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心记》千壶洒

1、第一章

　　第一章

　　洞房花烛夜，他却未见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衍息水的疼痛终于发作，在他肚子里搅拌着，如同藏了一把刀。

　　虽然心中早已做足了准备，但听见那络绎不绝的脚步声从门外的走廊踏过，却从未在自己门前停留，他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心脏好似被针刺入，让他既清醒，又失望。最终夜深，也只是贴身丫头素欢轻声提醒自己：“王妃，夜深了，该就寝了。”

　　麟王殿下最受皇帝宠爱，在这座华丽的王府中，不乏美艳动人的姬妾，也有端庄大方的侧室，仅是后院人口数量便不可小觑。今日多他这一个势单力薄的麟王妃，便如同一滴水滴入水缸，即使泛起了表面上的涟漪，终还是会被吞没。

　　这个夜晚，他注定无法入睡。幸好，红帐将这一方小小的床铺包围，容他在其中狼狈的挣扎、发抖。他咬着床上正红色的锦被，脸色白得将要透明，他无声的嘶吼着，被小腹中翻天覆地的疼痛左右，流出的汗水染上了血的颜色，黑色的长发纠结在一起不复白日的光滑柔顺，他心中甚至想要抽出那把匕首，划开那使自己疼痛的源头，哪怕再血淋漓，也绝不会比此刻更痛。

　　素欢缩在脚踏，无助的捂着嘴巴哭，人常说：尝过衍息水，地狱走一遭。她的少爷，变成了狰狞的恶鬼吗？

　　的确有丈夫新婚之夜不与饮了衍息水的“妻子”同房，因为那痛苦将不会给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增添快乐。喝了衍息水，轻则流汗不止抽搐不已，重则便如同发了疯入了魔，伤人伤己。

　　他不知何时才失去了知觉，准确来说不是入睡，而是昏迷过去，昏迷了整夜。

　　直到第一缕亮光出现，厚重的红帐被掀开，素欢轻轻唤醒他，他才缓缓睁开双眼，如同经历了死劫重获生命。

　　“奴婢已经备下热水，王妃先洗洗吧。”

　　他在素欢的搀扶下坐起身，汗透了的衣衫还黏在身体上，是该洗一洗了。

　　木桶不大，他蜷起身体沉入水中，屏住呼吸，温暖的液体将他包裹，进入他皮肤的孔隙，身体终于不再发冷。

　　在窒息之前，他才冒出水面。素欢在一旁拿起澡豆帮他清洗身体，再用木梳抚顺他的发丝，最后擦干身体，换上里衣。

　　坐在梳妆台前，戚如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眉间的红痣刺眼，似一朵待开的花苞。

　　“王妃这个标记，可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了！嬷嬷说这痣的颜色越深……”素欢兴奋的一边说，一边开始给戚如钦擦头发。

　　戚如钦脸上却不可能见到喜色，任由那小丫头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只觉得一股疲乏之力从身体内部不断冒出，面前的铜镜让他的眼睛发晕发痛，他只得闭上双眼。

　　头发半干之时，外头响起了叩门声。素欢去开了门，接着鱼贯进入了几个举着托盘的侍女，进来后先是齐齐行礼，待戚如钦说了平身后才落落大方的将托盘上的东西分置好。

　　“奴婢巧笛、巧书、巧琴、巧画是王爷派来服侍王妃的。”除了这四个侍女，还有两个小厮，皆是一副好样貌。

　　“赏。”戚如钦端坐着，抬手命随嫁过来的贴身嬷嬷分发赏银。
　　他总共就带了三个小侍一个嬷嬷，除了昨日守夜的素欢，还有素喜、素谨两人以及看着他长大的吴嬷嬷。

　　“先下去罢，这里用不着这些人侍候。”戚如钦非常不习惯这么多人围绕他一人，便想赶快打发了去。

　　“可王爷吩咐了，要我等好生服侍王妃您。”为首的大丫头巧笛行了个礼，低着头，声音依旧清脆响亮，却并未动身离开，其余的人也依旧站在那里。看样子，并不打算听命。

　　戚如钦看了眼吴嬷嬷。吴嬷嬷最是了解自家少爷的脾性，虽然他从未摆过主人架子，平时对谁也都是体贴温和，但其实也顽固倔强，最不喜人强加干预。

　　戚如钦最是信得过吴嬷嬷，所以索性眼不见为净，起身进了里间。他并非过分敏感，也无意立威，但是那几个王府丫头虽收敛了神色，却难掩轻视，他不想多做纠缠，他很累。

　　吴嬷嬷终于打发走了那几个丫头小厮，有些心疼的看着戚如钦的侧影，那眉间痣是伴着衍息水而生，虽标志着身体的发育程度，但越是色深，越是疼痛。

　　“少爷，先用些膳食吧，昨日就没吃过什么，仔细着身体啊。”

　　戚如钦还是愿意听吴嬷嬷的话的，穿上外衣便坐在了描金的八仙桌前，轻轻拾起碗筷，挟了一块清爽可口的小菜，正准备入口。

　　“给王爷请安。”门外响起了婢女齐齐请安的声音。

　　“王妃起了吗？”麟王的脚步声顿在门前。

　　“回王爷，王妃正在用膳。”

　　麟王闻言推门而入，两人目光直直相对，戚如钦慌忙低下头，放下碗筷，起身行礼。

　　“子安快快请起，你我之间何时需要如此大礼？”
　　李麟连忙扶起戚如钦，他没记错的话，喝了衍息水后的身体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康健，瞧着戚如钦面色苍白的样子还要坚持给自己行礼，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谢王爷。”戚如钦本想避开王爷的搀扶，但是听到他又唤了自己的字，他的手便抖动了一下，正好落入李麟掌中。

　　“谢什么王爷？这都叫生分了。我来陪你用膳，今日还要入宫请安，免不了一番折腾，填饱肚子最要紧。”李麟说着也自顾自坐了下来，正好拿着戚如钦用过的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屋内两个婢女都有些看傻了，原以为王爷对王妃肯定是不好的，但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还是年纪稍大的素喜机灵一些，慌忙给王爷加了双碗筷。

　　“子安可还习惯？外头那些奴婢伺候的不好？”李麟咬了口包子，“我知你生性好静，不喜人打扰，反正今后王府就是你的家了，若是有何不满，府里下人都随你处置，懒得管就直接交给管家，有什么想要的，也都交给管家，不能委屈了自己。”

　　站在后面伺候的素喜和素欢互相对视了片刻，怎么听起来，王爷非但不厌弃，反而很是宠惯他们主子呢。

　　“无妨，多谢麟……哥哥。”戚如钦笑着点头。以前李麟总是要他叫哥哥，他却耻于开口。

　　用过早膳后，进宫的马车已经备好。看戚如钦行动间露着疲态，面色也仍是苍白的，李麟便主动扶着戚如钦的肩膀，刻意放缓了步伐。

　　王爷与王妃皆是一派和谐，这让府里的下人都十分不解。昨日，从麟王身上可是看不见一丝喜悦的，拜完天地之后，麟王更是不曾踏足王妃的西竹苑半步，原以为王爷是厌恶王妃的，怎么今日却这般恩爱？

　　都说王爷风流，素来爱美人。看来麟王还是不忍心让这般俊美的王妃遭受冷落。但这又能如何呢？
　　容颜总有看倦的那天，一花枯萎后仍有春-色-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