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一半爱情》沐阳而栖

12、经年

　　自从我不杀鸡之后，我便带着糖葫芦流浪，我手上有一份打印的地图，上面标注出了这座城所有的高中！而我之所以找高中是因为我要找一名高中教师夏禹风——夏琪的父亲！之前一直不敢找，因为怕！真怕，怕找不到又怕找到……
　　当时的天气已经是十月底，北国的天气，我秋裤与棉衣早已加身，学校门口朝内探望去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少女，他们阳光下开心的交谈、一起搬出凳子静坐，贪婪吸收着阳光、或躲在角落害羞而甜蜜地说着悄悄话……
　　那些，那些我也曾和她有过！
　　“喂！干什么的？看你门口站半天了！”门卫打断了我的思绪。
　　“哦！我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回来看看老师！”
　　这时候我总能靠着我那张毕业证书混进去，然后找校长或级长，帮我查查有没有姓夏的语文教师！可是结果总是不如意，每次从校园出来我都会问糖葫芦：“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呢？说对了有肉吃！”
　　然而这只傲娇的死猫，只有肚子饿的时候粘我，其他时间都不搭理我，自顾自的睡！有时候带着糖葫芦挺不方便的，所以我把我一个单肩包剪掉了一角，糖葫芦钻进去我便拉上拉链，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走动时抱着……
　　学校是一座座找了过来，可是依旧没有消息，看着手中地图上没有打叉的几所学校，我心里也唯有暗暗祈祷这一个法子。那天，我照旧用毕业证忽悠了门卫，成功混了进去！
　　那会儿正是上课时分，校园里只听的见老师讲课的声音，花园中只有一个近百年的冬青依旧长青。就在我下台阶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加紧脚步赶了上去，她听见我的脚步转过身来
　　“阿姨，果然是您？”
　　阿姨被我一惊：“你是……”
　　“阿姨，就是那天，你带我去的诊所啊！”我指着眉骨处的疤痕。
　　阿姨眼中有了神采，认出了我。和阿姨聊了一会儿，我得知阿姨姓白，是这所学校以前的校长。虽桃李满天下，可自己的一双儿女却都出了国，一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逢年过节倒是有来探望她的学生以及儿女国外寄回来的礼物，可一个人难免寂寥，所以在感到无趣的时候，她总会来学校里看看……
　　我问白阿姨是否听过夏禹风，白阿姨居然听过，不过不是在这个学校。可他她口中的夏禹风是一个怪人！因为她听说他好像不会笑，而且话少的可怜；学校的老师之间难免有所交集，但他没有，似乎从来都是一个人，甚至没人知道他家里情况如何？家住哪里？
　　我向白阿姨问过了夏老师的学校地址，然后与阿姨约定后面会登门拜谢。下午两点多的光景还不算晚，我乘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到了白阿姨口中的那所学校。
　　学校门口有一棵四五人才能合抱的国槐，不过看样子已经枯死很久了！学校暗黑色的铁门油漆掉了许多，星星片片嵌着暗红色的铁锈，而铁门上面那中学二字的烫金立牌，也掉了一个……
　　到目的地，我给你门卫递过一只烟：“大哥，夏禹风是不是在这里任教？”
　　门卫顿了一下，略有惊异的看着我回问：“你……找夏禹风？你找他干嘛？”
　　“哦，是这样的！我以前是他的学生……”
　　和门卫聊了半天，我确立夏伯现在就在学校，而令我有点意外的是门卫口中的夏伯居然和白阿姨口中的几乎一样——沉默不语、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圈，和自闭症患者一样。那天我在马路对面静候，在耗了半盒烟后，终于等到了放学。即使在涌流的人群中，我的眼睛还是准确捕捉到那个男人！
　　他的脸颊依旧消瘦，却是少了些血色，多了些苍白和沧桑堆压的皱纹。满脸的胡茬，糟乱的头发，似乎在向每个人展示，此人不懂美为何方物？戴的还是那副金丝边眼镜，却丝毫没有了文质彬彬的感觉。
　　他推着一个自行车，缓缓脱离了人群，骑车走了。我一路尾随，在一个小区口，他停了车，走进了一间商铺，出来时手中多了一瓶白酒，往车筐里一扔便拐进小区不见了！我赶紧付钱下车，窜到那间商铺。
　　“要什么？”
　　开商铺的是一个发福的胖女人，躺在一张已经被压变形的躺椅上，躺椅如果有生命也一定不愿意让她的那肥臀碾压。
　　“我不买东西！”
　　“不买东西进我铺子干嘛？女人脸色有些不悦。
　　我从口袋掏出二十块钱放在柜台说：“我打听一下刚才买酒的那个人是不是住在这里？您知道的话，务必请帮帮忙！”
　　胖女人从躺椅里撑起半个身子，一手摸过钱扔进了柜台下的抽屉。
　　“他呀！他搬来这边五六年了吧有，刚来的时候还带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儿。”
　　她接着压低声音，一脸骇然：“咦，后来不知女人得了什么病，没过一年就死了！那女人死之后，这男的就开始不正常了，天天酗酒，听说在哪里当教师呢？这样的人教书不是误人子弟吗？哦，还有他家那个女儿，隔三差五夜不归宿，胳膊上都是些个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够了……谢谢！”
　　我打断了胖女人的话，虽然我从她口中得到了一些信息，但她的言辞真是让我冒火。我终于相信那句话——中国有些妇女的嘴巴岂止恶毒！
　　我快步上楼，我一直想见的那个人就在离我不远处了，近了，近了，更近了！我终于要见到她了，我的脚步越来越快，糖葫芦被我颠的惨叫迭起……
　　我站在门前，胸口起伏，思绪良久，我抬手敲响了门！
　　如果再次和那个她相遇，又会是怎么样呢？可爱或者可恨又或者是冷陌与死寂！不管哪一种，我真的很想知道呢……
　　门缓缓拉出一条细缝，我呼吸顿止，自己就如同一位将要被检阅的士兵一样紧张。门开了！对，就是这张脸，我梦中出现过的那张脸；我的梦中，她还是那时的样子，浅米色的毛衣，一双直挺的大长腿；长长的流苏分扎着两根小辫儿盘在脑袋上……
　　可眼前现实中这张脸的主人，却剪了短发，浓重的烟熏妆像没睡醒一样；浅米色的毛衣被打满铆钉的短衫代替；而那手腕上的纹身尤为刺眼。不！她不应该是这样，她不能是这样！
　　眼色交流的一刹，我明白我们的再见选择了我最不想的死寂，脑海幻想准备的练习显得苍白无力……
　　“沐阳？”
　　在审视了我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认出了我，而接下来的一个拥抱却让我有些陌生。她，还是她吗？
　　屋子不算很大也不是很小，只能说够用；客厅里一股酒味，夏伯瘫睡在沙发上，楼下买的一瓶酒只留一个空瓶在茶几上孤立立的站着。
　　“夏伯每天喝这么多酒吗？”
　　“嗯，自从母亲去世便开始这样！来吃饭吧，我做了饭！”
　　路过客厅再往里，我看到了一个小灵堂里面是阿姨的遗像，我过去祭拜了下，上了柱香。饭桌上，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多话。
　　“你这些年在哪里啊？
　　怎么突然会来这里？
　　还有你那猫咪好可爱，可不可以送我啊？”
　　“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一个解释，和一个女孩曾经的约定；她说我混不下去的时候，可以来找她，她会罩我！”我说。
　　她扒饭的动作明显一顿，神色有些古怪，不过马上又换一副笑颜嘻嘻道：“这事你还记得啊？没问题，我罩你啊！”
　　我冷着眼，盯着她。
　　“我想要一个解释，当初的号码为什么是空号？”
　　“那串数字啊？那是我乱写的！”
　　随后她爬过桌子贴着我脸，一脸挑逗加阴险的邪魅之笑说：你不会是真的那么爱我吧？这次是专程来找我的？”
　　我一时语塞，在她的注视下我全身的肌肉都锁紧，心跳加速。
　　“嗨！逗你玩呢！”
　　她一屁股坐了回去，我如释重负中夹杂一些失落。后来她说我好容易来一次，一定要我带你去转转，出门前，她去换了衣服。当她再次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她卸了烟熏妆，扎了马尾，似乎还是那件浅米色的毛衣，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我呆呆看着，她抬头看我一脸色相，在我脑袋一掌刀。
　　“看什么呢？一脸春！流氓！”
　　时空仿佛回转到我们高中的那个时刻，她一脸娇羞怒斥我流氓，还是那么地女汉子！饭后我跟着她在街上漫步，路上的行人一定以为我们是情侣吧！其实我心里也那样悄悄的认为……
　　一路上她给我说了好多在这里发生的趣事，又偶尔会拽拽糖葫芦的胡须，在糖葫芦不满后蹭蹭它的脑袋，然后开怀大笑……
　　她，原来还是她！没有丝毫变化！
　　后来我们走到了附近的公园，我和她坐在长椅上，她逗着糖葫芦。
　　“为什么会去纹身？”
　　她抬头看着我，春风得意的一笑说：“趁年轻我要多尝试一些新的东西，再不造我们就老了！”
　　对于她的解释我只能讪讪一笑，说不出对，又说不出不对！她忽然从口袋中拿出一袋话梅来，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给我嘴里塞了一颗，然后皱着眉头问：“酸吗？”
　　我点头，在她塞给我第四颗话梅的时候，我终于问道：“夏琪，其实我这次就是来找你的！你……心里还喜欢我吗？”
　　对于我突然的发问，我以为她会犹豫，可她没有。
　　“别傻了！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过去的算什么？那我问你，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我……”我竟一时语塞。
　　“你看，说不出来吧！”
　　“不！我喜欢你！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当初我有找过你可到处都没有你的消息，那个电话也是假的，我以为你是刻意躲着我，所以……”我极力纠正。
　　“所以你就没接着找我，对吧？呵，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怎么想，鬼知道！既然你说你心里有我，那好……”
　　她对于我一直没找她是有怨恨的，而我也无力解释；而我没想到的是她竟会一头扎进公园的湖水中。我一头扎入水中，深秋刺骨的寒意向我袭来，但挣扎半天终于在水中我抓住了她，可本来不会游泳的我却身子越来越沉……
　　后来我醒来的时候，夏琪在我边上不断拍着我的脸，一口水呛出，我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她脸色如铁，瑟瑟发抖见我醒来却先是一脚。
　　“你丫有病吧！不会游泳逞什么能？”
　　我笑笑：“最起码证明我不是你口中的那种人！”
　　我们都和落汤鸡一样，回家后手脚都已经麻木；夏伯还没有醒来，夏琪给我找了一套夏伯的衣物说：“喏！去换上吧！可能有点大。”
　　我换了衣服，出去的时候她已经煮好了姜汤；我接过一碗，她不知在哪里又变出一袋话梅来。
　　“你现在这么喜欢吃话梅？”我说。
　　“嗯，来这边不久后就喜欢上了！酸酸的却总会留下甜甜的味道……”
　　看着她，我明白如果一个存在你心里的人，或许会被时间藏在你心里的某个你也不知道的不知名的角落；但若相见，回忆便会卷土重来。发愣的瞬间，她斜坐在我对面露着肩头；我脸色又是一囧，不敢正视她。
　　她嘴角勾着浅笑，媚声说：“想不到你真的会跳下去！出乎我的意料呢！”
　　“我怕什么！大不了死了便是！”
　　“啪！！！”
　　本以为玩笑的一句话，我的脸却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袋子里的话梅胡乱的撒了一地；她神色仓皇失措，丢下我跑进了卧室；我呆坐在沙发上，回过神来的时候，桌上的姜汤已凉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