算数”的“数”字,她却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杨昭截住了。那人柔滑的舌尖撬开她的贝齿,狠狠吸吮着叶碧红润的双唇,一手悄悄摸进斗篷,贴着她的薄衫,描摹着叶碧玲珑的曲线,另一手却垫在她的背后,不让叶碧抵上微凉的板壁。

      叶碧的脑子一片混沌,身子却仿佛早就习惯了他这般需索无度的热情,不由自主的回应着杨昭。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抬起头,将下巴抵在叶碧的发顶,轻轻吁了一口气。

      “很累么?”叶碧揽住他的宽肩,掌下的肌肉僵硬得让人心疼。

      “嗯。”杨昭似乎疲倦得连多一个字都懒得说,只是将她圈得更紧。叶碧没再说什么,牵了杨昭上榻,又蹲身替他除了衣衫鞋袜,按着杨昭躺下,轻声道:“你好生睡一觉,别想太多。”

      “好不容易才见你一面。”杨昭叹息。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心中像是有无数的话要说,却寻不到合适的一句,半晌方道:“柴绍送来的油酥蜜和灵沙臛,你觉得如何?”

      “灵沙臛尚可。油酥蜜脆是脆的,只是太腻了。”

      “那两样东西我未曾亲尝,也不知合不合你口味。”杨昭的声音在暗夜里听去格外清晰,“阿桃说你瘦了,那便多吃些油腻的补补也好。”

      蜷在他身边的叶碧笑着戳了他额头一下:“你这人就是个劳碌命,自己累得筋酥骨软,还惦记着我吃什么。”她手臂半撑起身子,望着杨昭的神色,唇边的笑意慢慢化去:“你心里有事?”

      杨昭怔怔盯着帐子顶上的花纹,许久才道:“我出宫之前,娇容偷偷来见我,求我救她一命。”

      “娇容?”叶碧愣了一下,方才想起这是萧妃的贴身婢女,“她犯了什么过错?”

      杨昭没有言语,自袖中摸出一枚寸许长的金饰。那金饰很小,方不过五分,当中有孔,以丝绒结穗,其上刻着两行小字:“庶疫刚瘅,莫我敢当”。

      “刚卯?”叶碧满心疑惑,“这是你的么?”

      “此为汉武帝所佩,是皇祖父亲手赐给父王的。”

      “既是你父王随身所佩之物,怎会在你手上?”

      “这是娇容拿给我的。”杨昭不胜压抑的透了口气,“她奉我母妃之命,前去皇祖父寝宫问安,不想在后殿撞见宣华夫人被人轻薄。那人见她走来,忙弃了宣华离去,宣华也掩面逃走不提,却被娇容在地上拾到了这个。”

      叶碧一脸懵懂,用了好久才想清楚其间的关窍,张了张口,却只说了句:“你母妃知道此事么?”

      杨昭摇头:“娇容不敢同她讲。即便就是讲了,我母妃又能如何?”

      “那娇容现在何处?”

      “我寻了个借口,同母妃借了娇容几日,眼下她正在我王府暂住。”杨昭垂下眼帘,“她说的事情,我尚不能全信。但皇祖父仍在病中,要是听见些风声,我怕……”他的面色极为凝重,显然心中有很深的隐忧。

      叶碧只在宫中见过太子一面,当时并未细看,却不知他竟能与如此卑污下作的事情扯上关系。只此人是杨昭生父,宫里又值此主危国疑时候,无须细想,便知杨昭心中忧烦之极,想想也真替他心痛,思量片刻方道:“要不,你明日遣人将娇容带来,我送她去终南山的别院,那里人迹罕至,我再设个结界,再无人敢侵扰的。等日后得了空,你再慢慢理清头绪。”

      “如此也好。”杨昭握住她的手,面上忧愁稍解,却仍掩不住心烦——他素知父亲秉性,但就算是在叶碧面前,也不好说得太直白,“我只担心宣华去皇祖父面前申告,那就……”

      “不至于吧?”叶碧拍拍他的手背,“你也说了,这只是娇容一面之词,也做不得准。就算是真的,你父王见娇容失踪,也必然有所收敛,他毕竟是太子,体面尊贵还是要的。”

      这些“体面尊贵”遮盖了多少丑恶,但愿你一世都无从知道!杨昭又叹了一声,辗转许久方才沉沉睡去。他只睡了两个更次,便匆匆起身,先回永兴坊的王府料理娇容的事。叶碧以为他必定又要去个七八日方回,不料当晚杨昭就来至昆蓣阁,也不寒暄,劈头就问:“你能见到亡魂,对不对?”

      叶碧似乎正在和阿桃拌嘴,见杨昭气性不好,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再和阿桃计较,忙扯了他上楼,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杨昭面色铁青,良久方道:“娇容死了。”

      “死了!”叶碧惊得面色雪白,“你不是说,她已经被你接出来,安置在王府么?”

      原来今早杨昭一回王府,便有下人来报,道娇容昨夜不慎落入花园深井,因夜深人静无人知晓,清晨被捞上来的时候,早就已经气绝身亡。堂妹永丰红着眼圈泣道:“昭哥哥,我原叫她和我同睡的,谁知快天亮时她出去小解,就再没回来。我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还是他们去打水的时候,才,才……”她再也说不下去,一头扑在杨昭怀里痛哭,“你交给我的人,我没看好,都是我的不是……”

      杨昭愤愤然说完,接过叶碧递过来的茶杯,顿了一顿,忽然将那杯重重墩在案上,怒道:“帮我个忙,找到娇容的魂魄,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手!”

      “然后呢?”叶碧静静望着他的面容,缓缓道,“查出了元凶是谁,你又要怎么办?”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捌·娇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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