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个呛姑娘》丰色雨

6、忍字头上一把刀

　　小正太还不容易从张心心的魔爪中探出头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晃得张心心眼花缭乱，小正太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带着奶油蛋糕的香甜：“娘亲，这个小姐姐好可爱。”张心不由得心花怒放：看，还是小帅哥有眼光啊。可惜一个甜枣的美味没等回过味来，转过身来，将大家的笑声隔绝在身后，一个棒槌就劈头迎面而来，打得她眼冒金星：“丑八怪。”又“好可爱”瞬间降格为“丑八怪”，瞬间石化，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这就是历史上那个以“温良恭谦让”著称的明孝宗朱佑樘？这就是那个在历史课本里道德标杆般的皇帝？她的世界观受到了严重的冲击，人前的小天使，人后立即化身小魔鬼，张心心的悲愤逆流成河，这哪里是个孩子，简直是妖孽啊妖孽。
　　“娘亲，我饿了。”未来的皇帝陛下苦着一张小脸，张心心立即爱心泛滥，原谅了他刚才对自己的评价。
　　纪姑姑笑得很温柔，拉起小正太的手，两人轻轻走到门外边，张心心听到纪姑姑细不可闻的声音：“小宝先去练会儿字，娘亲陪着你一起。”脚步声渐渐远去，屋子里只剩下张心心和小莲面面相觑。小莲局促地用手绞着衣襟，本来就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她的蹂躏下成功变成一朵狗尾巴花。张心心有些惭愧，拍拍自己溜圆的肚子，简直都能撑船了，想想饿着肚皮的小宝，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儿十恶不赦。原来未来的皇帝陛下日子也不好过，也要饿肚子，她感慨万千：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小莲怯怯地扯扯张心心的衣袖，眼睛里珠光点点，像续了一层水汽，饱满的嘴唇像樱桃似的，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张心心看着她这梨花带雨的样子，只觉得无语凝噎，拍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唉，真是丢脸啊。但是，命苦不能怪政府，点背不能怨社会，谁叫她们两个似饿死鬼投胎，在饭量上足以笑傲安乐堂了。
　　张心心看到桌子上有一套文房四宝，她练字多年，很容易就发现问题所在。毛笔上面一根根毛都已经磨秃，一看就是用旧舍不得丢的。砚台用一只粗瓷碗代替，还碎了一角，墨的颜色浑浊，味道很重，一看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张心心愣住了，很久都没有缓过神来。这位流落在安乐堂的小皇子，到底是过着怎样乱七八糟的日子啊。
　　“把笔头铺开削薄，然后在根部靠下用线缠绕，这样可以使用的日子长一些。可惜的是大楷笔就变成中楷笔了。”纪姑姑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打断了她的沉思，“听小文说心心的字也是很好的，以后可以和小宝一起念书，也有个照应。”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张心心感觉自己顿时眼冒金星。
　　等等，小文是谁，思考了好半天，脑细胞都累死了好几个，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如花。对于如花竟然夸奖她字写得好这个事实，张心心有些不敢置信，又有些受宠若惊。她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张心心啊张心心，你有点儿骨气行不行，如花偶尔就这么一次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你就高兴地找不到北啦？
　　啥，和小宝一起读书，小宝是谁，糊涂的张心心又一次不负众望地傻眼了。
　　直到旁边小莲提醒的咳嗽声都快把屋顶给震塌了，张心心才从自己的天马行空中清醒过来，看着纪姑姑清减的脸庞，好不容易才开口：“姑姑、、、、、、”其实，看到纪姑姑母子过得生活，她都准备打退堂鼓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不想拖累未来的皇帝陛下。虽然她和小莲过得跟落花流水似的，但是好歹不也是没有饿死吗。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纪姑姑很温柔地笑了笑，将小莲和她的手拉起来放到一起：“你们只要不嫌弃，我们互相照应，这儿就是你们的家。”
　　张心心一阵心神恍惚，这是来到这儿以后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又有了着落，又有了家。
　　两个人身无旁物，很快就搬过来安顿好，住在纪姑姑院子的厢房里。傍晚时分，天就变了，淅淅沥沥下起雨来，秋霖脉脉，阴晴不定。天色渐渐暗下来，更加阴暗的沉黑，雨水滴滴地落下来，更觉凄凉。大家随便喝了点粥，折腾了一天，张心心和小莲很快就回屋休息了。小宝还没有回来，纪姑姑一人待在偌大的屋子里，看着昏黄的灯光，不由得有些心慌，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多少年呢，还要过多少年，她不能想，更不敢想。多少个难捱的夜晚，她都是这样熬过来的。传说有个寡妇是每晚将一百个铜钱洒落在地，熄灭灯烛，逐一摸起，等她死去，人们发现那一百个铜钱个个锃亮，那是一个女人用青春和柔情擦拭出来的。纪姑姑真害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这没有希望，没有未来的岁月，她可以咬牙坚持，可是，她的孩子，她那可怜的的小宝呢？
　　她承蒙圣眷，十月怀胎。故事的最初，也有一个美好的开始，甚至有那么一点儿温情的意味。青春年少的皇帝，聪慧清秀的宫女，水到渠成，天经地义。她没有野心，没有想要争宠，更没有妄图取代那个女人的位置，她清楚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就好像冬日雪后的那支寒梅，正好看到了，就是锦上添花，等到雪化了，那就是零落成泥。
　　可是，她还是低估了那个女人强烈的嫉妒心，嫉妒到连个孩子都容不下，她只能在怀恩公公的帮助下以养病的名义来安乐堂避难，这一避，就是五年。
　　所有的故事中，只有她一个人在上演悲欢离合，不管是她爱的那个男人，或是恨她的那个女人，统统掩藏在背景中，只有她自己在唱这一出独角戏。
　　那个女人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否则，她不会安安稳稳过这么多年。那个男人到
　　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呢，想到这里，纪姑姑的心是虚的，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刚搬进安乐堂的时候，是个夏天，昏黄的灯，热得昏了头。
　　经常夜半被噩梦惊醒，她喘息着，一头一脑的汗。到了冬天，滴水成冰，院子里的水缸硬得像石头，得用半瓶开水浇才能解冻。
　　刚开始的时候，所有的生活可以总结为：灰。灰色的日子，灰色的面孔，灰色的心。可是那么些人，用了那么多的力气才保住了自己和自己的孩子，纪姑姑早就下定决心，为了这些善良的人们，她都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她的孩子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偌大的皇宫，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只有那个女人不知道，纪姑姑永远感恩这些善良的人们。
　　听到外面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想起厢房里熟睡的两个孩子，纪姑姑稍显安慰：那就，好好活下去吧。

　　经过一整晚的心理建设，张心心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见到未来的皇帝陛下，一定要做到表面波澜不惊，即使内心依然风起云涌。她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打气，张心心，你是谁啊，你可是在现代浸淫二十年，从小看着各路帅哥流着口水长大，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色女郎，色女郎。好歹也是经受了各式花样美男的轮番轰炸的，功力深厚。连一个小孩子的美色都抵挡不住，你对得起自己上辈子“花痴”的外号吗？
　　也许前一天吹了寒风，她这一夜又翻来覆去摊煎饼没有睡好，醒来的时候，感觉头痛欲裂，张心心一边念叨“人在江湖飘，哪能老睡觉”，一边不情愿地穿衣起床。小莲贴心地给她端来热水，担心地说道：“你好好休息吧，不用起来伺候，我跟纪姑姑说一声，反正也没什么事情，纪姑姑人很好的。”张心心翻了个白眼，心说，这根本不是纪姑姑的问题好吧，来的第一天就赖床，这事关我的人品啊，大姐。不过和小莲说了她也不懂，张心心忍痛离开巨大磁场的床，一步三回头，状况凄凉。
　　来到纪姑姑的屋子里，看到早餐早已摆上饭桌：玉米糊糊搭配小咸菜，旁边还有一碗香喷喷的荠菜馄饨。纪姑姑的笑容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温暖，几乎有一层圣洁的光辉，她轻声笑着说道：“快吃吧，馄饨凉了不好吃。”张心心有一刹那的失神，虽然这样的情景在前世的日子里出现多次，她享用的理所当然甚至习以为常，但是在这个寒冬的早晨，在这栋破破烂烂的房子里，看着冬日的阳光带着微尘照射过来，地面都仿佛有了热度，她还是感觉到了浓浓的温暖。
　　她穿越而来，截然一身，无父无母，连带着对这个世界都失去兴趣，自卑敏感，自怨自艾。无论笑容多么灿烂，内心始终有一个伤口在汩汩流血。她的任性，自私，被周围所有人毫无原则的包容，她破损的世界，被这些人一砖一瓦慢慢修复。
　　张心心夹一个馄饨放自己嘴里，饱满的浓汁顺着嘴唇顺流而下，齿颊留香，内心的空虚和胃一样一点点被填满。张心心忍不住想：这样的生活过一辈子，应该也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