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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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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半月余过去了,一众春花开到极致,绚丽将颓。
君渺觉得这半月以来,长公主府里简直比年节还热闹,这两日是大郎、二郎、三四五郎一同来君渺面前,七嘴八舌的说宋将军抵达盛京的当日,盛京城的街头巷尾是如何被挤了个水泄不通的盛况;明日是六郎、七郎、八九十郎轮番来君渺跟前说盛京各茶馆酒楼传出的各个号称最接近那段赐婚与被退婚爱恨纠缠真相的故事版本;中间不时还有君泓来添油加醋的搅弄一番。
君渺在想,宋将军抵达盛京的当日,长公主都没去拦街纠缠,是不是伤了很多想看戏的百姓们的心?
可是这盛京百姓们的热情不减反增是怎么回事?
最后君渺只能将之归为盛京百姓着实太热情这一缘故上去了。
君渺窝在长公主府里许久,难得的想去街上逛逛了,因着前段时日在南溪苑里的事儿,此次君渺也没再女扮男装了,只是更换了一袭较为简朴素雅的鸭卵青色的春衫,令归月寻来一顶与衣衫颜色相近的冪篱,便领着桃歌与归月出府了。
盛京城一如往昔的繁荣热闹,君渺领着桃歌与归月逛了一阵便觉得没趣了,看着桃歌仍旧兴致勃勃,便说自己去前头那家茶馆歇脚,让她俩接着去逛。
君渺进了茶馆,由着小二在前引路寻了二楼的一空桌坐下,君渺因着儿时的缘故,素来对品茶没什么偏好,原打算随意点一壶茶水并几样佐茶果点的,不过听候着的小二自荐着茶馆里新出了哪些茶点羹品,又将什么茶配什么茶点说的头头是道的,君渺一时倒有了些兴趣,一手略捋起冪篱纱帷的一角,一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名目单子慢慢瞧起来。
君渺坐的那桌恰巧是二楼斜对着楼下大门的位置,能将一楼的格局瞧个大概,这大概的格局中就能包括楼下的那方阔木台,此时阔木台上将将走上去一个身着灰衫、手握一柄题字扇面的折扇的中年男子,男子在阔台上的长案后站定,抖开扇子轻摇两下,“各位客官,今日咱们续昨日故事的未完之处接着讲,若觉得在下说的故事尚可的,有钱的便捧个钱场,一时没有零散银钱的也望能捧个人场,在下在这里先谢过诸位客官了。”说书人说罢还不忘向四下弯身拱手一礼。
君渺原以为说书人还打算说什么故事呢,哪知一开口又是长公主与宋将军爱恨纠葛之间的那点儿破事儿。
这回说的是长公主被宋将军退婚之后,痴慕宋将军长公主便情伤不已,天子为了安慰自己情伤不已的姐姐,择了一大群英俊男子送进长公主府中,只是这些英俊男子都有一个共同点,五官、身形,亦或言语举止的,总有那么一处是很似宋将军的……
说书人那故事说的,就好似一切都是自己亲眼所见一般。
阔台下头有不少客人议论着,有说不怪长公主痴慕,着实是宋将军英俊神武;也有说长公主不大矜持的,偌大盛京,好儿郎还不得随长公主挑么,怎偏偏就认死了一个宋将军?还有的说宋将军归朝的那日,似是领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回来……
君渺叹息一声,得,约莫以后的故事版本便是长公主单相思宋将军,哪知宋将军心里早已有了美娇娥,长公主不死心仍要横插一足,最后被宋将军退婚,长公主情伤不已,自此后院养着与宋将军相似的英俊儿郎万万千……
君渺心里感慨大夏的长公主与将军都不好当。
君渺原本着盛京百姓开心就好的心态,压根儿懒得去堵那盛京百姓的悠悠之口,由得他们编排罢了,不过当她亲耳听到这些后,到底是觉着有些不大顺耳的,然后这些不顺耳化作一股仇怨,最后都归到了君渺从没见过一面的宋将军身上。
君渺收回心思,指尖在写着茶水名目的单子上游移间已想好要点什么了,便同小二道:“一壶梅花茶,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一碟桃酥饼,”想了想又添上,“并一笼水晶虾饺罢。”
君渺合上单子,话音刚落,便听见邻桌的一位女子也点了一笼水晶虾饺,哪知小二口上说着真不巧,水晶虾饺就剩最后一笼了。
意思就是你俩能商量商量,看谁能退一步成人之美么?
君渺是有些喜好水晶虾饺的,倒也不至于到嗜好的程度,“一壶梅花茶,一碟桂花糖蒸栗粉糕,一碟桃酥饼。”
小二机灵得紧,一听君渺这话的意思,便晓得君渺愿做那个成他人之美的人了,忙不迭应声下楼去张罗了。
只是小二给君渺端上来的,除了梅花茶、桂花糖蒸栗粉糕与桃酥饼之外,还多了两碟糕点,一碟水晶玄饼并一碟蜜饯青梅。
还未待君渺发问,小二便先解释了,“这水晶玄饼与蜜饯青梅是旁座那位姑娘为了答谢您成人之美的一点心意。”
君渺听了后面上淡淡的,只说“没什么成不成人之美的,无功不受禄,你替我端回去给那位姑娘便是了。”君渺隔着冪篱的纱帷深深看了一眼还想说什么的小二,那小二立时不再多言,照君渺的意思去做了。
君渺没怎关注邻座那位姑娘,原以为这事儿到这儿便了了,哪晓得并非如此。
君渺只觉得一阵细细香风由远及近萦上鼻端,细闻之下似又有些淡淡的药香,君渺抬头,隔着纱帷恰看见邻座的那位姑娘手托一只托盘向她走来。
君渺这才正眼打量这姑娘,精致貌美的五官,如云青丝反梳成桃心髻,用细碎珠花点缀着发间,身穿一袭樱草色的衣裙,掩不住的身姿妖娆,衣襟、袖口和裙摆等处绣了缠枝的粉白色杏花,莲步轻移间带动裙摆如平湖涟漪,粉白色杏花便如新雪入水,道不尽的娆娆风情、仪态万端。
古人诚,所谓“凌波微步、罗袜生尘”,果然不欺她君渺识书念字的少。
半截不远的路程,难得教那姑娘莲步轻移过来了,姑娘略略欠身,“奴家感念姑娘成人之美,方才是奴家大意疏忽了礼数,现下特来亲自拜谢,还望姑娘莫要见怪,”说着便将托盘往前稍稍一递,“小小一点心意聊作酬谢,还望姑娘能赏脸笑纳才好。”
别看君渺面上一派清冷姿态,心里指不定就想着这一番柔婉姿态,若搁在了南溪苑的某位红倌姑娘身上,那裙下恩客不得从南溪苑的后院排到盛京城的护城河里头去?
君渺敛下自觉面对着这样一位美娇娥有些不正经的思绪,心想这姑娘一番礼数已尽到了这份上,她若还要推辞,指不定要让人觉着她拿乔了。再说了,不止男子懂得怜香惜玉,她君渺也是懂得一些的。便说着:“姑娘客气了。”说罢心里已有了打算,双手接过托盘,搁在了桌上。
君渺觉着这事儿这下总该了了吧?
哪知道人家姑娘却在她对面顾自坐下了。“奴家闻乐箫,早就听闻盛京虽是天子龙气所在,民风却很是热情淳朴,乐箫近来才来到盛京,一直未多与盛京他人接触,今日有缘遇见这位姐姐才知传闻果然不假。乐箫在盛京也没什么朋友,倒觉得和姐姐有缘,便想和姐姐交个朋友。”
自报了家门,赞美盛京的同时还不忘捎带上她君渺,又借着赞美又是唤“姐姐”,又说是要结交朋友的。君渺觉得,人家闻姑娘这番话将由生疏到熟稔可提了不止一两个档次了罢?
君渺对于交朋友一事本是抱着乐见态度的,可若是交一个说话原本是可以说“一两银子加上一两等于二两银子”,却非得说成“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铜钱,加上一贯铜钱等同两贯铜钱,又等同二两银子”的朋友,可想而知,这得多累人。
君渺装傻,同闻乐箫打起太极,“姑娘生得这般貌美,又仪态万方,多在盛京待一阵子,朋友自然也就多起来了。再说了,盛京每岁也总有一些以诗词作邀亦或品茗赏花的会旧友结新友的聚会,过两日好似便有一个甚么品茗诗会罢,届时闺中佳丽有之,青年才俊亦有之,闻姑娘不妨可以去瞧瞧。”
闻乐箫听得脸面一红,“啊呀”一声,“有男子在的场合,乐箫总归不好独自前往的,只可惜大人他事多繁琐,想来是不能陪同乐箫前去的,不知姐姐到时可会去,乐箫也好同姐姐结个伴?”
原是哪个官家的女眷,倒不知是哪家的,竟舍得这美人独自外出的。君渺先说了句“不会去”,后又顺口问了那么一句,“闻姑娘是哪家府上的?”
闻乐箫稍稍垂首掩面,“不瞒姐姐说,乐箫暂且借居在镇国将军府上。”
这镇国将军就是传说中的宋将军了。
君渺保证,若早知是这样的答案,她肯定不会多那么顺口一嘴的。
唔,好似听谁说来着,说宋将军归朝的那日,似是领了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回来?
十有八九便是眼前这一位闻姑娘了。
难怪当初泓弟将她赐婚给宋将军的时候,宋将军想也没想就退了这桩婚事了,原是身边早就有了一位美娇娥了。
嗯,只是,军中几时能随意由得女子出入了?
君渺觉得同闻乐箫一人说了这会子话,倒比在府里同她的那群众郎君们说话还要累人些。
还好桃歌与归月在这时候来了。
此时君渺既不顾闻乐箫的盛情挽留,也不去瞧她因挽留失败后的落寞神色,不先等桃歌与归月上楼来寻她,便匆匆与闻乐箫作辞下楼了。
君渺令归月结账的时候将闻乐箫那桌的账一并结了。
君渺不是一个喜欢欠人人情的人,尤其还是外人的人情。
君渺走出茶楼的时候,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先前闻乐箫莲步轻移的模样,那一瞬,君渺脑子仿佛让门夹过似的作了一回幺蛾子,君渺学着闻乐箫的模样,忸怩着走了两步,就感觉自己的背上犹如缚了一块又长又直木板子,所以她的腰身僵得动都动不了。
这一番作幺将桃歌与归月骇得不轻,两人对视一眼后,赶忙上前询问君渺。
君渺心底无比嫌弃自己好端端作什么幺,昂首一甩袖,阔步向前,清了清嗓才说,“无妨,方才风大,有些闪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