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一缕动轻舟》河广·一苇杭之

7、七

　　人在阁上,绯衣白袜,发束于冠内,夹青的枕靠在身后,湖上暖暖熏风吹过, 帘动不止。

　　凭案坐下,对着一双晴如点漆的眸,昨夜唤了无数遍的两字在舌上, 欲出却意迟。

　　惯常的行事, 不过总是封赏加赐。然这人不是对镜描妆, 夜更不睡盼郎归的女子, 乃是声名显赫, 怀旷世之才的高士。与这人, 他要的也并非一晌贪欢, 片刻风流。

　　因着看得重, 放不下, 反不知如何待他, 如何疼他。

　　那时案边人侧目, 眸内流光闪烁, 一笑似昨夜枕边风情：“将军, 一夜可安好? ”

　　他叹气, 这又如何说?

　　一夜春宵, 他几乎溺死在那温柔乡里, 下了蛊的人却佯装不知。

　　昨夜是谁用力扯着他的发? 谁唤的那一声子方?

　　可见那人回到了日光下, 又端了平日里的模样。俯近, 笑意盈盈道：“将军又可知生心中所想? ”

　　他紧紧望着对面的眉眼, 耳后一阵酥麻。帝都里那些女人,美丽的正妻, 娇艳的侍妾, 异国的公主, 谁有眼前人这般魅惑?

　　到底是压不住头脑里红鸯缠绵的画, 就近将那人的手握住, 捉着细长的手指慢慢的摩挲：“楚生 ...... 可否说与我听? ”

　　那人也不动,随着他细细把玩, 却把脸偏向阁外道。

　　“世间人, 最最难得,乃知心二字。我与将军昨夜一宵同眠, 燕好时光, 不比寻常。今日来见, 仍是两只皮囊, 两处心肠。我不知将军所想,将军也难体楚生之意。”

　　“古人常把君臣之宜比男女之爱, 君知臣衷, 臣却难窥天意。今上要召楚生入朝,生再三推迤,无他,肌肤相亲尚不能知心,何况君臣乎? ”

　　年轻人蹙了眉, 神情不悦,眸色变深,似在沉吟。

　　闭了眼睛, 等了良久, 没有应答, 手却被越捉越紧, 骨头恨不得都要捏碎了, 终无法, 斩钉截铁道。

　　“陛下翻手成云, 覆手为雨。楚生不过山野草民, 何劳一万精兵, 奔驰千里, 夜不卸甲, 听风判令? ”

　　啪地一声, 案几被挥翻。

　　玄衣的青年像猎豹一般纵身压住了他。轮廓分明, 精致冷冽的脸正在面前, 剑眉耸起, 瞳仁里熊熊烈火, 唇边尽是森森寒意。

　　天子一怒, 伏尸百万, 流血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