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大安吉

2、第二章

　　“安安……”
　　“安安……”
　　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山。
　　禁锢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折断。
　　男人粗重的喘息环绕在耳边，带着浓重欲望的呼唤像长了倒刺的匕首，每叫一声，就在她心上捅一刀，再拔出来，连血带肉。
　　剧痛也掩盖不了的充斥感，让她陌生，更让她恐惧。
　　温叙安猛地睁开眼，看到满室的昏暗，长长舒了口气。
　　满身都是黏答答的汗，连睡衣也被浸得湿漉漉的，贴在身上，难受得厉害。
　　她缓缓翻身，听到床铺一如往常发出微微的“吱吱”声，在满室的寂静里刺耳异常。
　　冰凉的空气钻进去，顿时被窝就变得凉飕飕的。
　　窗外，是江滨墨灰的夜晚，像笼了一层烟，连黑也看不真切。
　　远处的大厦恰好对着窗，灯光耀眼，晃人心神。
　　温叙安睁眼呆愣着，直到天色从墨灰淡成浅灰，又听到隐隐的施工声。
　　这声音，她已经听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她每晚都是迟迟入睡，然后被同一个梦惊醒，睁眼到天亮。
　　她就像又回到了高三的那个暑假，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闭上眼脑海里就一遍一遍地回放那个噩梦。
　　七点。
　　杨姗姗定的闹钟响了，又被她烦躁地摁掉。
　　温叙安慢悠悠地起床，轻手轻脚地梳洗完便七点过半了，然后听到杨姗姗定的第二个闹钟又开始叫，看见她不情不愿地坐起来，眼睛还迷瞪着。
　　“你怎么又起这么早！”
　　杨姗姗扒拉了两下乱糟糟的头发，嗓音还带着刚睡醒时的沙哑。
　　温叙安冲她笑，小声道：“我先走了。”
　　床上的人“嗯”了一声，使劲儿点着头。
　　寝室楼下，淮尚云坐在他的特等席——正对寝室大门的一块大石头上，边上放着两个保温桶，手里抓着手机，手指动得飞快。
　　这栋寝室楼是整个园区里面最“鱼龙混杂”的地方了，有附近各个学校各个院系各个班级的学生，当初凡是本校本院系本班寝室楼里塞不下的人，都被分配到这栋25楼来了。
　　温叙安、南一柯、百里雅南、纪白不在一个学校，却都被分在这幢楼的同一层，后又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熟识。
　　淮尚云与她们同岁，大一入学第一天见到后来成为S大校花的南一柯，第二天便冒雨拎着早饭候在25栋寝室楼下，连续四个月风雨无阻后，成功拿下当时已经成为整个园区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男生的女神的南一柯，但是送早饭这一行为延续至今一天未断，已被传为园区佳话。前几天还有大一新生过来偷拍呢。
　　“温叙安，早饭。”
　　淮尚云眼角扫到温叙安从寝室楼里走出来，话说得又响又快，手里的动作却一点没缓。
　　温叙安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过去拿了，说了声“谢谢”，又看着专心打游戏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施舍给她的淮尚云，张嘴，又闭上，最后走了。
　　早饭是沈放托淮尚云带给她的。
　　近半个月，她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沈放不问原因，却让家里的厨师变着法子做一日三餐再自己带到学校里来给她。
　　她每次都让沈放不要带了，沈放也是每每应下，到了下一次便笑着向她承诺是最后一次，然后就最后一次又最后一次。
　　昨晚沈放给她打电话说有事要离开江滨几天，她原以为送早饭的事可以借此停止，却不想还有后续。
　　温叙安拎着小小的保温桶，心不在焉地走在去教学区上课的路上。
　　此时离上课还早，路上没什么人，否则以她的状态，非得撞到人不可。
　　今天只有早上四节英语大课。
　　教室里寥寥几人，但前排的位置上都被人放书占了座，想来是昨晚就放着的。
　　温叙安走到倒数第三排才看到空位，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后，便没有再去动它，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她想到了那个晚上——那个沈放开了头，却被她打断的晚上。
　　她懂沈放的心意，却不愿挑明，因为她知道，她不可能接受沈放，挑明就等于拒绝。
　　她不忍心。
　　看着现在的沈放，就像看到曾经的她一样——喜欢一个人，却什么都不说，一味付出，一味承受。
　　拒绝这样的沈放，就好比否定过去的自己，未免太过残忍。
　　而且，面对着沈放那张与路川有三分相似的面孔，她自认也说不出太过狠心的话。
　　八点过后，人陆陆续续到了。教室里吵闹起来。
　　杨姗姗在她边上坐下，抱怨这个位置看不到她们那位来自A国的帅到惨绝人寰的外教老师，转眼看到温叙安面前的保温桶，眼里闪着兴奋的八卦之光。
　　“你跟沈公子在一起啦？”
　　温叙安好笑地摇头。
　　“那他是要效仿淮男神？”
　　温叙安还是摇头，却不知道用什么话去解释沈放的举动。
　　门口，外教老师穿着西装，踩着皮鞋，两手空空走进来。
　　爆表的颜值，强大的气场瞬间带走了杨“外协”的身心，拉都拉不回来。
　　温叙安乐得摆脱追问，看着外教捞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一手行云流水的意体书法，然后转悠着迷人的深海蓝眼睛满教室寻找目标。
　　十一点二十下课。
　　这边外教刚抛下开了一半的话头往外走，那边辅导员的电话就来了，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大意就是张教授去年开的课题的赞助人十一月底要来江滨，校领导决定请人家吃个饭，好好感谢一下人家几千万的友情赞助，顺便争取在酒桌上把学校建新实验楼的款子喝下来，张教授一行人不过是饭局的由头，不重要，却必不可少。
　　温叙安本欲找借口推脱，又怕拒绝会给张教授添麻烦，便应下，挂了电话就去实验室了。
　　实验室里只有张教授和一个正在读研二的师兄。
　　该师兄有个相当霸气侧漏的名字，叫龙啸天，奈何人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净净，性格也温和到让人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
　　温叙安进去的时候，两人正对着钉在木板上皮肉分离却滴血不见的□□猛看，手边放着两个吃了几口的便当。
　　看到她，龙啸天笑得见牙不见眼，忙问她午饭吃了没。
　　张教授仍然是一张人前人后万年不变的冷漠脸，冷冷问她。
　　“来做什么？”
　　“下午没课，就过来了。”
　　“这幅样子，来添乱吗？”说完，又吩咐龙啸天看着□□，拿起一边的便当，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龙啸天对着张教授的背影欲言又止了半晌，随后回过来冲温叙安温和地笑。
　　“老师也是关心你……你脸色不好，回去好好休息吧。”
　　“我知道。”温叙安笑着道谢，又道，“龙师兄，这周国庆，我想回家看看，实验室里就麻烦你们了。”
　　“你放心吧。”
　　温叙安出了实验室又往张教授的办公室走。
　　说来或许可笑，在说出要回家之前她从未起过要回家的心，可如今说出来了，这心情就仿佛一秒也忍不了了。
　　办公室里，张教授正拿着一块布给桌上的盆栽栀子擦叶子，轻柔的动作比平日里做实验还要小心翼翼。
　　便当放在桌上，依然是之前只吃了两口的样子。
　　温叙安抬手敲了敲门，得到允许后走进去。
　　张教授抬眼，轻描淡写地扫了她一眼，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老师，我想这周回家看看。”
　　张教授点了点头，半晌后，放下手里的布，又从身后的架子上拿起小喷壶给栀子浇水，看似随意地问她。
　　“你有没有想过出国？”
　　温叙安愕然。
　　她既已选择了师从张汉庭，自然是希望在外科方面有所成就的。出国深造，当然也想过，不过想的从来都是要优秀到何种程度才能拿到为数极少的名额。如今机会被她从未想过的人以从未想过的方式抛过来，着实让她有些吃惊了。
　　不止她，连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也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投去意味深长的目光。
　　张教授虽然性格不好，但名气确实很硬，学校也很看重他。他的话对于出国名额的决定不说一锤定音，但还是有很大参考意义的。
　　温叙安是张教授唯一收入门下的女学生，说明她肯定是优秀的，但她毕竟才大二，张教授名下弟子不多，可要说出国留学，却是哪一个都比温叙安有资格，例如唐依斐，例如龙啸天，怎么排也排不到她。
　　“我原先是打算让唐依斐去的，他拒绝了。你也不想？”
　　“不是……可是……他为什么……”
　　她自小便知道这个干哥哥是想出国的，实在想不通怎么会将这个机会拱手让人。
　　张教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平日就冷的脸又拉下了几分，冲她摆摆手，示意不要再说。
　　“出国时间定在明年十月初。你要是下定决心要去，就早些准备起来。”
　　温叙安沉默半晌，犹豫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谢谢您，老师。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张教授一如既往面无表情，目光却柔和不少。
　　“赞助人的事，你听说了？”
　　“是。辅导员打电话告诉我了。”
　　张教授冷冷哼了一声。
　　“你不想去就不用去。”
　　他是想过的。温叙安毕竟是女孩子，这种作陪的事终归不好。况且这个所谓的赞助人，品行如何他虽不清楚，但有钱人毛病多，不得不防。
　　温叙安见张教授这么说了，也就顺势应下。
　　她真的是有心无力。容廷轩的出现分散了她太多的注意力，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应付什么了。
　　张教授下午还有两节课，便让温叙安先回去，出国名额的事下次有时间再说，还让她可以先去问问唐依斐，说唐依斐很早之前就准备出国，知道该怎么做。
　　从办公室出来，温叙安就回去在网上订了回宁安的机票。
　　尽管她的痛苦始于那里，但再一次痛苦的时候，她还是会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