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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敲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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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村。
是夜,在地里忙活一天的男人睡熟了,炕头上的女人推推自家鼾声连天的汉子,却见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了,打个哈欠撇撇嘴也挨着男人睡下了。
弯月沉沉西坠,除了不时传来的阵阵狗吠,便是田间的蛙叫虫鸣。
忽传来高低不一的人声,女人睁眼便瞧见了窗外隐隐绰绰的火光。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擦眼一看,这火光分明是隔壁何老二家的。
男人似是被女人的动作惊扰,嘟囔一声便又睡了过去。既不是自家着火,女人便不慌了,穿戴整齐瞥一眼熟睡的丈夫便出了门看热闹去了。
且说何老二家并不是真的着火,而是他的媳妇孙氏在自家儿媳门前引燃了一堆稻草,只待稻草慢慢起烟。初春的稻草沾了湿气并不会立时燃起来,孙氏见稻草起了火星,便将其引到了一旁的柴火堆上,虽只待片刻便是满院子浓烟,火势却并不大。
若说孙氏为何这样对待自家儿媳?这儿媳名叫程芸,还没过门,孙氏的大儿子一头扎进河里摸鱼就再也没上岸,何家只剩一八岁小儿和一个十来岁的姑娘。程芸守了望门寡,孙氏却将此事全部怪在了未过门的儿媳头上,逢人便说程芸这样的扫把星进不得何家的门。
程芸的父母倶已过世,这门婚事是她兄嫂定下的,她嫂子也是个厉害人,孙氏去程家闹了几场不仅没讨得便宜,连彩礼也没要回来。最后一口咬定程芸是何家的媳妇,让她去何家为夫守孝,程芸这便成了守寡的小媳妇。到何家不过三月时间,没少受孙氏的磋磨,下田种地,洗衣做饭一样也没少干,却根本吃不饱,原先一张白嫩小脸变得干瘦蜡黄。
且说三日前,程芸在村口的溪边洗全家人换下的衣裳。初春的河水寒气逼人,溪边只她一人,不过搓了几下手便已经红肿起来,只放在唇边呵气,谁成想她手一松,衣裳便顺着溪水往下游漂去,这溪水不深,村里人为了方便,将溪水中间的石头都搬到了溪边,越发没了阻拦,眼看衣裳随溪水打着圈儿就漂远了。
程芸起身就要去追,起得太急又许久未曾吃饱,脚下一时不稳就要扑进水中。不待她惊呼出声,一双结实的手臂已经将她拦腰抱住,退回到溪边。
惊魂未定间,程芸只觉一只大手在自己的柔软处用力捏了一把,心中一惊,连忙挣扎起来。男人力气明显大得多,一双大手反而将她箍得更紧,附耳说了几句让她羞臊欲死的下流话,似是怕被周围的村人看见,才重重捏了一把她的臀轻笑着走了。
只这一幕却被挖野菜回来的柳寡妇撞见了,柳寡妇的男人是猎户,三年前上山遇了大虫,尸首都没剩下。柳氏原就是个贪图享受的,没了男人,家里又没田地,索性挂羊头卖狗肉的做起了皮肉生意。
她与程芸虽都是寡妇,却丝毫没有同情之意。她见了这事,当即便去了何老二家,在孙氏面前绘声绘色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孙氏面色涨得通红,直接将她撵了出去。
程芸匆匆洗完衣裳赶回家中,得来了孙氏的破口大骂,也只当是自己丢了衣裳的缘故,做为寡妇本就容易招惹是非,她自不敢将实情说出来。孙氏虽然没有将事情捅破,却是变本加厉整治程芸。
调戏程芸的那人是杨柳村中有名的光棍王保,整日游手好闲,偷鸡斗狗,虽说家有薄产,却也经不住他糟蹋。成日里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在镇上染了赌瘾,不过半年时间,家中只剩了几亩地,因无人耕种,上好的水田也被他晾成了荒地。
有人开玩笑问他怎么不将那几亩地拿去做赌,王保便嗤笑说那是爷拿来娶媳妇给王家传承香火的。那人当面不说,背后便呸道哪家的闺女瞎了眼,才愿意跟他。
这人说的不无道理,虽然王保家中有房有地,但是谁知道他会不会哪日赌急了眼将媳妇也卖掉。这几年还算是太平,家家户户也都有余粮,自是没人愿意将闺女往火坑里推。是以即使王保家中条件不差,二十多岁还是个光棍。
不过,程芸可不是孙氏的亲闺女。
王保离开之后便对手中那柔软的触感念念不忘。程芸不过二八年纪,容色清秀,身姿窈窕,平日里虽然一直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衣裳,但王保这进惯了花楼的还是能一眼看出程芸的身子撩人。且程芸自来了杨柳村没少下地干活,来来往往间王保早就对她存了心思,没成想今日叫他得了便宜。
隔日便拿了在镇上赌来的几个铜板找了花婆子,说是看上了那何家的小寡妇,花婆子不愿意得罪这泼皮,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何家的门。才一张嘴便被孙氏拿扫帚打了出去。
这花婆子暗呼倒霉,不料走出何家不到一里又被孙氏拉住。花婆子以为孙氏咽不下气来找她麻烦,却见孙氏虽然面上不是颜色,话音却软了下来,只道自家也不愿意要这不守妇道的媳妇,却又怕村里人的唾沫星子,叫王保只要给她家一亩水田,便自想法子把人弄走。
这法子对王保来说自是容易的很,叫花婆子跟孙氏一说,只两相配合便能成事。程芸一直是孙氏心头的一根刺,想起王保许下的一亩水田,便爽快应了。
隔日孙氏便叫何老二请王保来家中吃酒,何老二摸不准孙氏的心思,不过家中一向是孙氏做主,只得打了酒让小儿子叫了王保来。王保跟何老二一阵胡吹乱侃,直到天色大暗,也没有走的意思。
程芸心中战战兢兢,心知是那人轻薄了自己,自王保来后再没出过厨房。
孙氏今日对程芸格外宽容,叫她收拾了锅灶早些去睡,程芸心下一安,想着定是见不到那人了,便匆匆回了屋里。上床不过片刻,便已昏睡过去。
何老二和儿子女儿早就被孙氏催着去睡了,王保在窗外收了芦杆,吹散了最后一点迷烟,往怀中一掏递给孙氏,正是地契。
话说不知是王保将要抱得美人归,高兴地吃多了酒还是迷烟的分量太重,一进屋便浑身无力瘫倒在地。
孙氏收了地契,蹲在墙角,只待王保弄出点动静便放火将四下邻居惊醒,给大家看一出捉奸在床的戏码。只在墙角守了半晌也不见动静,心中暗骂王保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想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说不清楚,也无需再等。便点燃了准备好的稻草,只待看见二人衣衫不整的模样,便将程芸赶出何家。
却说这日林承彦在镇上抄书抄得晚了,匆匆赶路及至村头林间,便撞见王保与村里两个游手好闲的年轻后生。
只见三人偷偷摸摸,形容猥琐。便闪身便躲在一树干背后,三人许是见林中无人,也大胆起来,王保颇为得意,言语间提到了何家的小寡妇,那两人听了轰然一笑,王保似是面上有些挂不住,脱口便将那见不得人的盘算说了出来。
待三人脚步声渐远,林承彦才从树后出来。
他记起何家守寡的儿媳好似叫程芸,林承彦自家中双亲过世之后与村里人来往并不密切,若说他是如何知道那程氏,还要说到一年前,程芸刚嫁到何家便日日下地干活,年轻守寡的小媳妇少不得被年纪大了的婶子羞臊几句,只是这何氏从不张口回应。
那日他也在地里干活,只听有一年纪大了的婶子说程芸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连那事的滋味儿都不知道,实在是枉来世上一遭。他也不知为何瞟了那程氏一眼,只见她满脸羞红,头缩得不能再低。说起来,这便是他对那程氏的全部印象了。
林承彦随即快步离去,那方向却明显不是平时的路。他路上反复思虑,心知自己不能直接去何家,也不知王保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只打定主意先去探探虚实。
何老二家东屋后面的柴房里。
原先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却忽地睁了眼,程芸揉了揉发痛的头,茫然扫了四周一圈,是了,她现在是杨柳村里被婆家苛待的小寡妇程芸了。
窗缝里飘来的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待她终于有点力气扶着床沿站起身来,窗外隐隐绰绰的火光和高低不一的人声让她顿时一震。踉跄着走了几步,忽地脚下一绊,便立时扑了下去。程芸从窗纸透过的微弱的火光看清了绊倒她的——一个男人。
这男子大约二十多岁,衣衫不整,满身酒气。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仅剩的亵衣亵裤,自己这原身又是个小寡妇,程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暗骂一声,扯过床边的衣裳。
忽闻窗边噔噔两声,这声音并不明显,院外的人显然都听不见。程芸一惊,随即镇定下来,若是抓奸定是堂而皇之的推门进来,哪里需要这般,管他是什么人,先看看做打算。
待窗一推开,却是一书生打扮的男子,沉沉夜幕中,程芸透过窗外的微弱亮光到他脸上的神情,眉头紧蹙,呼吸沉重,初春的夜里额上还有微微的细汗。只听他哑声道:“我来不及与你解释,你快随我走……”
这是……林承彦,凭着原主的记忆,这分明就是他要找的人,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林承彦见她眼神茫然,余光微微一瞥便瞧见了她胸前露出的一片洁白,再往下便是……忙撇过脸,轻咳一声:“咳,你先离开……”
“此处”二字未及出口,只听砰一声,本就不甚结实的木门已倒在边上。原先吵嚷的众人皆是目瞪口呆,面上可谓精彩得很,原是来帮何家灭火,没成想看见了如此香艳的一幕。
两男一女,一人是村里唯一的秀才,一人是村里有名的泼皮,男人都暗暗后悔,没想到程芸这么容易上手,女人则是一脸不屑,心中都道这何家的小媳妇平日里惯是会装低眉顺眼,没成想也是不干净的。
林承彦实在没想到会遇到这等事,这下没能救得了人,连自己也百口莫辩。虽是如此,他还是在众人进来的一瞬便拿了程芸手中的外衫遮住了她。
“各位乡邻居且听我一言,眼见未必为实……”余光中便是衣衫不整目带惶然的程芸,索性还是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