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歌·江湖行》沉水熏衣

3、桃夭

　　熟悉的湘江北岸，夕阳晚照。
　　重阳的菊花香里，我们又一次等待。不同的，只是等着的人多了一个——那个两年前我们等来的少年。
　　太阳的最后一点猩红没入江面的时候，我们等到了一艘小小白色的船。撑船的，是寨子边上住着的赵大叔，有个小女儿叫明子的，总是伸着圆乎乎的小手对着我说，“晴姐姐抱。”

　　我微笑着打招呼，他脸上现出最诡异神色。惊恐，悲伤，难以置信，然后，慢慢的凝固。因为一截黑色的剑尖从他左胸透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杀他？”说话的是彩，声音严厉而凄惶。流川的手，则早已握紧了剑柄。
　　“因为，我高兴啊，不行么？”黑剑的主人懒懒冷笑，语音透出不屑来。
　　“哦？”
　　他挑眉，略惊。因为流川的剑出了鞘。
　　出手，是湘北剑少有的杀着之一——“雨雪其霏”。流川动了真怒。
　　“安西的弟子？！”那黑剑主人目光陡然一变，越发暴戾，“那就别怪我了。”
　　流川剑出如电，但毕竟学艺未久，而对方，却显然又是高手。数十回合下来，流川已现不支之象。
　　“可惜了！”那人一声冷笑，手中黑剑直扑流川心脏。
　　“走！”流川沉声喝道。

　　“流川——”
　　“小枫——”
　　秋水剑挽出无数剑花，一片灿烂绝美光华，深蓝天幕下白衣少年眼中有坚定夺目神采。
　　“易水寒彻”
　　湘北剑最后一式，有着绝世风华和清狂剑意的招式。
　　也是
　　同归于尽的剑法。
　　“不要——”
　　我和彩的剑同时出鞘，不再管什么剑客一对一的规矩。惊鸿挡向刺向流川胸口的黑剑，我则攻向了黑剑主人的背后。
　　那不是一个剑客的做法，但是我不在乎。我，不过是一个女子，一个想救心上人的女子。
　　所以我在他背后出了手，湘北剑最华丽也最凶险的招式。
　　却有个好听的名字——“桃之夭夭”。
　　陌上花开，缓缓而行，羞颜微颔首，女儿将嫁，盼洗手作羹汤。
　　我小小的剑从他胸口透出的时候，不知他脸上是否有和赵大叔一样的表情。
　　拔剑，血滴在江岸边潮湿的土地上，艳若桃花。
　　轻轻薄薄小小的我的剑，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叫温柔。
　　温柔温柔，不知此刻已没有气息的剑下亡魂，知道这个名字，会有哪般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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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小小的温柔上不停的有血滴下，黑夜沉沉，如血桃花飞舞，它们狂啸着向我扑来，我满身鲜血无法动弹，惊恐，我痛哭不已，却发不出声音。
　　原来是梦。
　　空旷的庭院里我一个人仰望星空，夏风温和，我潸然泪下。
　　面前递过一块纯白帕子，淡淡青线围边，是我去年冬天的手工。白衣的少年立在身边，依然冷冷没有起伏的语调，少年说：“对不起。”
　　我侧首温婉而笑，谢谢，流川，你没有说谢谢，说的是对不起。

　　那一日的深夜等来了师父的船，知道了死在我剑下的人，是师父行侠江湖时得罪的□□人物。他的名字，我竟已记不得了，只是，在那之后的岁月里，我无数次的拔剑，却再也没有用过那一招“桃之夭夭”。
　　很久以后，在远方的高楼上，归鸿声里响起我的琴音，听琴的男子说，最喜欢我弹的这首曲子，我温婉而笑，随归鸿远去的目光里，似乎触目可及某个舞剑作别的身影，那是我此生最后一次，见到那一招“桃之夭夭”。
　　听琴的男子并不知道，那一曲，名为“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