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璃记（又名陛下是我姑父）》沉蕴

2、往事（二）

　　“公子不必客气，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阿瑾救你也是看在故人的面子上。”
　　天潢贵胄当如是，但是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想参和到帝位之争中去，救他不过是看在已逝的姑姑面子上。
　　“哦，不知那位故人是谁？”萧翊面上故作惊讶，心里还是不能有丝毫放松，此刻是争位的重要时刻，他不容许有失，哪怕对面坐的只是八九岁的小女孩。
　　徐瑾看着眼前笑得云淡风轻，眼里却时刻戒备着的男子，有心逗他一逗，天真无邪地笑道：“明睿王殿下，那位故人呀，自然是您的王妃。”
　　王妃？岑家的人？
　　一想到对面的人是岑家的，萧翊心中一寒，脸色却未变，心里却在考量着此次能否全身而退，也没有想这个女子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毕竟有备而来的女子自然会事先调查他，一下戳破自己的身份也不算什么，就是看此女为的是什么目的。
　　“孤王没有想到姑娘竟然是自己人，不知道姑娘是岑家哪位千金？”
　　萧翊虽贵为皇子，但是岑家当年自诩一流世家，瞧不上他无宠无势力的皇子，更看重他的四弟齐王，后来他平北漠有功，岑家便塞了个女子过来，正是他那位端庄贤淑的王妃。
　　他握有北方兵权，但岑家依旧看好他那位四弟，就是他的王妃心里也做着凤临天下的梦，想着以后取代其嫡姐执掌后宫，毕竟四弟风流倜傥，又得朝中大臣的拥戴，登位几率更大。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女子是何人，岑家子女众多，萧翊也没有个个都见过。
　　“阿瑾可没有说自己姓岑，明明阿瑾姓徐。”
　　“你是梅娘的侄女？徐征大学士的爱女？”姓徐的王妃，萧翊愣怔了一下就想起来了，心里却是放松了不少，徐家的人有风骨，看来不是弟弟们派来的人。
　　那位徐家女，是他第二任王妃，说来这女子也可怜，他与这女子议亲的时候，正是平北漠归来之时，军权在手，而且这位徐家女出自名门，那家族看起来不起眼，却是底蕴深厚的，没想到成亲之前这位女子去寺庙上香出了意外，香消玉殒。
　　“明睿王殿下真是好记性，阿瑾都有点相信您当年对姑姑的确痴情，毕竟世上没有几个人会娶未婚妻的牌位进门。”徐瑾不疾不徐地试探着这位的态度，值不值得她再送他一程。
　　“当年梅娘的事是人为造成的，未能查到凶手，翊心中也是愧疚万分，唯有做些事补偿。”当年的事，萧翊查到些蛛丝马迹，再想深寻，证据却是指向宫中那位，偏偏那位当时重病，根本没时间下手。
　　“殿下，时候不早了，阿瑾就不奉陪了，我让曲首领带您下去休息。”徐瑾陡然出声，让萧翊有些莫名，他是不是说错话了，被这小女孩下了逐客令。
　　看着这些人退了下去，徐瑾孤单地坐在室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孤寂冷漠。
　　两年过去了，除了逢年过节，家里人都不敢在祖父祖母面前提起姑姑，怕引老人家伤心。

　　一连几日，萧翊都没有见到之前的小姑娘，他正站在甲板上眺望，层峦叠翠，碧浪滔滔，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此刻曲首领看着眼前清隽文气的男子，拱手道：“萧公子，我家姑娘有请。”
　　之前那船成为双方的战斗场地，破损严重，也是不得用了，这位萧公子带着一众随从上了船，姑娘直说捎带他们一程，曲首领原本担忧，看着他们安分至极，也安心不少。
　　“徐姑娘，听说你找我？”
　　萧翊恰好站在门口，初升的朝阳透过窗纱落在他身上，光晕加身，衣带飘逸，衬得他颜如玉，宛如谪仙降世。
　　“萧公子来了，可有兴趣弈一局？”
　　徐瑾微仰着头，看向门口的人，有人在场的时候，她一般称呼他“萧公子”。
　　随着双方仆从鱼贯而出，萧翊也不客气，直接坐在徐瑾的对立面，手执白棋，低头思考，“姑娘是如何识破我的身份的？”
　　“两年前，殿下来家里提亲，阿瑾在屏风后面有幸一观，殿下风姿卓绝，不敢忘矣。”徐瑾一抬眉眼，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萧翊，缓缓道来。
　　“那姑娘这几日可是乘船归京？”
　　“这船一路北上，明日上午就会靠岸，换乘马车，不过半日就能进入京都。”徐瑾早前收到父亲的书信，希望她快点赶往京城，她或多或少猜测到京城不怎么安稳了。“殿下可还有问的？”
　　“没有了。”
　　棋盘上，黑白两色棋子互相拼杀，徐瑾突然来了一句，“殿下的局势不妙啊”。
　　萧翊猛然抬头，眼前的小女孩只是低眉垂眼，乖巧地思考着棋局，他转而一笑，徐氏一门出过不少有大智慧的人，眼前这个聪慧些也能理解。
　　“前有狼后有虎，的确危险。”说的是眼前的棋局，也是京城的局势。
　　徐瑾放下一枚黑子，笑道：“殿下得好好保重，以后阿瑾可会上门讨要今日的谢礼。”
　　“主子，家里来了飞鸽传书。”
　　“拿进来。”
　　萧翊展开字条，心中波浪起，眉头微蹙，又快速展开，道：“联系西郊的人，准备明天进城。”
　　萧翊的亲随得到吩咐，立刻下去安排，室内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到棋子落盘的声音，清清脆脆。
　　“恐怕不久宫中就有丧事，你回京后就不要乱跑了，免得招了别人的眼。”
　　徐瑾似懂非懂地点头，算是答应了，“不知道是哪位贵人？”
　　“婉皇贵妃娘娘。”男子的声音没有起伏，平平淡淡的。
　　“原来是这位娘娘……”
　　这位娘娘家世不显，却有一副花容月貌，入宫不到三年就完成了别人历经一辈子都未必能达到的目标，从秀女到皇贵妃，在整个大宁算的上是传奇。
　　民间有人猜测，若不是这位娘娘没有子嗣，说不准后位花落谁家。
　　“你在为她可惜？”萧翊瞧着眼前小女孩快速敛去的黯然之色，有些奇怪，毕竟这位皇贵妃娘娘的风评不太好，算不上妖妃，但是也不算贤德。
　　当年皇贵妃娘娘宠冠后宫十年，后宫就有十年没有子嗣降生，而当时陛下只有两位小公主，没有皇子，朝臣着急，后宫也以此邀宠。
　　最终，今上还是抵不住压力，宠幸了其他嫔妃，次年五位皇子先后出生，之后再无任何皇嗣出生。
　　“阿瑾只是略有感叹而已。又一个聪慧美貌的女子将要逝去，如果不是落在帝王家，也许她过得更幸福。”
　　“那倒未必，没有哪个簪缨世族不希望子嗣兴旺，就是寻常百姓也是如此。”萧翊不太赞同这观点，不管贫穷还是富贵，世人都是看重子嗣的。
　　“以这位娘娘的聪慧，她未必不能找到一个不在意子嗣的人，爱她，宠她。殿下需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徐瑾顿了顿，又道：“就算退一步，碰不到这样的男子，女子还是可以和离，游历山川，总比困在方寸之地要好。”
　　“你又怎么知道，婉皇贵妃娘娘不喜欢宫中的生活？荣华加身，富贵无双。”
　　徐瑾轻蔑地看了眼眼前的青年男子，道“若是娘娘喜欢这后宫生活，说不准殿下您如今都换了个母妃。”
　　“小丫头，你真真是伶牙俐齿。”萧翊觉得自己变幼稚了，竟然和小女孩争吵这种内宅后院的八卦，却不得不赞同，宫中不少后妃没有子嗣，便想办法领养低等妃嫔的孩子。
　　“殿下是男子，阿瑾是女子，想法自然不一样，也许宫中不少女子像殿下所说的那般，但阿瑾却认为皇贵妃娘娘是不同的。”徐瑾放下棋子，抿唇轻笑道，算是给了对方台阶下。

　　大宁元德七年
　　整个大宁最为尊贵的地方，九重宫城里，男子坐在紫檀案桌之后，正在批阅奏折，清隽的脸上没有以往的浅浅的笑，肃穆而认真。
　　“吱呀”一声，打破了御书房的静谧，王德公公走了进来，恭敬地道：“陛下，刚刚暗卫那边传来消息，徐六姑娘进京了。”
　　“这丫头舍得回来了？”萧翊丢下手中的笔，接过王德公公递过来的书信，一目十行，脸上带着一丝浅笑，俨然心情很好。
　　“她要是再不回来，未婚夫都要被别人抢走了，看她哪里去哭诉？”
　　王德附和道：“这不是还有陛下吗？”
　　在这皇宫里活了几十年，跟着这位陛下七年，王德自然知道那位刚刚入京的徐姑娘很得陛下喜爱，这七年陛下不知道送了多少奇珍异宝过去，那位姑娘也是个妙人，总能让陛下喜悦而归。
　　只是有一件事，他看不明白。当年婉皇贵妃娘娘去世后，先帝病了三个月，也走了，齐王围困皇宫，眼看着就要一步登天，今上不知从哪里出来，带人血洗了齐王一脉，何等杀伐果断。
　　可是在感情上，今上就不够英雄，那是相当磨叽。岑王妃和先帝同年去世，已经有七年了，陛下这后宫也空了七年，王德盼星星盼月亮一般，希望有个女主子照顾陛下，好不容易，他发现陛下对徐姑娘不一般，结果人家有未婚夫，好不容易，他得到消息，那未婚夫有二心，结果陛下要为徐姑娘这门亲事保驾护航。
　　“那丫头未必需要朕的帮助，还是等她自己回来解决。”萧翊又想起当年的事，那段江上之旅，陷入了沉思。
　　心塞塞的王德公公看着陛下这副模样，悄悄退了出去，心里无奈地摇头，喜欢人家，又不告诉人家，在这里单相思，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