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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母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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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秀婕的喘息声渐渐平了下来,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看着跪伏在地的儿子,想起了第一次他第一次罚跪的时候。那应该是在他五岁的时候,那时候刘石还没有对自己的仕途彻底绝望,仍有着期盼,所以一心督促着永男习武,希望他以后当兵接自己的班。
永男呢,男孩子顽皮好动,父子天性又注定了他对刘石有着崇拜之情,自然地,永男对武术比其他学习要上心多了。一来二去的,将父亲和大弟教的课业丢在脑袋后面了。等到考究的时候,一问三不知。父亲大怒,罚他跪了两个小时,刘石去給儿子讲情,父亲不但没同意,连个好脸色也没有给。这还不算,后来又加罚了永男半个小时的跪。
那次罚跪,永男毕竟小,熬不住,两个半小时过去,早已经蜷在了地上。自己去抱他的时候,他哭得眼泪汪汪,让自己好心疼。
转眼间,这二十多年过去了,儿子到了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年龄,可他每一次的下跪,并没有給自已震撼和感动,有的只是深深地厌烦和失望:“你休息去吧,我也累了。”
母亲的打骂,永男还真有几分甘之如饴。一方面是可以减轻自己的愧疚,一方面那意味着母亲对自己还有期许。他最怕的就是母亲将自己视为陌生人,从此对自己再无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永男想要和母亲忏悔,并发誓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她,报答她的养育之恩,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自己当初的抉择和母亲在监狱中所遭受的一切,让什么誓言都苍白无力,徒增可笑而已。永男只得顺从地站起来,退了出去。
走到一楼时,永男想到母亲刚才自己打自己的那一巴掌,转身去了厨房。厨房里蔡妈正和梅姑姑准备夜宵,看到永男都愣了一下。苏家规矩,定时定餐,小辈们是不可以随便去厨房要吃的,否则这么大个家子,几代人住在一起,都乱了。
“永男少爷,你这是…….?”蔡妈问。
“蔡妈,有白煮鸡蛋吗?”永男不好意思地说。
蔡妈诧异了一下,瞥见永男额头的一片青紫,了然地点了点头:“巧了,四老爷说在外面一直想着家乡的甜酒,这不前两天才做的,刚才我看有酒味了,可以吃了。就煮了点鸡蛋,准备剥了壳,烧甜酒鸡蛋呢。你要几个啊?”
“給我一个就好,谢谢了。”永男回答。
蔡妈答应着,将正在冷水里镇着鸡蛋拿了一个出来,递给他。永男把鸡蛋放在桌子上敲了敲,把蛋壳剥掉,取了一个小碗放好,转身又回了母亲的房间。
苏秀婕冷眼望着他,永男把小碗放在茶几上,默默地又退了出去。苏秀婕盯着白煮鸡蛋,知道儿子担心自己嘴角会肿,給自己消肿用的。儿子小时候,每每挨了刘石的巴掌,自己就用这个方法让他消肿的,今天儿子到用在了自己身上,真是世事弄人!
永男回到客房,永丽已经回自己房间了,永胜还在挑灯夜读。永男和永胜打了招呼,简单洗漱了一下,上了床。虽然心里一直想着母亲,但集中训练后加上出任务,实在是太累了,永男终于抵不过疲倦,昏昏睡了过去。
于是,难得永男没有早起练功,直到永胜起床,永男还在没有醒。真不知道哥哥是有多累,才这样。永胜心疼着哥哥,放轻手脚,悄悄关上门,叫上永丽,一起吃了早饭去上学了。
金晚珍自从兼了办公室主任,看门诊的天数就该在了每周的周三和周五。今天正好是周三,八点半的门诊,按照她的习惯,八点就到医院做准备。
金晚珍昨天晚上就和朱琴说好了,早上过去接她上班,正好让她給永男看看,这一背的纹身,和身上的烫伤怎么处理才好。永男已经29了,这郭宝儿也25了,也该成家了,到时候顶着这一身的伤,还不吓到人家宝儿。
金晚珍去了餐厅,一边吃饭一边问蔡妈:“永男出来吃早饭了吗?”
“没有”蔡妈端上豆浆,回到道。
金晚珍奇怪地说:“这孩子一向早起练习武艺的,要不你去客房看看,告诉他,我等他一起去医院。”
“好的,大夫人。”蔡妈应了一声,出了餐厅,来到客房,敲了敲永男的门。
永男还在睡着,听到敲门声,猛地睁开眼睛,朝着墙上的自鸣钟看去,已经七点十分了。他跳了起来,随手抓了一下头发,打开门,不好意思地和蔡妈打招呼。
“大夫人说和你一起去医院,让你再客厅等他。”蔡妈笑着说。
“知道了,谢谢蔡妈。”永男说完,不等蔡妈离开,冲进浴室洗脸刷牙完毕,换行军服,将部队开的介绍信放入口袋里,疾步来到客厅。
金晚珍都已经准备好了,坐在沙发上边看报纸边等他。永男上前和舅妈道了早安,金晚珍知道他刚起床,就让他先去吃早饭。
“不了,别误了您上班的时间。”永男婉言拒绝。
金晚珍放下报纸,说:“我今天有门诊,所以不急。你赶紧去吃一口,省的一会洗纹身的时候,没力气撑着。”
“是”永男不敢再坚持,匆匆奔进餐厅。
四舅齐格和四舅妈琳达也在餐厅吃早饭。永男暗叹了口气,昨天和四舅发生的不愉快还历历在目,他是真不希望和四舅有接触,免得再出现波折。因为他非常明白,在母亲心中,自己是一个不孝的儿子,而四舅是爱护姐姐的好弟弟;所以一旦在自己和四舅发生冲突,母亲一定会动怒。自己和母亲那脆弱的关系实在是经不起刺激了!
永男恭敬地和齐格,琳达问了安。齐格也没有为难他,永男老老实实坐下,夹起一个馒头,就着稀饭,三两口就吃完了。永男放下碗,轻声和四舅,四舅妈说了句:“我吃完了”,就准备离开。
“规矩都白学了,吃饭狼吞虎咽的!”齐格实在是气坏了,这是有多不想和自己呆在一起啊!
永男忙解释说:“是永男失仪,只是大舅妈在等我,实在不敢让她久等。”
齐格见他用大嫂来做托词,不好再发作,只能挥手让他走了。永男暗暗庆幸,直奔客厅。金晚珍看到他,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开你大舅的车,先去接个人,再去医院。”
“是”永男紧跟着大舅妈往外面走。
两人上了大舅的那辆黑色的雪铁龙,金晚珍将朱琴家的地址給了永男。永男驱车来到了金陵北路。金陵北路一带都住的都是些非富即贵的人,晋北最早开发的私宅也在这条路上。朱琴的家就在这片私宅里面,是一栋二层的小楼,楼前种植着两棵高大的梧桐树。
永男在梧桐树下停了车,金晚珍让他按了一声喇叭。不多时,朱琴穿着一件草绿色的粗呢A字形风衣,挎着一个同色的牛皮包款款走出来。
永男知道母亲能保外就医,朱琴和她的丈夫罗医生是帮了很大的忙的,特别是罗医生,母亲后来能恢复正常,也多亏了他的诊治,永男为此非常感激,一直想着回来了以后,上门去拜谢。不想今天就先遇到朱琴了,永男下车走到另一边,为朱琴打开了车门:“琴姨,早安”
朱琴早就看到了永男,大半年不见,小伙子黑瘦了些,但却更加健壮,稳健了。朱琴笑咪咪地拍了拍他,说:“是你啊,很久不见了哦,你好像又长高了。”
永男不知道该如何接茬,自己都三十了,还能长高吗?永男挤出个笑脸,給朱琴鞠了一躬,诚恳地说:“我母亲的事情,多谢琴姨和罗医生费心。”
朱琴受了他的礼,更开心了:“不用谢,没事来家里玩玩。我们家没孩子,平时就我和你罗叔叔,也闷得很。”
“是,以后只要我放假,一定来拜会。”朱琴原就是大舅妈的朋友,现在又对母亲和自己有恩,永男便将她当成了一个家中的长辈。
“好了,别说了,赶紧上车吧,时间不早了。”金晚珍从车里探出头来。朱琴娇笑了几声,上了车。
永男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室,重新发动了车子。
“什么事啊?昨晚问你不说,非要来接我?”朱琴把身体往椅子上靠了靠,悠哉悠哉地说。
金晚珍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道:“昨天医院收到了一份部队转治的通知,不是发給你们科了吗?你没看到?”
“哦,这事啊,我知道啊。反正有的是人要表现,我犯不着和他们去抢?我傻啊?”朱琴抢白她。
金晚珍正色说:“行了,知道你清高。不过,这次你少清高一次,把这活接了。”
“凭什么?”朱琴不敢了。
金晚珍抬起下巴,往前扬了一下:“转治的是永男,他执行任务,身上弄得看不得,你帮我看看,总不能结婚的时候吓到人家姑娘。”
大舅妈是长媳,在家里一直是端端庄庄,话也不多,家里上上下下都很敬重她,在她面前轻易不敢玩笑。没想到,大舅妈就这样拿自己说笑,这真让永男有点吓着了,车也开偏了。
朱琴来了兴趣:“是这个小子,那行,我接了。难怪你会来接我,真是典型的功利主义者。”
金晚珍敲了一下朱琴,朱琴咯咯地笑了,瘫在金晚珍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