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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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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叙安回了寝室,坐在凳子上发了整整两个小时的呆,一点半差几分的时候,被杨姗姗打来的电话震回了神。
杨姗姗问怎么没看见她人,听她说要翘掉下午的药理学,义正言辞地批评了她一番,然后赶在老师进教室的前一分钟逃了出来。
半个小时以后,杨姗姗拎着两杯热乎乎的奶茶屁颠屁颠回来了,迅速换好睡衣,开始拉着温叙安一起看A国大片。
看到一半的时候,何娜也回来了,扛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快递爬七楼几乎去掉她半条命,进来箱子一扔,掐着两人的脖子质问她们为什么逃课不叫上自己,转眼看见桌上的奶茶,手下又重了几分,闹完了就坐下来跟她们一块儿看电影。
看完就四点多了,温叙安急匆匆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拿着汪教授让她代为转交的书赶去实验室。
昨天校网上就贴了告示,那位大腿极粗的季姓赞助人,不但掏了盖新教学楼的钱,而且包揽了实验楼翻新换设备的一切开支,手笔之大,搞得校领导都在考虑要不要给他塑个像立在行政楼门口的草坪上。
张教授原本的实验室在位置最好,使用最多,设备最新的那幢楼里,学校的打算也是那幢楼最先动工。课题实验中途停下来会很麻烦,所以张教授就把实验室暂时换到另一幢平时不怎么用、也是预计最后翻新的楼里。
这幢楼位置很偏,楼四周的树也多高大,且一年四季枝叶茂盛,挡去不少阳光,加之缺少人气,显得格外阴森。
新实验室在12楼。
温叙安等电梯的时候恰巧碰见唐依斐和纪白。
纪白一看见她就想扑上来,被唐依斐捏着后颈脖子甩进电梯,上去的一路都窝在角落里哼哼唧唧,隔两秒挠一下墙,末了又被唐依斐揪着后衣领拎出去。
走廊里的灯都是昨天新换的,光线亮得刺眼,却也难掩那股缺少人气的阴冷。
新实验室里的器材是直接从原来的实验室拿过来的,位置也都按之前的放,总体上没什么变。
几个师兄都已经在了,之前的预备实验已经全部停止,几人无事可做,大妈似的围在一起唠嗑,看见他们三个来了,笑嘻嘻邀请他们。
纪白很欢快地跑过去,尽管她并不懂他们说的什么细胞什么受体,但只要能摆脱唐依斐,那都不是事儿!
“阿白怎么会过来?”温叙安把书给唐依斐,“汪教授让我给你的。”
“帮忙。”后者面无表情地接过书,言辞敷衍。
温叙安看向纪白,只见她坐在龙啸天和罗迪中间,谁说话她眼睛就滴溜溜地跟过去,一脸的聚精会神。
“洗瓶子?”
闻言,唐依斐正翻书的手一顿,然后“啪”地一声合上书,盯着她。
“瓶子谁不能洗?”
言外之意,他的人怎么可能做这么低端的事情!
虽然温叙安心里想的是“她一个学金融的!除了洗瓶子还能干嘛?”,但是迫于唐依斐的淫 威还是只能赞同地点头点头再点头。
她突然想起来国庆时唐依斐说实验室里有人帮忙的事,顿时觉得纪白无忧无虑到处浪的小日 子已经到头了,又突然万分好奇国庆的时候纪白到底做了什么。
五点一到,众人抬头挺胸排排站,迎宾似的候着张教授,连纪白这个屁事不懂的未来家属都自发立正,却不想过了老半天也没见人进来。
龙啸天去办公室看了一眼,回来时说办公室门关着。
大伙儿又等了一会儿,最后索性坐回凳子上重新唠起了嗑。
将近六点,张教授才姗姗来迟,进来的时候气还没喘匀,见里面气氛融洽,放盘瓜子就能过年的架势,眼神一顿,也没说什么。
倒是李犹,彼时的他正仰天长笑,乍一见张教授,收势过猛,口水不慎呛到了气管里,咳得面目狰狞。
“抱歉。有事耽误了。”张教授也换上白大褂,“开始吧。唐依斐你在边上看着,让他们弄。”
唐依斐说了声“好”,拉着纪白远远退到一边。
余下五人诚惶诚恐,拿着那些平日里摔碎了还要踩两脚的玻璃仪器跟攥着自己命一样。
张教授靠在身后的实验台上,一直皱着眉头,却又不说什么,惹得几人更加小心肝儿乱颤,不是这边“叮”一声,就是那边“吱”一下,再不就一串的“咯咯咯”,碰撞摩擦声不绝于耳。
好不容易搭完这总长二十多米的装置,众人才敢吐了胸中那口浊气,昂首立正等待导师发话。
“这次跟之前不一样,值班的时候不要偷懒。”张教授看李犹。
李犹看天。
“还是两个人一组,换班自己调节。唐依斐临近毕业,退出这个课题。温叙安跟我一起值班。”
温叙安闻言,看了唐依斐一眼,发现他正看着鼓着腮帮子吹额前头发的纪白,眼里是从未对旁人有过的温柔。
剩下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弄完以后,张教授叮嘱罗迪跟徐冬青凌晨两点过来,留下温叙安和他一起值班,就让其他人回去了。
纪白企图用舍不得温叙安所以想多留一会儿做借口来逃避唐依斐的魔爪,只是话还没说完就在唐依斐黑沉沉冷冰冰的眼神下消了音,小媳妇儿似的跟着走了。
天已经黑了,窗外是远处的灯火,连绵成一片。
温叙安还是第一次和张教授单独待在一起,最初难免有些紧张,好在之后一门心思扑在实验上,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一点五十分,罗迪跟徐冬青准时来接班,身上带着尚未散尽的咖啡香气。
“你跟他们说一下要注意的地方,我去一下办公室。”张教授边说边换衣服,“你好了等我,我送你回寝室。”
“好的,谢谢老师。”
三人目送张教授略显急促的背影。
罗迪摸着下巴咂咂嘴。
“我说安安啊,反正你也没人要,咱教授也孤家寡人,干脆你们凑一凑算了,搞不好还能来一段惊天动地的旷世师生恋!”
“谁说教授孤家寡人?”徐冬青平地一声雷,炸得两人都几乎蹦起来。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你见过?”
温叙安也竖起耳朵,不过她想的却是难道那天晚上不止她一个人看见?
“我虽然没见过师母,但看见过师母给咱教授盖的戳。就下午,左边靠近耳后根的地方。”徐冬青转过头,对着两人邪魅一笑,尽显□□,“啧啧啧!饶是我们教授的衬衫领子再挺拔也遮不住!”
“原来教授好这口!”罗迪无声做了个“我靠!”的嘴形。
温叙安想起那晚人高马大的男子,再想想张教授对比之下明显弱鸡的身材,有什么东西不言而喻。
她微红着脸,轻咳一声,拉回两位师兄正在□□中畅游的神智,开始自己的本职工作,交代完以后,张教授便过来了。
把记录板往罗迪怀里一塞,她匆匆换好衣服,出门的时候看都不敢看张教授一眼,只佯装整理衣领,弄好了又开始整理衣袖。
电梯里,温叙安站在张教授斜后方,电梯上面的通风口正对着脖子,细微的风直往脖子里灌,凉飕飕的。
徐冬青方才的话在脑子里一闪而过。
她挣扎了很久(两秒),上半身慢慢往后仰。
她发誓,刚进电梯的时候她绝对没有这种龌龊的心思!但是……天时地利人和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一斜眼,她就看见一颗草莓在自家导师的耳朵后面耀武扬威,虽小,架不住它够红够艳啊!
还没来得及感慨一下师母?的热情火辣,电梯就到了。
张教授迈开大长腿,目不斜视地出去了。
温叙安连忙小碎步跟上。
因为冷空气,今年十二月的江滨冷得异乎寻常。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不时能听见不知道从哪个方向传来的引擎声,在悄无声息的夜里震得人心神不安,好像下一秒车子就要从身后撞过来。
温叙安跟在张教授身边,眼睛四下乱扫,想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你饿不饿?”走到园区门口,张教授突然出声,“要不要买点吃的带回去?”
“不用了。我不饿。”温叙安笑,“谢谢您。”
张教授点点头,继续走,温叙安沉默跟上。
“出国的名额我帮你申请了,这一次申请的人成绩虽然都好,但没有其他出挑的地方。你只要多拿几个奖,多发几篇论文就行了。”
温叙安听得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个狗吃屎。
张教授嘴里的拿奖发论文跟她理解的拿奖发论文不是同一种吧?为什么听起来就像吃饭一样容易?
张教授看她,半边脸被路灯光照着,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丝波动。
“好的。”她笑,心里几欲吐血。
“你抽时间多写几篇论文给我,我帮你改,投稿的事情你不用管。”
“好的。谢谢您。”她继续笑,心里的小人一边吐血一边爬,后面的“出国”长着粗大的触手张牙舞爪奔向她。
多写几篇?她连论文的格式都不知道,上来就让她多写几篇?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元旦期间,帝都有个医学研讨会,你自己过去,我让朋友去机场接你,到时候他会全程带着你。一月底汇花有个医药知识比赛,你可以去试试。”
“我会的。那实验室……”
“我会安排。”
“好。”
两人转了个弯,身影齐齐没在了寝室楼前的树影下。
“你大三如果出国,需要在那里待六年,可能也没什么机会回来。”
温叙安“嗯”了一下就没声儿了,又后知后觉地想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尬聊”?
寝室楼大门关了,门旁刷学生卡的机器上一点红光一闪一闪的。
两人面对面站着。
“张老师,谢谢您送我回来,还有出国的事,我不太懂,有很多地方需要麻烦您。”
“没事。你进去吧。”
“那您回去路上小心。”
张教授点点头,看着温叙安从衣兜里掏出学生卡,刷完进去后还隔着玻璃门朝自己挥挥手,恍惚间与很多年前的一幕重叠。
良久,他将两手揣进大衣兜里,转身,又顿住。
不远处的人,身形高大笔挺,几乎要挡去头顶上的路灯投下的所有光线。
他冷眼看着,然后慢慢走过去。
“冷不冷?”
两人之间仅剩几步远的时候,萧左迎上他,常年冷硬的面部表情柔和下来,露出一点笑意。
他没说话,径自绕过萧左。
萧左也不恼,跟上去与他并行。
“累坏了吧?饿吗?要不要找地方吃点儿东西再回去?还是我找人送到家里……”
萧左的车停在园区食堂门口,走过去没多久。
他本就话少,尤其此刻又对着不想见的人,所以一路上都是萧左在说话,他则权当听不见。
到了停车的地方,他还想走。
萧左去拉他,手刚碰上就被挥开。
那动作又快又重,让萧左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我难得回来一次,你就不能对我有个好脸?”
话一出口,萧左就后悔了。这人巴不得自己永远别回来,哪儿还会有好脸。
果然。
眼前的人哼出一个气音,转身又要走。
萧左强拉着人塞进车里,绑安全带的时候还一个劲儿扑腾,按都按不住。
“再动就干死你!”
人不动了。
下一秒,萧左就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四下安安静静,连声猫叫都没有,那一记耳刮子响得都快带出回音了。
萧左差点儿就还手了,可看见对方赤红的眼睛,还有里面交杂的愤怒、厌恶、痛恨,心一下就堵了。
二十多年了,这双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里面的东西从来没变过。
对方兀自转过头看着车窗外。
萧左想叫他,最终还是没开口,发了车,一路闷声不响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