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扶苏园有桃》听说你是个小禽兽

17、Chapter16

　　薄暮之下尚有几缕霞光静静徜徉在这座小楼间，起初是明艳高傲，最后又缱绻不舍，合着轻风，丝丝缕缕绕在小楼中不肯散去。

　　杏花春雨的江南，这样玲珑雅致的小楼并不少见，但会在小楼里种满鲜花，并且无论何时从不关门的只此一处——花满楼的百花楼。

　　院墙门楼都有精致的雕花，入门便是屈折□□，圆润的鹅卵石铺散在两边。前庭里一拢拢，一丛丛的春花开得正艳。黛色砖墙上，奇草仙藤如翠含烟，透着些寒意，尽是新翠压旧绿。角落里搭了个竹架，满架的蔷薇花藤，袅袅娜娜似二八少女，风一吹过，便摇摇晃晃妩媚起来。

　　平静的小楼上，五六盆花束如云簇锦，两盏斟的刚好七分满的君山银针，清香氲在热气里直扑入鼻，锦衣公子静静坐在桌前，微笑着面向轩窗，金色霞光安静地渡在他身上，愈发柔和起来。

　　“这样都不生气，果然是花满楼。”声音懒懒，起先还遥遥似百里之外，然话音刚落，便见大红身影晃动，一头栽进小楼里。这回陆小凤并没有从小窗里飞进来，但他更不会走楼梯，只是苦了那几盆月季，白瓷底转了几转，才堪堪停在阳台边上，免去了粉身碎骨的风险。

　　花满楼侧头，眉眼弯弯，笑道“我该生什么气？是这喝了个精光的百花酿，还是碎了一半的盆景？”陆小凤摸了摸鼻子，悻悻道“也许都是。”眼角瞥向四周，果然，只要花满楼一回来，百花楼就还是那个百花楼。

　　陆小凤一手来回摩挲着下巴，一手指尖轻动，还真是将近一半的盆景啊，难怪这阳台今日看起来光秃秃的了。可花满楼依旧在笑，不是那种算计的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

　　陆小凤摇头，笑道“如果问这话的不是你，我一定会觉得要么是他疯了，要么就是麻烦到了，因为不管哪一样，放在别人那里，总是要叫我付出些代价。”

　　“天底下最大的麻烦就在这里，我要是还期待着百花楼一切如初，那就是我自己犯傻了”花满楼端起茶盏浅浅呷了一口，复而笑道“同样不喝酒的陆小凤，也就不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了。”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果然，没人能比花满楼更了解他。

　　陆小凤伸手摸了摸那两撇胡子，终于忍不住道“我并不是惊讶你为什么会养一只动都不动的王八，说实话，你这百花楼里什么时候养只狼我也一点都不会诧异，可是渝州那么大，我原以为你就算不能带回朵桃花，也能带回个杏花梨花，结果你就只看上了只王八？”

　　陆小凤说着说着，四条眉毛飞舞的更开心了，也不知是真的因为这只青背乌龟还是想起了渝州的姑娘。

　　“或许你叫它乌龟，它会更高兴。”花满楼其实也很头疼，他从来没见过什么东西能像它这么懒，整整一天，不说走一步，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他都快以为自己带回来的只是个摆件。

　　陆小凤摊手“好吧，也许这只像王八的乌龟会有什么好听的故事，我等你告诉我。”陆小凤突然停了下来，难得的安安静静，像是在认真听着什么，面上忽然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花满楼自然也听见了，甚至比陆小凤还早，琵琶丝竹，合着拍子，是姑娘低吟浅唱，唱的正是永《玉蝴蝶》的“水风轻、蘋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一句，婉转悠扬，惹人嗟叹。

　　“花满楼，听说江南来了个女子。一曲西厢，便引得万人空巷，许多人一掷千金，却连面都没见上。”说罢，啧了两声似是陷入自己的神思中，陆小凤平生最爱看美女，也爱探寻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神秘的女子，显然十分对他胃口。

　　“那一定是个很好的姑娘。”花满楼并不轻视那些青楼女子，相反，他听过她们的歌声琴声，飘飘渺渺从湖那边传来，都是情深意切的人，只是奈何命运作弄。

　　“看来那个姑娘今夜是有表演了，很热闹。”花满楼微笑着，他知道陆小凤已经等不及了。“你不去？”陆小凤却又坐定了，盯着花满楼“我原以为你至少会对她的琴艺感兴趣。”

　　花满楼为两人斟满茶，不多不少，刚刚七分，缓缓道“我本会去，可我要等一个人。”陆小凤端着茶盏的手突然一抖，茶叶飘飘浮浮，却没一滴溅出来，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忽而笑道“所以我猜的果然没错，这只王八是个有主的家伙。”

　　“你当然可以这么认为，它本来就不是我的。”花满楼转头面向着窗户，平静地像是小楼下的湖面。两人沉默了很久，只听花满楼道“开场了，你若现在去，必定还赶得上楼上的雅席。”陆小凤摇摇头，道“弹琴的姑娘什么时候看都合适，但我现在更想看，你要等的姑娘是什么样子。”

　　花满楼微笑不语，他的笑，更让陆小凤笃定心中所想，那一定是个佳人。陆小凤瞧了瞧那只大王八，已经在想，能养出这么懒的王八的姑娘，会是什么样子，想了半天，又暗笑自己笨，人就在面前，问问不就清楚。

　　“花满楼，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却让姑娘大晚上来这里。”陆小凤的笑容也很简单，话里什么意思，笑得就是什么样子。花满楼并不恼怒，喝下一口茶才缓缓道“你若也有一个妹妹，你就只会担心她会不会到这里，而不是她多久到这里。”

　　陆小凤的眼睛忽然亮了，声音也古怪起来“谁会知道花满楼竟还有个小妹妹？” 花满楼道“她找不到哥哥，我也实在不放心，索性认了做妹妹，也帮她找一找哥哥。”

　　陆小凤又问道“家中无人？”花满楼道“无人，若是不算那只乌龟。”陆小凤看了眼那只青背乌龟，讪讪道“它还是不算做数的好。不过这王八到了，可小姑娘哪去了？”

　　花满楼合拢了折扇，道“她去找东西了，她保证今日回来，我便在这里里等她。” “她说今日回来，你就信？也许是明天一大早，也许是很久很久之后，也许骗骗你，一直不来。” 花满楼却笑了“陆小凤，你难道是觉得她想骗我帮她养只根本就不用管的乌龟吗？”

　　陆小凤摸着两撇胡子，最终还是笑了，没办法，这的确是个太好笑的笑话，无奈道“我想没有谁会为了这么个王八大费周折的，除非她真是个傻瓜。”顿了顿又道“她叫什么名字？” “龙葵”不知为何，花满楼突然就想起她时而软软糯糯时而又娇媚霸道的声音。见花满楼眼角含笑，陆小凤也望着小窗，对那个即将出现的身影越发感兴趣了。

　　“七哥果然没说假话，这江南的确漂亮。”繁华夜景看着便让人有些心动，只是到底惦记着七哥，红葵一跃便是千家灯火过尽，手指一勾，嘴角的笑容更加满足。

　　“爱哭鬼，还不出来，已经到你七童哥哥家了！”红光一闪，夜色下只剩一袭盈盈如水的蓝衣，速度之快，仿佛先前的红衣少女从未出现过。龙葵愣愣站着，显然还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站在百花楼的墙顶上。

　　指尖微微一动的时候，花满楼就闻到了一阵清香，像是兰花，淡淡的沁人心脾，却又最是惹人心神微漾，和小姑娘那晚的味道一模一样。花满楼的脸上真正平静祥和下来，陆小凤道“来了？”花满楼点点头，陆小凤却先站了起来，他的确相信花满楼的耳朵，可不应该的是，到现在他都还没听见来人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