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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草莓雪糕(中) ...

  •   天气渐渐转凉,塑料鞋早已换下,但是赵青萍却多了一个外号叫做“塑料鞋”。她依旧沉浸于题海之中,她太明白她的命运唯有通过学习才能改变。
      朱秀雅当真得了阑尾炎,九月的后半段都没有来上学。
      十一国庆很快来临,即使是平时稳重的孩子也因为这七天的假期欢呼雀跃。赵青萍收拾着书本卷子,各科老师这次看来是想让他们放一个轻松的假期,作业布置得不算多。班级里的许多同学早已在家学习了内容,她希望勤奋一点再勤奋一点。想起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男孩笃定地对她说一起去念A大,她就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背着书包,校门口又堵成了停车场,赵青萍灵活地穿过那些车辆。一辆黑色的车子突然摇下车窗,孙雨笙正看着她,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你回家啊?”
      她点点头,孙雨笙二话不说又把车窗给合上了,留下一头雾水的她。
      “哎呀,我还要赶公交。”她飞快地奔向公交车站。

      车内,司机老刘通过后视镜看着一脸烦躁的少爷孙雨笙,笑着说道:“少爷,刚刚那个小姑娘蛮好看的。”
      孙雨笙抬起头瞪了他一眼,老刘赶紧乖乖闭上嘴。

      时茂中学前也堵着车,堵车似乎是所有中学的通病了。程淏今天放学依旧前往公交车站,却发现父亲的车就停在一旁。
      柳济芳从车上走下来,接过他的背包,他打开后门坐进去,刚想开口。父亲程伟深低沉的声音就传来:“我们去闵田看望你姥姥。”
      姥爷去世得早,父母一直希望接她过来住,她却死活不肯,说一个人过得自在。也许就是这份自在,至少在2017年他姥姥还活得好好的。
      但是程淏现在意识到另外一件事情,闵田和舟湖是相邻的镇子,他也许可以趁机去见赵青萍一面。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

      正是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赵云飞简单地洗漱洗漱就瞪着他的三轮车出门了。这天气还带着凉风,真是爽快,但是他的心情却爽快不起来,这天越热或者越冷,愿意乘三轮的人才多。
      这样的好天气往往意味着差生意,他一边骑一边想着该去再找一份工作了,等到青萍念大学就能用上了。想起女儿赵青萍,他不觉叹了口气,掏出烟盒,打算抽支烟。
      可这烟盒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烟钱也该是省下的。
      他往热闹的地方驶去,正是上班时间,大多数人和他同一个方向。匆匆中,有一抹人影朝他相反的方向走去,他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摇摇头,干嘛想这些事情。

      程淏到了舟湖才开始懊悔,他上次没有问赵青萍她家住哪里。既然如此,他只能一处一处地寻找,能找到是最好不过的事情。倘若找不到,还有三年后再度相聚的机会。
      他便沿着河岸边走边望,这处地方九曲十八弯,小胡同特别多,电线像蜘蛛网一样盘在半空中。短短的这么一段路,他就看到了好几条垂下来的电线,外面的皮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的金属丝。红色的垃圾桶倒是挺大,却也堆积如山,直接满出来,黄褐色的污水一直流到地面上。
      他捂着口鼻,迅速通过,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但是上天没有听到他的祈愿,在街区的后面,有一处开满蓝白色小花的山坡上他看到了赵青萍。虽然只是背影,但他很确信。
      赵青萍她真的就住在这一片街区。

      他绕到赵青萍前面原本是想吓她一跳,但是反而他自己被吓得不清。
      赵青萍捂住自己的脸,闷闷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刚刚坐下在她身旁的程淏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就……就路过。”
      “哦,这个样子。”今天的赵青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将头发放下,只露出小半张面孔。
      但是方才程淏清清楚楚看到了她脸上的淤青,又联想到她上次脚上的红痕,生气地问道:“你是不是被家暴了?”这是他的猜想。
      赵青萍不说话,她没有承认,但是也没有否认。只是将头愈低愈下,一直到额头抵住膝盖:“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不行,你这个样子需要去医院。”程淏不敢随意拉扯她,害怕触碰到她的伤口。
      “这关你什么事!”赵青萍站起来,她觉得本来在她心中留下美好印象的程淏就像一块碎掉的玻璃,全然破碎。是的,只是刚刚那一瞥,她就认出了程淏,连她自己都感到稀奇。
      她本来只是坐在小山坡上看看河流,每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就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天看地看山看水,慢慢地消化情绪。
      看来今天是做不到了,她心想,而程淏的脚步声一直跟随着他,好像火苗点燃了炸弹引线,她憋了一天的火气蹭蹭蹭往上冒,也不管自己脸上满是淤青,回过头:“你不要跟着我了。”
      程淏向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虚虚地环着,耐着性子同她说:“你不想去医院,我便带你去检察院。家暴是要量刑的。”见赵青萍不为所动,他继续说道:“只需要有人告发就行。”
      赵青萍不懂法律,但看程淏的样子,她不禁也要相信几分了,她糯糯地问:“那我去医院,你不要说。”
      程淏点头。

      两人沿着街道慢慢地走,程淏来之前嫌舟湖路上灰尘多,特意带了个口罩。来了之后,发现倒也还好,可能是上次路面施工的原因。
      现在这口罩正好碰上了用处,赵青萍帽子一戴,口罩一遮,受伤的脸庞被挡得严严实实。
      “你和我说说,怎么回事吧。”
      赵青萍能感受到程淏是真的关心她,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他有种天然的亲切感,好像认识了许多年一样。她便将事情告诉了他:“我爸在我书包里发现了一支录音笔,他以为我偷东西才打我的。我爸爸不坏的。”
      程淏不太相信,但也没有再追问下去,毕竟这涉及到一个人的隐私。

      事实上赵青萍也隐去了许多细节。
      赵云飞清醒时是不会打人的,那一天看着爸爸手中的绿色玻璃瓶对着嘴,咕噜咕噜将酒灌入喉咙,她隐隐地觉得自己今天会倒霉。
      不对,是每次爸爸喝醉了发酒疯她都会被打,生活的不如意经过酒精催发到最后发泄在无辜的女儿身上。
      赵云飞觉得房子都在晃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哎?这是什么?”他提起放在背后的书包,晃着脑袋看了又看。
      赵青萍也是有经验的,她本来想先避一避,等爸爸醒了再回来。可看书包被赵云飞拿在手里,还有要交的作业和课本在书包里,她一着急就跑了回来。
      书包的拉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拉开,他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地倒出来,书本试卷零散地散落一地。一支黑色的像钢笔的东西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
      他拾起来一看,上面有个红红的按钮,他一按:“什么东西?”他又一按,那支笔竟然说话了,“什么东西?”显然是重复了她的话。
      赵青萍懵了,录音笔怎么会在她的书包里,她根本买不起这样的东西。她走上前仔细地看着爸爸手上的笔,款式有点像孙雨笙用的那款。“他的笔怎么在我地方?”她小声地嘀咕。
      “他是谁?”赵云飞一把拎她的领子,怒目圆睁,咆哮着,“你才多大!就学会勾引男人了!就让他们给你买东西了!”
      她想争辩,但她也明白自己和爸爸在力量上的悬殊,认命地闭上眼,重拳迟迟没有落在身上。
      一只眼睛微微张开,却看到赵云飞竟捂着脸哭泣。
      “爸爸,你怎么了?”她走上前安慰道。
      不料赵云飞却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和你妈那个婊子一样,嫌我穷嫌我穷!”
      喝醉酒的赵云飞一贯像一个疯子,但是昨晚打赵青萍打得尤为厉害。她知道只要爸爸想起那个抛弃他们父女的妈妈,愤怒就会达到顶点。

      到了医院,程淏才发现赵青萍连脖子上都有红痕。他皱着眉头,心疼地说:“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不疼的。”赵青萍还想着程淏说要去检察院的事,赶紧辩解。
      “好了,我就随口一说。”他陪着赵青萍一起进了医生诊室。结果赵青萍对他说:“要不,你先出去吧。”
      他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现在同赵青萍的关系,微笑着对她说:“那我在外面等你。”
      医生好笑地看着两人,等程淏退出去关上门,问道:“小男朋友?”
      她急忙否认:“不是的,就是……”赵青萍不知该怎么定义两人的关系,他们只见过两面,甚至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是朋友。”
      医生一脸高深的笑容,然后开始检查身上的伤口,越检查她的笑容就越淡一份,到最后紧紧皱着眉头:“如果他是你男朋友早点分手吧,这是家暴。”
      “不是的,医生。”赵青萍想否认的话被医生截住。
      她在病历上唰唰地写着,不耐烦道:“你们这种深陷情感沼泽的小年轻我见多了。”她翻到病历的封面,那笔指着年龄那一栏:“你看看,你才几岁,被人打了还不知道回头。”
      赵青萍从气呼呼的医生手里接过病历,心里有些想发笑,这个医生着实有些逗趣。

      她从诊室出来,程淏立马关切地问:“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没事没事,”看着一脸紧张的程淏她突然想起医生的话,“就是医生怀疑我被你家暴了。”
      程淏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家……家暴?”
      “你脸红什么呀?”赵青萍的脸上虽然有淤青,但依旧笑容甜美。
      程淏看着她的笑容,原来你从来没有改变过,即使这样残酷的生活,你依旧笑得开朗。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呢。”赵青萍问道,“喂,发什么呆?”她在程淏面前挥挥手。
      程淏回过神:“哦,我叫程淏。”
      “乘号?好奇怪的名字。”
      “是程咬金的程,三点水再一个日一个天。”
      “你的淏还挺特别。”
      “是水清的意思,我爸爸希望我堂堂正正做人,你的名字呢?为什么叫做青萍?”
      赵青萍沉默了一会:“因为我爸爸说我就像青萍一样,没人要,身似浮萍,你听过吗?”那天醉酒后的爸爸如是告诉她。
      程淏也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在将要到家的时候,程淏忽然进了小店,然后买了两盒雪糕。
      赵青萍接到雪糕的时候,不禁想笑,又是草莓味的,男孩子都一位女孩子只喜欢吃草莓味这一款的雪糕吗?
      “怎么了,不喜欢?”程淏问道。
      她摇摇头:“不是,只是上次人家请我吃的也是草莓雪糕。”
      程淏一下子就警惕了起来:“是谁?”
      赵青萍却浑然不知,吃着甜甜的雪糕说道:“我们班长。”
      “你们班长是个怎么样的人?”
      她开始仔细回想:“嗯?好像有点冷冷的,但是学习很棒的样子,工作能力也很强。虽然我和他接触不多。”哦,还有点莫名其妙,这话赵青萍没有说出口。
      听到“接触不多”,程淏吊着的心才微微放松,“那他为什么送你雪糕?”
      这一回,赵青萍也觉得哪里不对了,这她又不是小偷,干嘛老盘问她,她又仔细想了想,这态度好像更像老公审问出轨的老婆。
      哎,小小年纪,想什么呢!
      程淏不知道赵青萍心里的想法,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害羞了,气得跑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挡在她面前:“你把话说清楚。”
      “那你为什么给我送雪糕?”赵青萍笑盈盈地问。
      风好像在这一刻静止,程淏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我竟然连十七年前的妻子都斗不过,果真被她吃得死死的了。
      赵青萍趁着他发愣,微微弯腰就从他的手臂下钻了过去。他回头望去时,明明脸上都是淤青,这个女孩却是不可思议的美好。
      他回过神,向前奔跑,两个人追逐在窄窄的街道。
      赵青萍体力不支越跑越慢,最后停了下来,站在原地呼呼喘气。程淏刹车不及时,无法止住步子,撞在了她身上。
      程淏只感觉到有一片柔软的温热在他的下巴处,电流从全身经过,他原本虚浮在赵青萍肩膀上的手不断缩紧,直到拥她入怀,她清爽的发香随着微风萦绕在他周围,世界仿佛在那一刹那变得无声。只剩下两个人从胸膛里发出的扑通扑通声。
      赵青萍后知后觉地开始挣脱,程淏的力气太大,她挣脱不开。
      “不要动,你还欠着我医药费呢,就让我再抱半分钟。”头顶上传来他的声音。
      “只能半分钟,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赵青萍其实此刻也享受这样的温暖,在被父亲打骂后有一个温暖的胸膛可以依靠。
      “你现在知道羞了,刚刚谁亲我的。”
      “哎呀,谁只知道你会撞上来,我躲也躲不急。”赵青萍跺脚。
      不对呀,我怎么还朝他撒起了娇。她心里疑惑地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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