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皆故人》未黎

7、第 7 章

　　腊月二十九，小除夕。疏林送来一盒关东糖，一起同来的还有莫天。
　　文轻起身相迎。
　　疏林嘴角微翘，下颌指向他身后：「这位莫非就是黑犬兄？」
　　文轻回头，发现已失踪数日的聂七终于出现了。
　　「正是。」他心中暗喜，连带整个人气场一变，突然的神清气爽起来。「不知莫兄可否帮在下一忙？」
　　莫天疑惑地看向那笑得别有用心的人，暗中戒备。
　　「文轻一介书生，只愧手无缚鸡之力，竟不能管束下人……」他的话还没说完，莫天迅速出手制住了聂七。
　　「请三公子随意发落。」莫天同情地看着手中蓄了力却没有反抗的男子，有些惊异于他不同常人的短发，伸脚在他膝弯处一踢，令之跪于文轻面前。
　　文轻笑得几近温柔：「凝霜，找李管家拿家法绳子来。」
　　聂七低着头，始终一言不发。
　　不一会儿，绳子拿来了，比食指稍粗，麻绳中间夹着几缕金线，是以坚韧不易挣断。莫天用它五花大绑了聂七，向文轻点点头示意，回身坐到疏林旁。
　　文轻过去试了下绳结的松紧，满意的眯了眼，回头吩咐凝霜：「送到管家那，说他以下犯上，请按家法处置。」
　　凝霜应了声是，推着人带下去。
　　「听说那老鸨后来把衣服都送还原主了。」疏林看够了戏，悠悠道。
　　「她倒是个会做人的。」文轻哼了一声。
　　疏林淡笑，不置可否，当然，与其说反对，他更多的是漠不关心。
　　「久日未闻文轻抚琴，不知可有兴致？」
　　「自当奉陪。」文轻洗了手，摆出案几，端出新琴。
　　点香。调弦。
　　一曲高山流水，只赠知音。
　　正是：
　　云飞送断雁，月上净疏林。
　　文轻自文轻，远山淡水自文轻。
　　伯牙晚年才得遇子期，文轻青梅之时识疏林，何所幸哉！
　　莫天看着三公子敛了身上跳脱之气，肃穆端坐，嘴角隐含笑意，右手尾指翘起，拇指中指一拨一挑起调，左手按弦，双手交错移动，上下纷飞，伴着口中这新摘之龙井，炉上清幽之熏香，当真律深韵远，沁人心脾，回味无穷，低沉处如苦声诉衷肠，怅寂寥，轻快处如久旱逢甘露，欣喜不能自已。
　　此人确是难得之才，不用可惜。他想着，转头去看疏林神色。
　　疏林垂了眼喝茶，却不知怎的透出种忧伤，不担虑，不遗憾，不脆弱，只是纯粹的忧伤。
　　看得想让人温言相慰解了这愁，又想把他如匣中锱铢般保护起来，以免沾染尘色。
　　这样晶莹一个人，怎然就被三公子带去青楼了呢，他不由恼恨起来。
　　察觉了自己想法，莫天猛地心惊。
　　这是不行的，他告诉自己。

　　琴声终了，文轻缩回手，抬头一笑。
　　「还好没有手生。」
　　「文轻谦虚。」疏林收了神色，回笑道。
　　「不知书院夫子后来可有为难于你？」
　　「夫子听说病了，到现在还是自习。」疏林拿起茶杯盖磨着杯口。
　　「果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体谅夫子劳累困顿，准其休养。」文轻一脸的同情之色，却是副「啊，不是我之过错。」的坦然样子。
　　「这次老好先生是真被气到了。」疏林不睬他。
　　「好，好，我去赔罪。」文轻叹气：「早说夫子过于迂腐，该他见见世面了。」
　　「只怕他没那福分。」
　　「好说，我不过只能气他个半死，若是你愿意，就算死了他亦会活回来。」
　　疏林皱眉：「所以我便该为三公子收拾么？」
　　「不敢劳韩公子大驾。」文轻笑着拱手。

　　凝霜带着聂七往管家处走。半路，忍不住问道：「你如何得罪公子了？」
　　没人回答。
　　凝霜转身，有些生气：「不说也罢，只是你记住了，公子在府中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体罚下人，你必是做了什么自找的，活该。莫让我听见谁编排公子的不是，不然仔细我撕烂了你这张嘴！」
　　聂七听了这话，有些惊讶，目光方才在她身上转一圈，依旧没开口。
　　两人一路无言到李管家面前，凝霜照公子的话说了，临走警告的瞪了眼聂七，见他还是不理，不由恼了，伸手把他推倒在地上，拂袖而归。
　　回来的路上，听见有人高兴的说，二公子进城了。
　　凝霜心里一紧，连忙加快脚步。
　　回到院子，疏林正好起身准备离开。
　　「我先回去了，还要参加晚上的家宴。」
　　「慢走不送。」
　　文轻目送两人离开，身影从视线里消失，脸上才露出和听琴时的疏林如出一辙的悲伤。
　　凝霜不敢打扰他，默然站在一旁收拾茶具。
　　半晌，文轻问：「二哥是不是快到了？」
　　「是。听说已经进了城门。」
　　「哦，那晚上也就到府里了。」文轻有些出神。
　　不多时，有丫鬟来说，槙云少爷请。

　　再说这莫天与疏林同出了聂府，又送他到韩府门口，见天色不早，两人相互告别。
　　「莫兄可需回老家过年？」
　　「莫某浮萍野鹤惯了，四海皆可为家。」
　　「这般自由也是好事。」疏林微笑。「让疏林好生羡慕。」
　　莫天见他不留自己，心里有些失望，勉强笑道：「今年花灯会听说有些新花样，不知疏林可有兴致一游？」
　　「我素与文轻结伴去看，莫兄既有兴趣，不妨同往。」疏林淡淡道，转身回府。
　　剩下莫天独自在路上站了半晌，摸摸腰间的佩剑，往集市走去。
　　他在人流里左右穿行，确定了没人跟踪后，走到一个卖年糕的中年汉子身前，掏出一个铜板。
　　「来一块。」
　　那人接过钱和他袖中暗藏的纸条，从担子中拿出块白糕，口中说着：「客官慢走，欢迎再来。」
　　等莫天走后，他收了摊子，随即消失在人流中。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莫天在茶楼顶阁临窗处独自喝茶，一只蓝灰的鸽子飞来，落在桌上。他取下那绑腿上的纸条，展开细读，不觉皱起了眉。
　　碧熍派暗中训练的杀手？这种人怎么会出现在聂府。朝廷不涉江湖事，聂相又怎么和外道门派有牵连？
　　事情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