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何弃疗》司慕雪

24、24.做戏

　　君渺左手手背托着右手肘尖，右手握着摺起的檀香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在左侧肩头，闻言轻轻一挑眉，打量了宋澈许久，先是说了一句客套的话：“宋将军肩担戍边重任，怎可轻易冒险？”后面紧接着又是极为疏离的话：“本宫自己的事，心中自有分寸，不好劳烦宋将军劳神操心。”

　　宋澈自然听出了君渺话里对自己的疏离，她对自己始终还有芥蒂，可那又能怎么样呢，他如今有立场再谈别的什么么？他知道，她不是个没主见的人，他若是劝她也未必管用。既然劝不了，还不如让他作她的另一重保障。

　　宋澈揖了个礼，不卑不亢道：“长公主既已有对策，宋澈也不好妄加干预。他日长公主若有需要宋澈的时候，尽管开口，宋澈必当尽心竭力。”

　　君渺虽不明白宋澈为何会突然这样说，可想着他是戍边的镇国将军，她这回要平白承宋澈这样一份诺，也没急着拒绝，反倒笑着应了句“一定”。

　　她君渺可没拿刀架在他宋澈脖子上，逼着他说这样的话，宋澈要这样说，她自然也不会往外推，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又知道她会不会有需要宋澈的那一日？

　　一个人可以有底线有原则，但若是让所谓的底线原则困死了自己，那无疑就是死板了。君渺是有不欠人人情的原则，可那多是针对于她个人私事来说的。

　　翌日晨间，君渺就让归月吩咐林府的那两个厨子做一大桌子各地菜肴，直到午间才忙活明白了。

　　君渺去问宋澈借了府里的几个丫鬟与小厮，做什么呢？

　　自然是要把那一桌子菜送去给林奉有了，这才能应了她昨日那句重赏林奉有的话啊。

　　君渺坐在膳厅里，一边等着上菜开饭一边吩咐归月，“一会儿你带着她们一同去，本宫赏给林郡守的是一桌子菜肴，你们去送的时候，虽不用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但也要给本宫拿出气势来。”君渺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什么气势呢？就是要让外人瞧见了，不会觉得这么大阵仗气势只为赏一桌子菜，就算没赏林郡守半个清河郡，也赏了半个清河郡半年的收入。”

　　君渺看了一眼膳厅外头那些个丫鬟与小厮，个个手里端着的菜肴已在归月的示意下覆上了喜庆的红绸，君渺又扬声道：“拿出些精气神儿来，做不做得到？”

　　外头异口同声的传来令君渺满意的答案。

　　一众丫鬟小厮前脚刚走，宋澈、君泓和闻乐箫才陆续而至，四个人围桌而坐，午膳还没上来。君渺不着痕迹地瞟了闻乐箫几眼，心里盘着自己的小九九。

　　等了好久也没见午膳上来，君渺一手撑头，一手摸了摸自己肚子，问的却是宋澈：“宋将军，你饿了么？”

　　君渺这话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自己饿了，还想拖着作为主人家的宋澈下水，让宋澈开口让人去催厨房的厨子。

　　宋澈也有些纳闷，自家一向遵从准点儿开饭，为何今日倒迟迟没个人来上菜，便开口让人去催了催。

　　不催不知道，一催才知道，原来晨间君渺吩咐林奉有送来的那两个厨子做了一大桌子菜，倒让将军府的厨子误会长公主是想换个口味了，所以将军府的厨子就偷了个懒，然后将军府的厨房就这样成了林府两个厨子的天下，后来君渺问宋澈借的丫鬟小厮来厨房端走了菜，以致厨房上至将军府的厨子、下至厨房里烧火的小丫头，都以为是提前传午膳了。

　　君泓冲着君渺直眨巴着眼，“阿姐，咱们今日午间吃什么？”

　　君渺觉得自己忒作孽，看着在座的其余三人道：“要不然……让人把那桌子美味佳肴追回来？”

　　闻乐箫端坐在原位，一点儿也没有显露出饿了的迹象来，还提议着说：“不如就让厨房的厨子紧着做些家常小菜来？”

　　呃，临时吩咐厨子做饭，他们就这样搁这儿干坐着等？

　　君渺也不知道说这话的闻乐箫是真没饿，还是自制力忒好，君渺打量着闻乐箫的纤纤身量，觉得要是后者的话，闻乐箫身量之所以能纤纤，大抵和她的自制力有很大的关系吧。

　　宋澈看了看君渺，又看了看君泓，将话说的很客气，“再吩咐厨子做也实在难等，还望陛下与长公主能委屈凑合一回。”

　　这一凑合，没过片刻就有四只碗分别放到了四人面前，呃，今天中午吃面。

　　君渺和君泓自小就不是娇生惯养大的，面条自是吃的惯的，宋澈领兵戍边多年，吃过苦的他对吃食也不挑剔，所以这顿午饭，君泓吃的得香，君渺吃得香，宋澈也吃得香，大家都吃得香，就将吃得不怎么香的闻乐箫反衬得很显眼。

　　君渺吃完最后一口，突然就斜乜着旁边的闻乐箫笑了一声，弄得在座的其他三个人都很是不解，在三人都以为君渺会说些什么的时候，君渺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起身走了。

　　晚膳的时候，君渺没去膳厅用膳，而是在归鸿楼里用的膳，是林府的两个厨子掌的勺，做的是些偏向于盛京人口味的菜肴。

　　晚膳刚撤下去，君泓就来了。

　　君渺和君泓交谈了半晌，想了想没再有什么好说的了，这才慢慢蹭到床榻边，翻身躺下，一手扯住被子一角就盖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就把眼皮给合上了。

　　君渺这一躺，归鸿楼里立刻闹了个人仰马翻——长公主突然就晕过去了。

　　君泓立时就大肆让人去寻清河郡的杏林高手了，杏林高手寻回来后，君泓又以虽然长公主玉体不适、但尊卑有序、男女有别为由，将一众杏林高手都挡在了屏风外，只允许众大夫隔着落地屏风为君渺悬丝诊脉。

　　悬丝诊脉本来就不是每个大夫都擅长的，何况那本该系在君渺手腕上的丝线，此时却系在了归月的手腕上，归月不时还会运力于指尖按压在脉搏上来改变脉象。

　　再说大夫给人看病通常分望、闻、问、切四法，可现在这病人是金枝玉叶的长公主，致使一众大夫并不能直接去望闻问切，又碍于一旁阴沉着脸盯着他们瞧的君泓，这群大夫中有一半被吓得还没回过神来，有一半回过神来的大夫中又只有几个擅长悬丝诊脉，这一小半儿的人虽然知道眼下长公主的脉象奇怪，却也拿捏不准长公主到底得的是个什么病症。一时间众大夫面面相觑，更没人敢做那第一个说话的出头鸟。

　　其中有一个年轻些的大夫抬头看了君泓一眼，又垂下头去，回禀说长公主这样的脉象似是中毒之象。

　　君泓一扫答话的那个年轻大夫，又乜了其余的一众大夫一眼，沉着嗓音问了一句：“你们都这样认为的？”

　　这群大夫里不乏有被吓得没了主见的，也有不甘落了人后的，有了第一个出声附和的，就会有很多个第二个、第三个跟着出声附和。

　　君泓得到满意的结果，然后就开始盘问桃歌与归月，君渺昏迷之前接触过什么、吃过什么。

　　桃歌知道长公主是假昏迷的，却也知道眼下长公主与陛下正在做的这事干系重大，虽然她现在一时还整不明白，可她知道多看多听少说话准是没错的，然后她就以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跟着归月跪在了君泓跟前。

　　由于此时整好是晚膳过后不久，归月很快就将矛头对准了晚膳，又说那晚膳是林郡守送来的那两个厨子做的。

　　君泓闻言震怒，当即令人去传唤两个厨子前来问话。

　　正在此时，宋澈和闻乐箫却前后脚地来了。

　　君渺一听闻乐箫也来了，啐了一口这闻乐箫果然是个阴魂不散的主儿，这次来八成是要跟自己作对拆自己台的。

　　其实君渺猜得是没错的。

　　落地屏风外的闻乐箫一边劝着君泓莫动怒，一边还说什么自己是女子，又是个大夫，方便进来为长公主诊断病情的云云。

　　闻乐箫这番话气的躺在床榻上的君渺伸手狠狠抓了一把虚空，用力之大完全是将眼前的虚空当成了闻乐箫的，心里顺带将闻乐箫的祖辈都彻彻底底地问候了一遍。

　　君渺看着床榻旁边矮几上那只盛着黑乎乎汤汁的药碗，心里暗叹一句自己幸好早已经猜到闻乐箫会来这一趟，也幸好已经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君渺端过那只药碗，容不得自己多想，就将里面的汤药一饮而尽了。汤药苦得君渺想骂人，可屏风外那么多人，她要是现在开口骂人，那一切就都白费了。

　　君渺蹙着眉，思索着将那药碗藏到哪里。

　　放回原本的矮几上吧，一只空药碗难免惹人怀疑，本来君渺是打算顺手丢进床底下的，

　　但一想那样一来肯定会有声响，有声响就必定会惊到屏风外的众人。

　　君渺想来想去，到最后索性就塞在了锦被里头藏着。

　　药性很大，君渺刚咽下药汁没多久，就觉得自己的精神头越来越不济，眼皮也越来越耷拢。

　　这回假昏迷注定是要变成真的了。

　　到最后君渺实在抵抗不住那药性，等她完全闭上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根无形的棍子在搅浆糊一般。

　　唔，她在临睡过去前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两个前来回话的厨子对下毒害她性命一事供认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