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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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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叙安的位置靠窗。
她坐下后,给远在宁安家里的父母发了条短信,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上了飞机,便关了手机。
从飞机上俯瞰到的江滨很美。海水从正中间穿过整座城市,又有无数的桥梁横贯其上。城中是一片汪洋,江滨的高楼都环此而建
邻座是个穿灰色西装的中年男人,从坐下的那一刻开始,便大半个身子探进过道里,眼睛一转不转地不知盯着哪里。
片刻后,男人起身,走到前面几排,低下身子和那个位置上的乘客说了什么,接着就笑起来。
温叙安从窗外收回视线,看了一眼中年男人的方向,随即低着头在包里翻找MP3,半晌,觉得有人走到自己身边。
想是中年男人换了位置,温叙安并未在意,直到久久不见那人坐下,才抬头去看。
跟容廷轩不一样,她无数次设想过和路川的重逢——感伤的,悲痛的,隐忍的,但无论以何种方式,都不会是在如今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她一时无措,不知做何表情,只呆呆地看着。
一旁,路川抿着唇角,左颊上赫然出现一个酒窝。
帅气到扎眼的五官霎时柔和下来,甚至是添了些稚气。
温叙安猛然回神,近乎狼狈地移开视线。
对方还是她记忆里的样子——刘海长了,总用黑色的小皮筋扎着支棱起来;喜欢塞一个耳塞,另一个挂在衣领里,不经意间就抿着唇角,然后左颊上就会出现一个酒窝。
她想到路川笑的样子,笑容让整张脸都张扬起来,左颊上的酒窝又甜得叫人溺进去。
“你也在江滨?”
路川坐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普通朋友之间的寒暄。
温叙安身子一僵,轻轻“嗯”了一声。
“E大?”
“嗯。”
“念临床?”
“嗯。”
路川沉默,良久,轻声道:“不是说好不念临床的吗?”
温叙安听了,鼻头一酸,眼眶一热,眼泪簌簌就下来了。
当初她和他还在一起的时候,在午后的“茶糕园”角落里规划未来,她说想当医生,他说医生太忙,没有时间陪他,陪孩子,她便毫不犹豫地撇掉了这一选项。
“你都……不要我了……”
她哽着嗓子,发出的几乎只有气音。
路川侧头看着,无声叹气,最终认命地伸过手给她擦泪。
他知道,他还是喜欢温叙安,一直都喜欢。
那时候,看到照片的他怒火冲天,恶语伤人,觉得自己誓死不会回头。
可分开以后,会想她,想听听她的声音,想见见她,回忆起那日她满脸的泪,心就一抽一抽的痛。但是自尊心作祟,总觉得去找她很丢脸,心里祈祷着像以前每次吵架一样,由她来挽回,迟迟等不到,自然又多了几分怨恨。
他告诉自己,再见她时要装作已经放下,不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要若无其事。催眠久了,也就以为自己真的能狠心绝情。直到刚才真正见了,才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一年多的时间里,积攒的不过是思念和越来越浓的喜欢。看她落泪,心更是疼得无以复加。
路川盯着指上的水痕,唇角微微抿起来,眼神逐渐变得茫然。
“明明就是你先不要我的……”
温叙安知道他的意思,却无力反驳。
当初,在别人看来,确实是她先变心的,是她在路川好不容易收起心守着她一个人的时候,跟容廷轩纠缠不休。而路川得到的真相,也是她一边跟自己承诺未来一边和容廷轩幸福交缠。
两人再没有说话。
温叙安抽抽噎噎地落了一路的泪。
路川动作轻柔地帮她擦了一路,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下飞机时,温叙安眼睛通红,拖着行李箱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路川在后面跟着,好几次欲言又止。
“温叙安!”
两人循着声音望去,见到温先生和温女士正冲着这边招手
路川朝温先生和温女士的方向笑了笑,回头对温叙安道别,然后听她哑着嗓子对自己说“再见”,看她走到父母跟前,扑到母亲怀里痛哭,又看见她父亲隔着人群瞪着自己的愤怒表情。
思绪万千间转了个身,他就看见自家那时髦万分的老妈双手环胸站在不远处,自家老爸冷着脸默默守在一边,眼刀子嗖嗖嗖往自己身上甩。
他一直怀疑他是路女士的拖油瓶,而且提供给他Y染色体的不知名男人还是路先生深恶痛绝的人渣,以至于路先生每每看到他回家都是一幅恨不得他立马滚蛋的嘴脸。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晃过去,已经做好了接受路女士追根究底的准备。
“女朋友?”路女士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住脸上的八卦之光,她搭上儿子的肩膀,一幅哥俩好的样子。
“以前是。还不是。”
看现在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是呢!
“就你高三为了她要死要活的那个?”
路女士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红艳饱满的唇咧开来。
那段时间的路川可是处于人生最低潮,饭吃不香,觉睡不好,走路不是崴脚就是撞墙,打游戏更是跪到起不来,着实让路先生开心了好一阵。
“什么要死要活!怎么说话呢你!”
路川翻了个白眼给自己这个向来不着调的老妈,下一秒就被自家老爸一巴掌扇到了后脑勺。
那力道,更让他相信了自己是拖油瓶。
“怎么说话呢你!”路先生瞪眼,王霸之气爆表,宠妻模式全开。
“我们哥俩说话,你走开!”路女士推开路先生,赶蚊子似的冲他摆摆手,“去把车开过来!”
转头继续和儿子勾肩搭背。
“你干什么了?我怎么看她刚才哭了。你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吧?”
“美女,我是不是你捡的啊!有亲妈这么编排自己儿子的吗?”
“要捡也不捡你这样的!”路女士不屑,哼哼两声,“不要转移话题。”
“你别管。你只要知道她是你儿媳妇儿就行。”
“哟!挺自信啊!”
“那是!也不看看谁儿子!”
路女士挑眉,戴着高帽眉开眼笑地挽上儿子的手,踩着时下最流行的小猫跟出了机场。
温家。
温叙安半路就睡着了,到家时被温女士叫醒,草草吃了几口饭便又回房躺下了。
行李箱被随手放在床尾,系着一张孤零零的托运单。
温女士轻轻和上门,缓步走到厨房门口停下。
温先生在里面洗碗,穿着去超市买东西时送的格子围裙,动作熟练地将用洗洁精洗好的碗放进另一个水槽里。
温先生是正统的理科男,长相不出众,也不懂浪漫,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男人,婚前承诺温女士婚后不让她做家务,自结婚那天起便真的没让她做过一道菜,洗过一只碗。
“安安呢?”温先生侧头微笑,手上未停。
“睡了。”
温先生听出温女士话里的无奈,把洗干净的碗放进碗架里沥水,然后开始洗手。
“安安长大了,有些事情,总要自己面对的,况且感情这种事,我们也帮不了她。”
温女士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想起先前同温叙安一起下飞机的男孩子,心下叹气。
她自己对于外表过于出众的事物向来是敬谢不敏的。虽然漂亮的样貌让人赏心悦目,但也总令人心生不安。
温叙安相貌只能算是清秀,和那样帅气的男孩子在一起,总让人放心不下。
为人母,她只希望温叙安和普普通通的人过一生,平平淡淡,无大悲,亦无需大喜。
“安安这样好,迟早会找到让她幸福的人。”
“那是当然。”温女士上前,解开温先生的围裙。
戴着玉镯的手腕纤细白皙,翻转间,能看到内侧有一颗极小的、红色的痣。
“安安像我,”过了半晌,温女士又不紧不慢道,“当然会和我一样。”
温先生一直低着头看她动作,闻言,满眼的笑意柔情,欲说什么,不想温女士已经若无其事往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