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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天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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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不甚结实的小船摇曳在碧波无痕的湖面上,并船夫也不过两人而已。
年轻男子做书生打扮,面对引人痴迷的湖光山色不由来了兴致,张口吟道:“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吟至兴头,竟起身负手而立。
小船立时像鱼儿摆尾一般左右晃动起来,船夫气急:“不可,不可。”
书生显然也被吓到,只颤巍巍坐了回去,拂了拂额上渗出的细汗,长出一气。
待船身安稳下来,船夫蹙眉看着书生:“读书人可知为何这湖上只有我一艘行船?”
书生一眼望去,湖面上竟只有他们二人而已,不由问道:“这是为何?”
船夫叹气:“经这碧清湖至京城比走陆路可减少三日的行程,原先这湖上来往的船只甚多,如今也不过我这一艘罢了,若不是你给的银钱富余,我也不会来此处犯险。”
书生忆起方才在岸边停靠的船只虽然不少,却只要一听他说要经碧清湖上京,都连连摆手,最后寻到的这船夫还是因为家中孩子生病急需银钱才应了他。
这湖上诸多古怪,他心下慌张,却又念起孔夫子的子不语怪力乱神来,面上强自镇定:“这湖到底有何怪异之处?”
此时恰好行至湖中央,船夫正欲开口,书生见他面上忽有异色,却是船身又开始剧烈晃动起来,船桨也已被抛入水中,两人只得紧紧抓住船身,堪堪稳住身子。
只听砰一声,船底已经破了个大洞,紧接着伴着溅起的水花声响,那书生已经不见了。
船夫从水里浮起吐了口水,抱住浮木,张望一圈,猛拍水面:“这作孽的黑鱼精哟!”
“习尘上仙,习尘上仙。”一蓝衣小仙撩起衣衫前摆边追边喊。
男子从祥云上落下,所踏之处生出的光华仿佛步步生莲一般。
蓝衣小仙看得一怔,竟忘了正事。
“何事?”男子理了理并无皱褶的衣衫。
蓝衣小仙这才回了神,拱手一揖:“昨日碧清湖的城隍神来找司命星君,说文曲星君被湖里的黑鱼精捉去当夫婿了。”
习尘自顾着往前走了,蓝衣小仙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得跟在身后。
忽听他道:“文曲星君竟被黑鱼精捉了去,真叫我长了见识。”
蓝衣小仙心想这文曲星君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哪里能斗得过黑鱼精,可是听着这位上仙的意思好像对此事还不知情。
“上仙有所不知,文曲星君下凡历劫去了,此时自然不是那黑鱼精的对手。”
果然,习尘顿住,忽然忆起文曲星君上个月写了一首关于青元帝君与其夫人闺房之乐的艳诗,不慎被他看到,又被他“不慎”传给了司命。
司命这人一向最擅八卦,不知怎的传到了帝君耳中,一纸文书便将文曲星君踹下了凡间。
见上仙不语,蓝衣小仙又道:“司命星君说劳烦上仙帮文曲星君化了这劫数。”
习尘转过身,神色淡淡:“哦?他为何不自己去?”
“星君说上仙看见此物自然会去。”蓝衣小仙边说边从自己怀中掏出一面圆镜递给上仙。
习尘接过镜子,伸手一拂,镜面上泛出一层淡淡的光晕,随即出现了一副画面——是司命趁着他喝醉给他的一副人体肖像图,他衣襟大敞,面若桃花,嘴角还有些许溢出的水渍。
镜面中传来司命的声音,“这文曲星君向来与你不合,你去了也不必顾忌,只保证他这辈子寿终正寝便可,若是这途中受了什么折磨也是无碍,毕竟是一场历练,如何能不吃些苦头。”
见那蓝衣小仙仍旧垂眼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心知这声音只有他能听见。若是不去,怕是过几日天界的每一处书画铺子里都在兜售他的艳照了——以极其低廉的售价。
毕竟,司命这人向来重量轻质。
随手将镜面收进袖中,习尘挑了挑眉:“回去告诉你家星君,这事我应了。”
素来听闻这位上仙嘴巴毒又不讲理,来时原还有些忧心办不好星君交代的差事,现下倒是明白传言不可尽信,蓝衣小仙笑着谢了上仙,便回去复命了。
碧清湖上波光粼粼,此时更是风平浪静,凡人自然看不出有任何异状,但是习尘却觉察到湖底隐隐渗出的黑气。
这碧清湖他也不是头一次来,原先这泛舟游湖可是经久不衰的高雅情趣,如今这般,倒是叫才子佳人少了一处幽会的绝佳之地。
习尘在岸边寻了半晌才见着一个腆着肚子躺在船篷里睡觉的船夫,那船夫倒是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到人声。
难得的好性儿被这船夫磨没了,便对着船身捏了个诀,那船便立时剧烈地晃动起来,船夫一个鲤鱼打挺儿坐直了身子,揉了揉眼屎,只觉迷迷瞪瞪中看见了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仙,仙人。”
习尘扫一眼湖面,疑道:“这湖上只你一人,莫不是你不怕那黑鱼精,还是你不想活了?”
船夫呵呵笑了:“仙人说笑,这湖上出事的尽是些年轻俊美的男子,像我这般年纪又相貌平平的船夫倒是从未有过意外。”
习尘将视线落在船夫足以遮住脚尖的大圆肚上,深以为然,转而想起文曲星君那张女里女气的脸,嗤之以鼻。
“你们如何知道在这湖中作怪的是黑鱼精?”这一点他倒是有些奇怪。
船夫遥遥指着碧清湖中的一个亭子:“自接连几日出事后,有人在那亭子中发现了黑鱼的鳞片,大家便都猜测是黑鱼精在作怪。”
亭子,习尘眼神微动,伸手一拂,船夫便又睡得人事不省。
那男子自来了湖底便一直战战兢兢,阿狐看着身边的好友,抿了抿唇:“阿黑,他如此害怕,还是放了他吧。”
那叫阿黑的少女肤色果真很黑,又衬得两只眼仁儿格外的白,一听这话,两鳍立时炸了起来:“都说了别叫我阿黑!”
阿狐张了张嘴:“那,那我该如何唤你?”
少女两只黑白分明的眼转了转:“以后就叫我白白吧。”
阿狐对上她满怀期待的眼:“白,白白。”
习尘捏了个避水诀,片刻之间已经沉到了湖底,捉来一只小虾:“那黑鱼精在何处?”
小虾的两只大钳还未张开便已被习尘施法缚住,趁机从他手中滚落,将自己团成了个虾饺,连连摆尾:“就在那处。”
小虾探头一看,只见方才那人往相反处走去,垂眼看着自己如风中杨柳般摇摆的虾须,我明明指的是这处啊……
习尘站定,施了个隐身术拂开洞口的水草走了进去,洞口窄小,他俯身才堪堪进去。
少女躺在偌大的贝壳床上,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
一颗珍珠!
鼻尖轻嗅,习尘先前去过湖中央的亭子,这少女身上的气息与亭中残留的黑鱼精的气息完全一致。
他上前欲看个究竟,忽然之间,狂风大作,澄澈平静的湖底波浪翻涌,沉沉的乌云罩住了整个湖面,湖底一片漆黑。
习尘抬手遮了遮眼,还是不能立时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闪电如火蛇一般在层层乌云中炸开,伴着惊天的雷声劈向湖底。
这是——天,雷!
他飞升上仙已有数千年时间,却如何也没想到会在此时历劫。
阿狐早在方才就已经醒来,睁着大眼看着落下的闪电将她的洞内劈得七零八落。
闪电一道接一道的落下,她将头埋进怀中,紧闭双眼,缩成一团。
阿狐只觉得突然间被人抱住,接着就听见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与——一声闷哼。
她仍旧没敢动弹,片刻后,雷收云散,天光乍亮,阳光透过湖面照进了湖底。
阿狐松开捂住耳朵的手,她发现,她的身边,有一个人。
她犹豫着伸出手指,又缩了回来,怔了片刻,抿了抿唇,伸手撩开的那人的头发。
这人长得,真好看啊!
阿狐是一颗住在碧清湖底的珍珠,她没什么灵根,五百年才修成人形。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同族修为都比她高出许多,有的甚至成了仙,只有她日复一日的待在这湖底。
这人跟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她看不出他的真身是什么,只觉得这人并不是碧清湖的人。
他昏迷不醒,阿狐也想不出法子,只得把洞内收拾一番,将他安置在那张小小的贝壳床上。
待把他平放在床上,阿狐喘了口粗气,这人的后背的衣衫有些焦黑,还沾了血迹,方才定是他替自己挡了雷。
阿狐在他后背放了块软垫,避免碰到伤处,将他身上擦拭干净之后,她只觉得十分困倦,趴在一旁睡着了。
梦里,阿狐看见了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仙人,仙人说她很有慧根,要带她去天庭助她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