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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第二日,父皇回到皇城,开始召见群臣,来往御殿的人,络绎不绝,比以往更显忙碌。
      我在西苑,数月不曾见到他。
      阿侑正式入学了,西苑空旷得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自这次战役后,万事都改了面目。
      西苑安静得如同一座空城,只有父皇偶然间的到来,才使得这庞大的园林恢复四季如春的面貌。
      秋天来了,宫人们用彩绫剪成花叶,挂满树枝。但父皇无暇顾及美景,他在夜晚来临,带着几千骑马的宫女,吹奏乐曲,游览、夜宴,通宵达旦。
      转眼数月过去,冬至。我听见池沼中,传来叮当的凿冰声,红粉绿娇的彩绸被马车成匹的装载进苑,剪成莲叶荷花的形态,装饰整个池塘。
      众人忙得热火朝天,而我一个人,数着西苑的梅枝,淡淡开放而后静静飘零。
      我能见到的父皇,便是在夜色中一个恍惚的影,在众人的簇拥下,带着混沌的笑意。

      被凛凛寒风一吹,我又病了,像过去的每一个冬季一样。
      历时数年,匠人们终于在这个冬天把巨幅的琉璃屏赶制完成,于是水榭的长廊,便成为一条流光溢彩的甬道。
      琉璃,在民间被称为五色石。其冶炼技术历代都掌握在皇室贵族们的手中,秘不外传。由于民间很难得到,人们把琉璃器具看成比玉器还要珍贵。它也与杏黄色、龙纹一样,成为王族的专享。
      我因为喜阳,然而身体畏寒,到了寒季,便旧病复发。流云水榭营建之初便有了琉璃屏的构想,然而因为琉璃是王族使用的,掌握技艺的工匠本就稀少,巨幅的屏风更是耗时耗力。
      当我披上纱裙,倚在屏后,闻着四面暖炉散发着的甜腻的香味时,恍惚到了桃花盛开的季节。于是每日午后,我便在这晒太阳。
      白云丝丝缕缕,柔如蝉纱,宫女用羽扇轻送暖风,稀薄的,拂过脸颊,带着沁人花香。太阳在我头顶一闪一闪,像母后鬓间的金凤,亮晃晃叫人睁不开眼。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睡去的,只记得我的兔儿团在我脚边。
      醒来,便看见床头的莲灯初启。
      挣扎起身时,顿觉心口一片清凉,是艳丽非常的红玛瑙,雕琢成莲花状,垂系在胸前,便如同从胸口生出一枚血色莲花来。
      我惊喜地从床上一跃而起,顾不上衣衫不整,奔出内室。
      父皇。
      在外室果然看到那一袭明黄色的袍子,一个挺拔背影。
      当听到我的叫声,优雅地转身,带着淡淡的笑意,俯身向我张开怀抱。
      我如一只小兔欢快奔进他的怀里。
      你老这么长不大,可要让贵客笑话的。父亲抱着我,绺绺我耳侧蓬乱的发。
      我惊奇地四下张望,从父亲的肩头俯身看去,一个少年叩拜于地。一袭月牙白的袍子。
      这是谁?我用手臂搂住父皇的颈项,伏在他耳边低问。
      这就是你的先生,也是从荷花池里捡回你一条小命的恩人。
      那可是个美人呀。我嘟囔着。
      父皇但笑不语,令少年起身。
      他在父亲的命令中缓缓站起来,我首先看见他的眼睛,像一鸿幽幽流淌的清泉。而后,才惊觉面若美玉。我移不开视线,意花不足拟其色。
      你叫什么?我失神发问。
      笙。你的声音沉静而淡然,如一丝微风掠面。
      我就是这样遇见了你,笙。
      大隋的第一乐师。

      阿侑是我们的第一个访客,他是特意来瞧你的。有谁能不好奇呢,据说,你三岁便可奏琴,五岁可谱曲,被视为神童。当你十岁那年,你的琴艺管箫已精湛绝妙,放眼大隋,无人能及。
      而同时,你倨傲狷介,素不与王宫贵族往来。但你此次却被当作一件礼物,呈送到皇室公主的面前。

      传言我听了许多,然而,你每每见我,你也算温和有礼。
      阿侑一来,便缠我命你觐见。我取笑他,他所关心岂止是音律。
      当你步入殿中,阿侑便低头不语了,我与他素来在宫中被夸赞为金童玉女,可如今人外有人。
      你如今可知道谁是宫廷中最漂亮的男孩了吧。我忍不住取笑他。从小到大,阿侑一直被人看作玉雕一般的人,他也自视甚高。如今,竟被人比下去,且要日日相对于宫闱。
      你面对我们的一悲一喜,只是淡淡道:“要说样貌出众,举目全国,谁能及得上公主呢?”
      我有些诧异,没料到你这样一个人,竟也会说这些锦上添花的话。
      “然而,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你下半句一出,屋里片刻间安静下来。
      阿侑被你冷淡的语调惊得抬起了头。
      我则气得拍案而起,“好一个第一乐师,我看你连日无事,今日不想终于显出你的真性情来。”
      以色事人,能得几时好。这话本是汉武帝的李夫人所言,她因为倾国倾城的样貌得宠,这话原来是含着几分聪慧的。然后,她毕竟歌女出身。笙竟然将我与之并论,胆大至此。
      左右侍婢,虽也见我素日娇惯,却从未像这样发怒。匍匐跪了一地。
      我冷冷看你,“你不欲讨赏,倒想要讨罚吗?”自我出生,从未受过这样的羞辱。
      阿侑也未曾见我这样的情状,吓得不敢言语。
      你虽然跪着,却瞧不出半点谦卑怯懦的样子。“草民仅是就事论事”
      我看你一脸嘲弄的神色,更是急火攻心。以为我年纪小,便可如此欺仗。今日,且让你我互相领教。
      “来人,拖出去,重责…”刑罚来不及说出,我的胸口如针刺一般,喘气也急促起来。
      我捂住胸口,向后倒去。看着向我奔来的阿侑,荷香,以及将我稳稳接住的笙的面孔。看着你的焦急神色,我来不及疑惑,便睡去了。

      因父皇南下,宫中嫔妃去了大半。于是等我醒来,已是晚膳过后,周遭只是守着奴仆,太医,阿侑,以及阿侑的母亲,我的皇嫂。
      我见他们个个疲惫至极,近日父皇母后出巡,不在宫中,我若稍有偏颇,她们难辞其咎。
      看他们已为我担忧了大半日,面容疲惫。我便喝了药,把人都遣散了。
      阿侑起初不肯走,然而见我虚弱,也不敢与我争执,一步三回首地随着皇嫂去了。
      我怕屋里人多,不得清静,只留下荷香在跟前服侍。她扶我坐起,我看向窗外昏黑的天色,更觉头顶有一张密密挣不开的网,把我擒住,挣扎无力。
      然而,一片漆黑的院中,我竟看见一个跪着的身形。
      院里何人?我强提精神,向荷香询问。
      还能是谁,可不是今天的惹祸精。荷香忿忿不平。
      自我昏倒便跪到现在吗?
      是,说是等公主醒后发落,大约也反省触犯主子的罪过呢。
      看着荷香一脸掩藏不住的担忧之色,这人真不寻常,入宫数日,便可令荷香为他求情。
      那我们便不罚他了,好吗?我故作漫不经心,瞅瞅荷香的神色。
      荷香面上一喜,当看到我似笑非笑的样子,脸蛋刷一下红透。
      一场风波便在她艳丽如初荷的双颊中,化作拂面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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