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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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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京城传出了件新鲜事,聂府的三公子在花街以脱衣为注,以诗会友,似乎大有些比文招亲的意思,消息被有心人渲染了传开,弄得茶楼酒肆沸沸扬扬,人人都想去凑个热闹,青楼前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包了个严实,鸨母言道要拦着不相干的人,暗中吩咐那看守去收费,竟是价比红牌。
更有趣的是,这么荒唐的事儿聂府却完全不闻不问,不知原因的沉静着,好比那一潭死水,怎么搅和都不会有反应。于是乎原本胆小观望的众人如同被打了注兴奋剂,自认肚里有点墨水的跑去想试试身手,有点自知之明的就本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精神将此事再添油加醋,讲一遍换个版本的继续传播,一时间三公子的风流之名横空而出,誉满京城,上至文人墨客,下至跑堂小二,人人津津乐道。
再说那青楼下看热闹的众人伸长了脖子瞧着一个个公子爷自信满满的上去,往往不到一刻便灰头土脸的下来,嘴里往往还念着「素闻聂公子清风亮节,今日怎然如此妖孽!」,偶有几人待的时间稍长,走出时仍不免黑着脸,道声「可惜良才」拂袖而去。
渐渐的,流言中的三公子由开始的好色荒唐转向才子风流,丑闻成了美谈,却让众人热情更加高涨,甚至有的钱庄赌坊也以看谁能第一个脱下三公子外衫为题下注。
青楼雅间。
文轻浑身无骨状趴在椅子上,好似醉了次酒连脑子都烧坏了般轻佻的看着地上堆成小山的袍服,内中甚至还混杂着几件纯白的中衣。
「啧啧,回去以后可以开家店来卖衣服了。」
另一边疏林正襟危坐,见怪不怪视若无睹。「挂到窗外,等人来赎。」他面色平静言简意赅地提出附议。
「韩兄果然好手段。」文轻感叹。
「聂兄赞谬。」
两人以茶代酒举杯相碰,双目相对心有灵犀而笑。
「疏林……」文轻抬头看着窗外碧天不见云日,神情专注。他心中数种念头交织,理不出头绪不知从何说起,话到嘴边临时改口:「近日在忙何事?数日不见险以为你生病了。」
韩大公子看着面前这人从早上醒来就面孔一变,自小不知挨了多少戒尺才养成的清雅之气好似一夜间消散全无,眉目间益发放纵不羁,却又像是原本的青松隐入团云雾,模模糊糊再看不清楚,虽能猜出几分他心中所想,怕拿捏不好反而伤了他,只得等他自己慢慢说出来。
「几日前机缘巧合结识莫天兄,他来京城办事,受人恩惠自当相报。」
文轻立刻满脸楚楚可怜哀怨地盯着他,半真半假哭诉:「韩兄可知我为你食不下咽,觉不能眠,日日坐立不安,度日如年?」
疏林一脸漠然答道:「三公子折煞小人了。」说着低头品茶。
那人迅速抬头沉思状继续赏天,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敲打桌面,仿佛什么都没做过,水落无声,风过无痕。
正当气氛一片融洽之际,又有人推门而入。文疏两人一看来者大乐,原来是书院的同僚。
进来的两人一个姓吴,其父乃当朝怀南王。此人生是王爷长得也像王爷,心宽体胖和蔼可亲,嘴角一颗殷红如血的美人痣,只可惜大约放纵过度,看着总是眉目含春,难免落了猥琐的下乘。另一人是张御史家的末子,五官中倒是隐有股凛凛正气,为人刚直不阿,本因几次小试成绩均处文轻之下而心有不平,没想到却寻来了烟花之地。这两人刻意拉开了距离,仍看上去甚有喜感,就像那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和骄傲自大目中无人的孔雀齐声而鸣,平白引人侧目。
文轻暗中笑得打跌,面上不动声色的与二人寒暄:「张兄吴兄别来无恙?」
「托聂兄洪福。」两人俱抬手回礼。「聂兄自书院一别数月,令我等好生挂念,本想登府拜访却听闻你和韩兄来此设局,真是好兴致。」
「人生苦短,自然以行乐为上。」文轻泰然自若理所当然应道。
那张公子看他气质骤变,心中疑惑不解——这人脑袋莫不是出门被马踩了进门被门掩了,怎么突然如此轻浮,那四书五礼都吞吃下肚了么?吴小王爷倒是暗中惊喜——平日总觉三公子身端举正不敢攀谈,原来却是同道中人,这下大和己意,左看聂公子清朗,右看韩公子冷秀,越看越是欣慰,仿若温香软玉左拥右抱已经满怀在手,两眼痴迷想入非非只差没流下口水来。
「那么还请聂兄出题。」张公子不欲在这污浊之地久处,直接率先切入正题,小王爷乐得看场好戏自然无异议退居一旁。
「那就行酒令吧。」文轻微笑。「张兄先请。」
张公子沉吟一阵:「庭立青松,傲冰凝寒风未竭。冷灀漪、银衣素缟,静盈天地。过雪金銮威尤更,文武锦袍紫映红。忆前朝名宿世大夫,少得志。登台望,上层楼。挥墨毫,书万卷。」
「无名无利,无荣无辱,无忧无恼。及云端、众生皆小,何人清高。神州春去春又回,独自轮回为谁扰。便假涨几世拟如何,梦早老。笑风流,不痴好。除金鼎,身轻少。」文轻悠悠回道。
众人一听,张公子的词虽用字精致,但缺少韵律,难免有堆词砌藻之感,文轻的虽随意恣然,押韵极巧,兼又境意高远,意味深长,谁胜谁负自一目了然。
那张公子脸涨得通红,又偏是个言出必行愿赌服输的,侧脸言道:「张某人才疏学浅,自愧不如。」说着就开始动手脱衣,一旁家中书童急急迎上相劝,正争执间,门又被大力推开了。
门外站着一名须发气得发颤的清癯老者。他见状勃然大怒,高声喝道:「大胆孽徒!」
屋内众人连忙起身,张吴两人一脸心虚垂首而立,疏林依旧高深看不出神色,唯有文轻面不改色笑道:「夫子今日怎有闲心来此,莫不是也想与文轻试比文才?」
正是常言道死猪不怕开水烫。
老者一听,险些当场气晕过去,抖了半天仍无法可施,抛下去「吾没有尔等劣徒!」盛怒离去。
此事顷刻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犹如冬日里的一把火,愈燃愈烈,终于传到了朝中幼帝耳中。聂相这才刚听闻般沉着脸遣人将三公子捉回府中,为这场闹剧做了终结。
如此,聂文轻未及科考便达于圣听,实乃运也兴也,羡煞多少案前苦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