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古泉映月

1、第 1 章

　　大雨倾盆，玻璃罩上一层朦胧的水气，时细时粗的雨线敲打在车窗上，溅起朵朵水花。副驾驶席上的女孩惊恐地望着窗外，无边的黑暗张出血盆大口，似乎要吞噬尽一切生灵。她的身体时而猛烈地荡向左边，时而被强劲的力道拽向相反的方向。看着身旁几近疯狂的女人，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心底慢慢向全身扩散。
　　“妈妈，”女孩小声唤道。身旁的人转过头，眼神涣散，在她看来，似乎眼前坐着的已不是从小悉心呵护的女儿，而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颤抖的小手攀上女人的手臂，牢牢挽住。力道虽小，却足以唤回对方的神智。
　　刺耳的刹车声猛然响起，车停在了路边。
　　“为什么，为什么，”女人把头埋在方向盘里，双肩不住颤抖。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心像被掏空一样难受，泪水无声滑落。
　　“静恩，”平复下心情，她温柔地搂过女儿，“和妈妈去外公家好吗？”
　　“那爸爸呢？”女孩抬起头。
　　“你爸爸，你爸爸他…”女人脸色苍白，一时找不到好的理由将这个天真单纯的问题敷衍过去。
　　“妈妈，我们去见外公。上次外公说要教我打高尔夫呢。”女孩想到疼她的外公，笑了起来。
　　女人揽住那柔软的身体，轻轻地抚摸女儿柔顺的长发。
　　“妈妈，别难过。”女儿抱住自己的母亲，轻拍她的背。
　　是的，不管怎样，女儿还在身边。其实也怨不得别人。当初结婚，爸爸就一再反对。都怪自己被爱情冲昏了头。爸爸他是那么地疼爱我，处处为我着想，可我……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用力。
　　雨刷不停地来回摆动，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看看计时板，已是凌晨两点。这里离目的地有一个小时的车程，经过一天的劳累，加上刚才一通情绪发泄，让她的体力渐渐有点不支。车行驶在蜿蜒的山间公路上，放下车窗，可嗅到濡湿的水气和清新的土壤香。狂暴的雨水似乎将她的泪水和痛苦一并冲刷掉。想到马上可以见到自己的父亲，她心里有点期待，也有点担心。
　　隐约听到后面传来男女笑闹的声音，后视镜里出现一辆红色的跑车。女人笑笑，摇了摇头。
　　跑车里的男子用力挣开身旁女人的魔爪，“你这个疯女人，”注意力回到车前，一辆银白色轿车的车尾猛然出现在眼前，“该死”男人咒骂，手猛烈地转动方向盘。奈何车身不听使唤，直直向眼前的车体撞去。
　　“小心，”男人的惊呼声响起，伴随而起的是女人惊恐的尖叫声……

　　女孩缓缓睁开眼，一尘不染的天花板落入眼帘。一旁的医生见女孩醒了，上前看了看，问了几句。
　　站在床前的一对男女转身走出病房，来到楼梯间。
　　“庆石君，该怎么办？因为我们，那孩子的母亲死了。”女人着急而恐惧。
　　“你想坐牢吗？什么因为我们。是当时路面太滑。”男人烦躁地拨开女人拉住他胳膊的手。“就算有人报警，目击者只是一个小孩子，警察也不会相信。对，我们没去过那里，什么也不知道。”
　　“你怎么能……，那孩子怎么办？”女人脸色苍白，手颤抖不止。
　　“我不会放弃我现有的一切。不要逼我，我可什么都做得出来。”男人狠狠道，“……那女人的死你也有责任。”
　　“别说了，别说了。”女人痛苦地用手捂住脸。
　　“医生是我多年的好朋友，只要你不说，谁又会知道？如果让善姬知道我们的事，你也不会好过。”
　　女人闻言，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那，孩子？”女人嘴唇颤抖着。
　　“大人已经死了。我们只是刚巧路过，救了这孩子。”
　　男人紧抓住女人的双肩，女人的身体瑟缩了下。
　　回到病房，女孩乖巧地坐在床上任凭身旁的医生摆弄。
　　医生走近两人，低语几句。
　　“这孩子什么也不记得了。”医生道。
　　“什么意思？”男人问道。
　　“孩子只受了点皮外伤，但是车祸时头部受到撞击，恐怕是间歇性失忆。除了知道自己叫静恩外，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个信息让在场的另外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拜托，如果警察问起，只说是路边迷路的小孩。”
　　“放心，我们是多年的好友。我会保守这个秘密。只是孩子……”
　　“我们会妥善安排的。”
　　“美娜，现在照我说的做……”，医生走后，男人一把拉住身旁的女人。
　　病房里，女孩茫然地打量周围陌生的环境，全然不知她的命运在这一刻被改变。

　　“阿姨，还有多久可以看见爸爸？”女孩问道。
　　“快一点，他在家等你呢。”申美娜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两个身影一步不停走在石阶上，昏黄的路灯将她们的影子拉得老长。石阶尽头处向上是一条窄得仅能过两人的小巷。冷风冰凉沁骨，申美娜拉拉自己的毛绒领子，细心地把孩子的外套领口拉上，扣好。
　　“等下见了爸爸，要有礼貌。要听话。”
　　“是。还有多久？阿姨。”
　　“快到了。”拉着孩子的手，她加快脚步。
　　两人来到一扇铁门前，申美娜犹豫了片刻，终于按下门铃。随后闪身躲在一旁。对着孩子，用口形说：“要听话。”
　　女孩觉得很有趣，甜甜地笑了。
　　“谁呀？这大半夜的。”屋里的人手忙脚乱，伴随而起的是男人的咒骂声和瓶子倒地碰撞的声响。
　　“该死。”李善奎咕哝着从地上爬起来，脚却第三次踩上空酒瓶，与大地来了个彻底的亲密接触。打开屋外的铁门，他正想发作，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柔顺的长发，粉嫩的脸，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直瞅着狼狈的主人。若不是她穿着粉色的外套，他还以为看见了天使。
　　“您好，爸爸，”女孩看见他，笑着跑上前，乖巧地拉住他的手。
　　呃？李善奎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怔住。这谁家的孩子？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她在冷风里站这么久。他把孩子领进屋。
　　“好臭。”孩子的嗅觉一向灵敏，何况她身处的房间几乎被酒瓶淹没。
　　李善奎表情尴尬，随意拾掇出一块地方让她坐下。
　　“等等，你叫我什么？”他疑惑道。
　　“爸爸，我是静恩。”孩子笑道，却看见眼前的人一头雾水。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爸爸，您不认识静恩了？我生病了，什么也记不得了。难道您也生病了？这是美娜阿姨给您的。”女孩担心地看着他，从小熊背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眼前的人。
　　一把拿过信，李善奎迅速看了看内容，脸色煞白。
　　“这女人是不是疯了？”李善奎不安地看看信，再看看孩子。
　　“爸爸，她是谁啊？”睡在隔壁的男孩醒了，揉着眼睛走进爸爸的房间，却发现家里来了个陌生人。
　　“她，是你姐姐。”李善奎的神色有点不自然。两个孩子却丝毫没有发现大人的异样，只一个劲儿地打量彼此。
　　“爸爸？”男孩疑惑地看着父亲。似乎想起了什么，脸上显出厌恶。
　　“你们要和睦相处。他是灿允，今年十岁，是你弟弟。”
　　静恩开心地上前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推开。静恩不以为意，再次攥住他的手，力气大得让他挣脱不得。灿允在对方灿烂的笑容中忘记了挣扎。
　　看着眼前这两个孩子，李善奎感到家里似乎多了点什么。

　　“大婶，请给我一斤葱。”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甜甜叫道。长长的头发柔顺的披在身后，眼里带着笑意。
　　“是你啊，来，给你。”卖菜的大婶亲切地笑道。
　　“谢谢您。”女孩笑笑。付了钱，转身离开。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看着真是可爱。现在的女孩子很少有这么乖巧的。”一个中年妇女道。
　　“新搬来那家的女儿。多懂事的孩子！我们家那小子就知道成天在外胡闹，还是生个丫头好。”大婶叹气。
　　“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中年妇女笑笑。
　　静恩推着自行车温习英语老师上午教的功课。一个男孩从她面前跑过，满头金发，耳朵上戴着炫亮的耳针。男孩看到她，停了下来。
　　“姐姐，您好。”静恩抬头，面前的男孩咧嘴笑了起来。
　　“姐姐，我是灿允的同学。金惠星。”男孩见她一脸诧异，忙自报家门。
　　“啊，我记得你。以前灿允生日的时候，你来过我家。”静恩记得这个孩子是弟弟的好朋友，总是和他形影不离。搬家后很少来家里玩了。
　　“姐姐，您……”似乎想起什么，惠星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姐姐，”金惠星呐呐道，转身离开。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静恩诧异，骑上自行车。
　　“爸爸，我回来了。”静恩进屋，“灿允呢？”
　　“刚才打电话来说要晚点回来。”爸爸干下一杯烧酒，往嘴里放了点鱿鱼干。
　　“爸爸，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您忘了医生怎么说的？我马上就做饭。”
　　“少喝点，没事儿。”又一杯酒下肚，看得静恩直摇头，干脆上前夺过酒瓶。
　　父女俩简单地吃了点，聊了聊学校里的事。爸爸第二天很早就要出门，早早地就睡下了。静恩拿出买的食材，打算帮爸爸准备第二天的午饭。电话铃这时响了。
　　“您好……”静恩放下洗到一半的土豆。
　　“姐姐，您快来，灿允他……”对方急急忙忙，听筒里传来嘈杂的声音。
　　“他怎么了？”静恩紧张。
　　“姐姐，您快到学校来。”静恩想问清楚，对方却挂机了。
　　李灿允在学校可以说是个风云人物。不是说他的成绩有多好，而是常常和人打架闹事，简直就是训导处的常客。
　　自行车飞快地穿行在马路上，那速度叫人捏把冷汗。车上的人浑然不觉，心里只担心着自己那个性格火爆的弟弟。

　　“惠星，老大叫你。”远处小弟甲喊道。一大群穿制服的学生围在操场上，有默契地分站成两个阵营，不同颜色的制服让双方壁垒分明。
　　“李灿允？”左首的人群里走出一人，双手插在裤兜里，居高临下的眼神冷冷凝视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血红色的耳钻泛着冰冷的气息。细长的双眼微眯，嘴唇紧抿。
　　“你就是崔俊亨？”明显是对方领头人的少年倨傲地上前。柔顺的黑色发丝弄成超酷的造型，一贯柔和的眼里透出危险的气息。
　　“可儿姐，是这个小子吗？”灿允头也不回道。从身后人群中走出一个柔弱的身影，待人站定，众人发现原来是英才中学的校花级人物宋可儿。犹如小鹿般的眼神楚楚可怜，一袭白色的连衣裙显得妩媚动人。
　　“灿允，”宋可儿看着眼前为她动干戈的两人，泫然欲泣。
　　崔俊亨皱眉看向他的前任女友，眼里明显有着不耐。
　　“你这个玩弄女人的混蛋！”对方的不耐烦看在灿允的眼里犹如火上浇油。身后的小弟个个摩拳擦掌。
　　崔俊亨挑眉，还是一副冰山表情。这举动彻底激怒了他的对手。一场争斗一触即发。
　　“李——灿——允，”这时远远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去。
　　操场的另一端出现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长长的发丝迎风飘扬，脸看不真切，站在操场的众人却分明感受到了她的怒气。
　　女孩的出现让灿允的嚣张气势立消了大半，转向身后的小弟，“该死，是谁告的密？”一双眼最后落到他的损友，唯恐天下不乱的金惠星身上，对方笑着摆摆手。
　　“她很担心你……”犹如被老鹰看上的猎物，金惠星小心陪笑。
　　“你还不回家？”女孩提高声音的分贝，这预示着女孩的怒气又高了一层。
　　“崔俊亨，这事还没完，下次再说。”李灿允忙道，“可儿姐，对不起了。”说完，转身离开，剩下脸色难看的宋可儿。
　　“灿允……”宋可儿见眼泪攻势影响不了灿允，遂把注意力转向金惠星。
　　“啊，我记得妈妈让我早点回家吃饭。”惠星跑得比兔子还快。
　　“呵呵，姐姐，你怎么来了？”李灿允小心翼翼。
　　“回家再说。”简短的四个字让灿允心惊肉跳。
　　“姐姐，”拿出从小到大的耍赖招数，对方却毫无反应。灿允绝望地看向自己的死党，那家伙却坏心地冲他做了个飞吻。金惠星，你死定了。灿允狠毒的神情迫得惠星忙将头转向别处。老大走了，小弟们一哄而散，留下尴尬的宋可儿和看好戏的崔俊亨一伙儿。打那以后，李灿允的姐姐成为众小弟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人物。

　　“惠星，”这副恶心的样子从金惠星打开便当开始就一直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吃吧，”在心里叹了口气，谁叫自己那么多事。
　　“你……唔，不知道。姐姐有多可怕，多无情。不给吃早饭不说，下个月的零花钱也没了。”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个肉饼，那吃相活像地狱来的饿鬼。
　　“老大，”手下的小弟跑过来大叫，吓得他险些因为肉饼而英年早逝。
　　“你不想活了？”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顺带喝掉金惠星手里的牛奶，后者翻了个白眼。
　　“今天来了个转校生，长得挺漂亮。”小弟一脸兴奋。
　　“没见过世面的家伙。”他的脑袋立时挨了一记。
　　英才中学高中部
　　“大家好，我是李静恩，请多关照。”转校生露出招牌的温暖笑容。教室里一片安静。所有人盯着她的脸。怎么脸上有什么吗？下意识地摸摸脸颊，静恩疑惑地看向老师。
　　“你坐那里吧，要和同学们和睦相处。”班主任笑道，指指不远处靠窗的一个位置。
　　“是。”静恩走到座位旁，坐下。
　　下课后，同学们三三两两去吃午饭。婉拒了同学们的邀请，静恩独自一人呆在教室里。窗外操场上，足球队正在练习。静恩以手支肘靠在窗台上，阳光穿过窗外的树叶星星点点落在身上，留下斑驳的痕迹。灿允在做什么呢？想想出门时没给他便当，一脸幽怨的表情，静恩不由失笑。
　　一阵奇怪的声响从楼下传来。静恩好奇地向下望去。嗬，树下一对情侣正在接吻。现在的人真大胆。
　　“哥哥，我喜欢你。”女孩微喘，脸颊红红。
　　“我对你不感兴趣。”接吻的另一方道。这小子真欠揍。
　　“您喜欢可儿学姐？”女孩满脸不甘，“其实我不想说的，但哥哥不要被她的外表骗了。”
　　男孩转身欲走，却被女孩紧紧缠住。想不到这女的看上去柔弱，力气却这么大。静恩从课桌里取出零食，有免费的戏不看可会遭天谴的。
　　“真的，哥哥，”女孩充分发挥她的八爪鱼功，“她有喜欢的人，却缠着哥哥不放。”
　　“她喜欢一年三班的李灿允。”看到男孩因为这个名字停下脚步，女孩得意地絮叨，“她喜欢李灿允，李灿允也喜欢她，她一直在骗哥哥。”什么？灿允这家伙有女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死丫头，”一个女孩满脸怒气地出现。哟，正主儿登场了。静恩把薯片放在嘴里，腮帮慢慢蠕动，不发出一点声响。好戏要看，可小命儿也重要。
　　“俊亨哥，”宋可儿一把推开女孩，抢占最佳位置。
　　崔俊亨皱眉。
　　“哥哥，不要听这个死丫头胡说。”她双眼含情脉脉。静恩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真想找块石头扔下去再补上两脚。是男人都爱吃这一套。这招可是宋可儿的杀手锏，无往不利。“我对哥哥可是真心的。”
　　“对那个男人也是吗？”崔俊亨拨开她的狼爪。
　　“哥哥……”宋可儿眼神闪烁。
　　“新开的PUB，啤酒的味道不错。”他冷冷道。
　　“哥哥，那是……”宋可儿想解释，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一旁的女孩讪笑，脸上得意。
　　“喂，崔俊亨。”护花使者出现，宋可儿心花怒放。她冲上前委屈地看向来人，两眼闪着泪光？这女人翻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静恩翻翻白眼。
　　看向那个倒霉的家伙，静恩差点呛住。
　　“可儿姐，你怎么了？”看见学姐一脸委屈，灿允瞪向崔俊亨，对方毫不示弱地回瞪，两人就像两头发怒的狮子。
　　“吧唧吧唧……”一阵怪声响起。在场的人四处看看。有什么东西洒落在灿允头上。他摸了摸，薯片？
　　“真是个傻瓜。别人吵架，干你什么事？”众人抬头，阳光刺眼，一时看不清说话人的脸。灿允对这声音可一点不陌生，高兴地冲那人笑了笑。
　　“可爱的家伙，”那人笑道，“灿允，想吃炒年糕吗？”灿允猛点头。
　　说话的人消失在窗口，片刻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白皙柔嫩的脸上挂着温暖亲切的笑容，一双黑亮的眼睛带着戏谑瞅着在场的四人，大力拽过灿允，咯咯笑道，“各位继续，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雅兴。我们要去祭五脏庙了，再见。”说完，和李灿允以秒速消失。
　　剩下在场的三人面面相觑。一会儿后，崔俊亨回过神来，嘴角上扬。
　　“你是傻瓜吗？”一路上，李静恩使劲地拍打弟弟。
　　“姐姐，疼。”李灿允夸张地呲牙咧嘴。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傻弟弟。啊，慢点，你看清楚，这是自行车，不是机车。”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拍了他脑门一记。
　　“别打头，会变笨的。”
　　“已经够笨了，反正也不会变聪明。”
　　自行车停下来，李灿允一脸郁闷。
　　“好了，好了，我肚子饿了，吃炒年糕去。”拉着闹别扭的弟弟走进路边的小吃摊。
　　“老板娘，请来两份炒年糕，一份粉肠。”
　　“姐姐，你怎么在我们学校？”弟弟一脸好奇，夹了根粉肠。
　　“想来看看我可爱的弟弟，不行吗？”姐姐将番茄酱挤在炒年糕上。
　　“那你怎么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啊，不对，你来我们学校上学？”弟弟哇哇叫。
　　“和姐姐在一起上学不好吗？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什么嘛？来监视我的吧。”弟弟眼里满是怀疑。
　　“怎么这么说？”姐姐低头猛吃，看不见她的表情，嘴角的坏笑却出卖了她。
　　“哟，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这么可爱，我都被迷住了。”见弟弟一脸不高兴，姐姐坏笑，恶作剧地抚摸他的脸。
　　“姐姐，你……”弟弟的脸顿时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呵呵，快吃，要上课了。”姐姐催促道，“怎么脸这么红？害羞了？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姐姐！”弟弟激动道。“她不是……”。
　　“要上课了，快，我们走。”急忙拉起身旁的人，往学校跑去。

　　“灿允，快点，爸爸该饿了。”环住满头大汗蹬着脚踏的弟弟的腰，看看车前堆满的东西，静恩偷笑。
　　“姐姐！”说得轻松，你来试试。不过他只敢在心里小小地抱怨，可不敢说出来。
　　刚到离家不远的小卖部，大婶一看见这对姐弟，立刻小跑到跟前。
　　“快回去看看，你们家好像出事了。”说话间，满眼的同情。
　　一股不安袭上两人心头，急急向家里奔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爸爸的咆哮声。
　　“给我滚出去，你还有脸回这个家？”爸爸怒吼。
　　“都是我的错，让我见一见那孩子。就说一句话也行，求求您了。看在灿允的份儿上。”一个女人苦苦哀求。
　　“你还有脸提灿允！要是想到灿允，当初就不会做那种事。给我滚，滚出这个家！”
　　“让我看看那孩子和灿允。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他妈妈！”
　　妈妈这两个字犹如晴天霹雳。静恩扭头看向灿允，他脸色难看，牙齿紧咬嘴唇。
　　一阵乒乓声，什么重物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钝响。女人尖叫，冲出屋外。精致的发髻因为抓扯显得有些凌乱，几缕发丝胡乱垂在她高档外套的领口。穿着一只断了脚跟的高跟鞋，女人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一只手把滑落的发丝绕向耳后，另一只手平整凌乱的衣饰。她走到门口，看见静恩和灿允，怔住。
　　多么熟悉的脸庞，静恩看着眼前的女人，不发一语。时光仿佛倒退，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寒冷的夜晚。除了脸色苍白、疲倦外，岁月几乎没有在那张娇艳的脸上留下丝毫的印迹，有的只是凭添了一丝成熟的妩媚。曾经温柔地拉着自己的手依旧白皙细嫩，指甲的色泽亦如记忆中般艳丽。紧捂着唇，对方说不出一句话，双眼满是不可置信。
　　看着站在眼前的这两个孩子，申美娜吃惊地呆立一旁。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面，事先想好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口。看向自己的儿子，那神态，那容貌，十足十是自己的翻版，只是眉宇间的英气却像极他父亲，让他不像女孩儿一般阴柔。名字已到嘴边，却看到儿子眼中一丝厌恶。她怯弱地挪开眼神。不，今天来还有别的事，更重要的事。申美娜抬头，却对上一双黑亮，犹如星辰般的眼。那漂亮灵动的眼里没有冷漠、讥嘲，有的只是宁静和温暖。然而这样的眼神在这十几年来却夜夜折磨着她的心，让她无法得到片刻的安宁。在这样的眼神下，她恐惧，她窒息。但时间已然不多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对那孩子，对她，都是。
　　“静恩，还记得我吗？”犹豫地上前。“可以和你单独聊聊吗？”
　　女性的直觉告诉静恩，这次的谈话可能对自己来说有很大的意义，至于它所产生的后果却是静恩在这以后所万万想不到的。她点点头，手突然感到一阵疼痛，疑惑地看向一旁。灿允的眼里充满对眼前这个女人，他的亲生母亲的敌意。
　　“我的车在那边。”一辆豪华轿车停在不远处，身穿制服的司机打开车门，恭敬地立在一旁。现在是清晨四五点钟，除了一两个出来晨练的人外，四周空无一人。一辆豪华的轿车出现在这么简陋的住宅区，显得那么突兀，格格不入。
　　“请你原谅我。”申美娜紧抓住静恩的手，让刚坐上车的静恩感到茫然。
　　“我知道这么说，你会认为我是不是疯了。是，我是疯了。过去的十年里，我没有一刻正常过。”掏出手绢，擦擦泛红的眼睛，由于激动得不能自抑，申美娜紧握住两手，指甲深深插入手心里，不住地颤抖。“我不敢奢望你会原谅我，但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每当想起那一夜……我无时无刻不指责自己，怨恨自己。如果当时我不那么做，或许你现在仍然过着幸福的生活。”
　　“阿姨，”不忍心看见眼前的女子一昧地怪责自己，毕竟她是弟弟的亲生母亲。当年若不是她，自己怕早已不在人世。“别这么说，我从心底里是感激您的。”
　　“不，你别那么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泪水从申美娜的眼角流下。“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你的母亲就不会死！”
　　“阿姨，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是您……”
　　“不，不明白的是你。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我的无知和任性，你失去了你母亲。”申美娜浑身抖得厉害，断断续续地将当年车祸的真相告诉了静恩，只隐去了当时和她一起的那个人的姓名。“如今我遭到了报应，我活不了多久了。我怕我死后，这个秘密永远不会有人知道。那对你不公平。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让我这么痛苦。让我这十几年生活在谎言里！我一直认为我有个爱我的爸爸，可爱的弟弟。是你，让我失去了这一切。”静恩痛苦的哭叫着，“那个人是谁？当时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是他，他杀了我妈妈！”
　　“不，一切都是我的错。不关那个人的事。是我，都是因为我。”申美娜惊恐地辩解道。
　　“是他，我知道是他，如果不是他，我妈妈怎么会死。”静恩激动地抓住对方的手质问，“那个人是谁？到底是谁？”
　　“不关他的事，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的，是谁？是谁？”静恩几近疯狂地摇晃着申美娜，歇斯底里地哭喊，李灿允听见她的哭声，急忙跑过来，看见眼前的这一幕，呆愣。从小时候起，姐姐从没有这么失态，这么伤心，这么疯狂过。
　　“姐姐！”猛地拉开车门，李灿允激动道。
　　“……谁，是谁？” 静恩激动地晕了过去，嘴里喃喃道。
　　轻柔地抱起静恩，怒目瞪向车内瑟缩的女人。转身头也不回地进屋。房门“砰”地一声被大力关上。随着那可怕的声响，申美娜的心沉了下去，面如死灰。“走吧…”那扇门在自己面前永远关闭了，尽管它从没为自己开启过。

　　接下来的日子里，静恩发高烧，说胡话。嘴里念叨着什么，却听不真切。灿允心急如焚，忙着照顾病中的人，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李善奎脸色难看，每天喝酒。曾经温馨快乐的家一夜之间成了一滩死水。
　　一周后，静恩病情得到好转，醒来后的第一眼看见在一旁熟睡的灿允，他的脸色憔悴苍白。静恩看着天花板，脑海里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那时是多么幸福，爱喝酒但仍关心孩子的爸爸，常常打架闹事却听话的可爱弟弟，一切的一切犹如昨天发生的一样。看着在睡梦中满脸担心的灿允，她恨不起来。但要她忘记，谈何容易。闭上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下。
　　从那以后，全家绝口不提那件事，仿佛是碰不得的禁忌。灿允好奇那个女人到底对静恩说了什么，但直觉却告诉他，如果揭破那层纸，自己可能永远失去眼前的一切，最后他选择了沉默。爸爸又开始喝酒，但不知为什么，一向体贴的静恩却没有制止。沉闷的气氛压得每一个人喘不过气来。

　　“最近老大的情绪好像很不好。”小弟甲道。
　　“最近都没怎么笑过。”小弟乙附和道。
　　“不会是因为宋可儿那女的吧？”
　　“笨蛋，老大会看上那种货色？”
　　“说什么呢，那妞儿挺漂亮的，是我的梦中情人。”
　　“你这家伙是不是疯了。她能有老大的姐姐漂亮？”
　　“嘿，看，那不是宋可儿吗？”
　　“哪里？在哪里？还真是。”
　　宋可儿穿着女人味儿十足的吊带装，外加可爱的超短裙摇曳生姿地走来，丝毫不理会多少投放在她身上不怀好意的眼神。画着艳丽眼影的眼睛轻轻一瞥，四周呼吸声急促。满意众人的反映，她露齿一笑，回头率飙升。
　　“灿允，”甜甜一笑，对方却只顾喝酒，头都不抬一下，让她多少感到点尴尬。
　　“可儿姐，来，坐这儿，”金惠星的怜香惜玉博得美人赞赏的一笑。
　　“他怎么了？有点不对劲。”美人的问话自然应该回答，霎时间在场的人众说纷纭，但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宋可儿颇感无趣。
　　原本喧闹的舞曲突然停了下来，所有在跳舞的人一致看向门外。
　　顶着酷劲十足的发型，来人细长的双眼冷冷地看向众人，血红的耳钻泛着危险的光芒。在场的女生呼吸急促，兴奋充斥全身。男孩们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看见他，宋可儿笑得无比娇媚。当看到他身旁的人，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他身边的女孩一身惹火装扮，得意地望着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女人。
　　“真是冤家路窄。”金惠星嘟哝着，玩着手里的手机。
　　“哥哥，看，是李灿允和可儿姐。”女孩在念到可儿的名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不能输给那个女人，宋可儿用力挽上李灿允的手，状似亲密。可他一把挥开她的手，拿着酒瓶猛灌，嘴里大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宋可儿脸色黑了下来。女孩故意以身体贴紧崔俊亨，向在场所有人昭示两人不平常的关系。不动声色的推开那几乎挂在他身上的身体，走到李灿允面前，冷冷道，“就坐这里。”随行的人和灿允的手下面露惊异。崔俊亨自顾自地坐下，喝起酒来。
　　“为什么？姐姐，为什么这样？”一个人的酒疯犯了，谁也拉不住。李灿允不停地灌着酒，好像那不是酒，是白开水。
　　见他这样放纵自己，金惠星急切地看着门口。一抹身影在这时出现，他彻底松了口气。
　　“你在做什么？李灿允。”静恩的眼里没有以往的光彩，淡淡的看着几近疯狂的弟弟。片刻后，叹了口气，“起来，我们回家。”伸出手夺去他手中的酒瓶。
　　“不，我不回家，那不是家。我不要回去。”夺回酒瓶，李灿允眼里满是痛苦。
　　“来，听话。回去吧。”
　　“别管我，我要呆在这。”
　　“你在折磨我吗？”转身要走，却被身后的手紧紧抱住。
　　“姐姐，不要走，不要不理我。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把头埋在静恩肩上，他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走吧，”转身搂住他，静恩低声安慰，“对不起了，我们先回去了。”
　　“是，姐姐。灿允心情不好，”惠星笑笑，“这段时间他一直这样。”
　　“我送你们。”崔俊亨第二次发出惊人之语，震得在场众人呆若木鸡。在众人的瞩目中，他和静恩合力扶着灿允离去。
　　灿允醉得不省人事，沉沉睡去。幸好有崔俊亨的帮忙，否则今晚两人怕是都回不去了。想到这，静恩冲崔俊亨感激地笑笑，却看到对方投注在她身上意味深长的眼神。
　　“和我交往，好吗？”突如其来的话让静恩一头雾水。
　　“我喜欢你。”崔俊亨的眼里有着难得的认真。
　　“你，怎么会？”静恩的双唇突然有了柔软的触感，冰凉的感觉中有着执着的热烈。她瞪大眼望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孔。看着长长的睫毛投下的阴影，她神智恍惚。
　　“啪！”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反应那么激烈，她红着脸看着对方，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看到她的反应，崔俊亨却高兴地笑了。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笑，也是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食指和中指闭拢，帅气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寒冷的夜风吹走了酒醉的人的睡意，李灿允鼻间嗅到了婴儿沐浴露淡淡的香气， “姐姐…”迷迷糊糊地冲静恩傻笑。
　　“都是因为你！”静恩使劲敲了他一记，赌气地走了。
　　“姐姐，都是我的错，等等我。”见姐姐终于恢复正常，李灿允高兴地追上去，搂着她。
　　“你这家伙，知不知道你很重。……就知道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