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记》千壶洒

2、第二章

　　坐在去往皇宫的马车里，今日不知为何尤为颠簸，戚如钦也被颠得坐不住，平时总是沉静的面容此刻竟带着一丝羞窘，李麟在一旁看得忍不住发笑。

　　“嘶。别笑了！”戚如钦脸颊发烫，被李麟嘲笑得恨不得找个缝隙钻进去。

　　“好了好了，子安，你身子未好，过来靠着我吧，我再叫他们赶车慢些。”李麟哈哈笑道，扶着戚如钦的肩膀将之往身边一带，又抬手掀开帘子一角，吩咐外头放慢速度。

　　戚如钦挣扎了几下，又怕李麟再次嘲笑于他，只能老实的坐在了李麟身边。

　　“你写的那封信，我看过了……木已成舟，一切已成定局，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真的不必自责，要自责，也该是我才对。不过你不用担心，以后不管怎样，我自会庇护你，我们，还和以前一样，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你说对吗？”李麟的声音渐缓，逐渐被沉默吞没，他揽着戚如钦肩膀，二人一起在车里摇摇晃晃。
　　车轱辘碾过厚重的石板路，发出阵阵沉闷声响，盖过了车内的冷寂。

　　那封信，戚如钦回忆起了那封信。

　　果然，李麟看过了那信，所以，他们还会如同过去一样，这一纸婚约，不过玩笑而已。
　　三年同窗形影不分的好友，把酒言欢、赏月嗅梅的情谊，也不会因为这场婚事而改变什么。

　　戚如钦靠着李麟，唇角是无声的苦笑。

　　皇宫庄严肃穆，马车进入宫门之后就不能再往前了，二人也整理好了仪容，之后的路需得步行前去。

　　李麟携着戚如钦，二人还是亲近的，这在旁人看来，正是新婚时浓情蜜意的小夫夫模样。

　　到了凤仪宫，皇上皇后端坐在上，下首是两个品级高的宫妃和几位皇子、公主。帝后感情和睦，其他妃子、皇子公主面上也都是矜贵亲和的，并未让戚如钦感到压力，却也不可能轻松。

　　按照皇家传统，戚如钦要给皇上皇后磕头行礼、奉茶请安，这些礼节戚如钦早就铭记于心。
　　戚如钦虽非身世显赫的皇亲国戚，但他父亲是当朝备受皇帝赏识的文官，他的叔叔镇守边疆数十载如今更是大败胡族，他的外祖父是德高望重的老太傅，他的舅父在地方也是政绩斐然，如此看来，他的身份是连有些皇亲国戚都比不上的，更别说戚如钦有功名在身，七岁便能出口成章的聪颖更是被当为典范，又生得极为端正好看，因此皇上皇后对戚如钦都十分满意，甚至还曾动过将之许给李麟的嫡亲哥哥——未来有可能承袭大统的二皇子的念头。

　　“不愧是戚廷之的儿子，仪表堂堂，举止不俗，本可以进入朝堂为官的，嫁给麟儿这小子实在是屈才了。”皇上捻着胡子，历经岁月精明睿智的双眸此刻正慈祥的看着将茶杯举过头顶恭敬奉上的戚如钦，又道：“从今往后，麟儿可要发愤图强，不能懈怠，都是成家的男人了，收敛些玩性，少胡闹，多向你哥哥学习，如钦也要多监督麟儿，尽到王妃的责任。”

　　“皇上，”皇后嗔怪的小声说道，“这才新婚第一日，好歹给麟儿留些面子。”哪有刚成完婚就训儿子的？

　　皇帝道：“今日不说，何时才能说？麟儿就是你们惯得。”虽然这样说，但皇帝倒是没有露出一丝愠怒，就像平常家庭里的父母训话一样。

　　“钦儿已是我儿正妃，日后可多进宫陪母后说话。这对鸳鸯佩，是母后亲自为你们求得的，你且收下，愿你们幸福和睦，早日为李家开枝散叶。”
　　皇后不愧是皇后，举止端庄且不失亲和，待戚如钦奉完茶后又与他说了几句体己话。看着他眉间艳丽的红，皇后对戚如钦更为满意，忙让李麟将他扶起来，说是免得累到身子。

　　之后，戚如钦又见过了两位皇妃与李麟的哥哥妹妹们，互相说了体面话，收了见面礼，这才结束。

　　皇后让李麟带着戚如钦在宫里走走，若是累了便回她的凤仪宫休息，午膳她还记挂着给自家儿媳补补身子。

　　李麟便拉着戚如钦在御花园散步，还特意吩咐不肯离开的宫人至少距他们三丈远才行，俩人走走停停，何处风光好，便多留片刻，李麟还变戏法似的从衣袖里掏出个苹果来给戚如钦解渴，博得美人一笑。些这传到别人耳朵里，就成了麟王夫夫你侬我侬、恩爱情浓的铁证。

　　戚如钦虽然身体还是酸疼的无法随意舒展，但御花园空气清新，有鸟语花香，又有清水湛湛，置身其中，人的心情也能放松不少，他也终于不再是强颜欢笑。
　　啃着李麟给他的苹果，戚如钦记起好像以前在书院时，有段时间，俩人总是一同迟到，被老师罚去扫后花园，错过了午饭，李麟也是如今日这般，变出个苹果来给他充饥，后来才知道那是从书院的贡桌上偷的，为此李麟又被老师罚去扫了一个月后园。

　　戚如钦一笑，便如同话本里描述的那样，恰如开春乍暖，化冰融雪，枝吐新绿，美妙不可方物。李麟瞧着暗自入迷，同时又觉着俩人的关系，也终于在短暂的冷却后破冰了。

　　“子安可算是笑了，本王可是生怕惹你不高兴，到时还得挨父皇的骂。”

　　“净是胡说，父皇可是为了王爷你好。”戚如钦心中却想的是：我怎能不高兴呢？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作出那伤春悲秋的表象来又能给谁看，反正已是入了王府，往后能悠哉自在也算是值得了。

　　“是是是，你们说得都对，就本王我一人饮酒醉啊！”李麟叹着气，作出一副伤心失意的样子来，又惹得戚如钦抿嘴发笑。

　　二人有说有笑的，直到临近午时，皇后遣人来唤他们回宫，他们才放过这满园静谧美景，相携归去。

　　皇后虽不能亲自动手，但是从这午膳的丰富便能看出她是花了一番心思布置的。满桌皆是大补的膳食不说，皇后还特意指派了一个御厨跟他们回府，专门伺候戚如钦的身体。

　　皇后也是知道昨夜二人并未圆房，她觉得是自家儿子懂事，舍不得儿媳受苦，反正这大婚过后的半个月，都是小两口好好相处的好时候，倒也不急。只是看戚如钦身子单薄，还需多加滋补，戚如钦终非女子，虽饮了衍息水，但也没那么容易受孕，从今起好生调养，也好为日后生育做好准备。

　　毕竟是皇后的一番心意，听着皇后不时的叮嘱，戚如钦虽心里忍不住泛出苦楚，但还是感激于这个尊贵的妇人对他的照顾与慈爱。
　　于是，太医请脉，他乖乖伸手；满桌膳食，他努力消灭；腥苦的补药，他接过来屏息入口！

　　李麟看了都替戚如钦皱眉头，想帮最怕苦味道的戚如钦拦下一碗，却被母后抓过去诊脉。

　　“母后，我身体强壮得很，把什么脉啊！”李麟不满的叫嚷。

　　“你懂什么，不光是钦儿需要补，你也要！不然怎么给我抱皇孙！昨日还跟你父皇说你懂事了些呢，今日就这样忤逆母后了，我看你呀，没罚够！”皇后柳眉倒竖，完全没了对戚如钦时慈爱温柔的模样。

　　李麟扶额，只得任太医那双老手在自己腕上把着，从小他就怕了这些个太医，动不动就给人开苦死人不偿命的汤汤水水，其实根本没必要，要是在军营里，跑个几圈，什么病都好了！
　　最可气的是，这老匹夫竟然还要他脱裤子，看他那里！

　　李麟气得发冠都快炸飞了，老太医可顶不住这等压力，最终没看成，连连败下阵来，手起笔落，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张所谓的壮阳秘方，李麟来不及撕便被皇后拿去仔仔细细的询问。

　　李麟脸红成了猪肝色，气呼呼的坐回戚如钦身边，拿起杯子就将茶水一饮而尽，换来戚如钦好奇的目光。

　　“咳咳，无事。那个，子安你要不要午休片刻，待你醒来我们再回去也不迟。”李麟慌忙转移话题，生怕戚如钦多问。

　　“好。”戚如钦眨着眼睛，被李麟几乎是推到了皇后特意差人布置出来的寝殿。

　　一进屋，二人便被满殿的红占据了视线，继而陷入诡异的沉默。

　　还是李麟先出声打破了满殿寂静，“你先歇着吧，我，我去去就来。”说罢就脚不沾地的跑了。

　　戚如钦走到床榻边坐下，再次环顾了一圈，终是摇头失笑。本是喜气扑面的屋子，怎的李麟偏是避之如猛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