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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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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的夜是沉醉的,是灯火不熄,风却是寒冷的、透着喧嚣背后的苍凉,与房州并没有什么不同。□□花已唱罢,苗笙悄然响起,空灵的乐曲飘荡在空中,就这么缓缓急急地来到了阿涔跟前。乐曲里听不出悲喜,对手的脸上也看不出轻蔑或者畏惧,总归是会有一方先开口的。
“祝姑娘,我们弟兄二人是拜月教大祭司的徒弟,我是昂德金耀,习武十七年擅使苗刀。我师弟达久木守习武十五载,功夫亦不在我之下。”
阿涔笑了笑,慢悠悠的起身站好,对着那二人行了个礼,“我练武不过几年,既非名师高徒,也不是天赋异禀,只是个学艺不精的镖师。”
达久木守在边上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开口道:“祝姑娘今日可有带趁手的兵器?”
伸手摸了摸桌上的酒杯,触手生温、光洁剔透,烛火下更是透着暖黄的光,是不可多得的好物。“就是它了吧。”
昂德金耀二人点了点头,刀就劈了出来,弯弯的苗刀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飞鸟虫鱼,阿涔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到就一左一右到了她眼前,她脚尖轻点向后退去,刀尖带来的杀气震灭了两盏灯。阿涔反手将杯子酒倒出,用掌力凝结成一颗颗小水珠,再向那二人打去。艳红的葡萄酒在杯中,是醉人的佳酿;飞在空中,便成了利器。苗刀的刀刃应该是削铁如泥的,可面对这酒珠却被躲了锋利,刀刃劈开酒珠的刹那费尽了气力,明明让人胆寒的银光也开始变得黯淡了。
酒珠在飞、苗刀在砍,微小剔透的酒珠自不同角度击在了苗刀的不同位置,发出了一阵清脆空灵的乐曲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曲高和寡,可若这满场都是高手就不会如此了,大堂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鼓点踩着节拍,紧跟着珠落刀响之声。人人都爱丝竹之乐,以为高雅,却忘了最具有穿透力和振奋人心力量的声音是鼓声。
突然,节奏变了,不再是鼓点跟随珠落声而动,而是变成了鼓声操纵刀客,让他们主动攻击酒珠。
一杯酒容量有限,再怎么细化成珠,酒珠也就只得那么几颗,对方的招式变化之快是阿涔所不能比拟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纵然不破,但对方招式多变,不是阿涔一个快字可以解决的。
拜月教的蛊是南诏国的秘术,蛊虫之下,再是意志坚定的人,面对下蛊人,也只能听之任之。如果阿涔面对的是两个人,那她自然可以想方设法击中对方穴道,叫对方无法再出手,但她面对的是两个“蛊”,纵然穴道被封,身有负伤,他们二人依然可以维持最佳状态,将阿涔往死路上逼。
就在两把苗刀一前一后要一起刺入阿涔体内之时,一阵乱风四起,庭院落叶随之飘起,击落了两把苗刀。
落叶,原本只是没有生命力的东西,它们随风而落、入地而烂,但有一个人却能将腐朽之物重复生命力,叫这落叶,在腐落之后绽放出别样的美。
“匡连海!”阿涔的声音带有几分小女生的激动也带有几分遗憾,这天底下可以有许多个天山大侠,却有一个匡连海。这个匡连海剑法一流,是天下排名前十的剑客,他年纪轻轻便已名震四海,人又生得风度翩翩、气宇轩昂,武林之中没有人不知道他。阿涔自然也听过他的事迹,知道他十八岁就单枪匹马生擒了北疆最大的流寇头子;知道他二十岁就杀了西域魔教大护法;知道他二十二岁帮天龙寺住持追回了故人之物……只是,这样的大侠匡连海并不是阿涔一个小小镖师可以接触到的,他为什么要救她?
匡连海的剑从不轻易出手,一旦出手,便有人要付出代价。方才还生龙活虎的两个人,现已成了死人。没有人看清他是这么出手的,只是剑光一闪,该倒下的人便已经倒下了。
匡连海拿过阿涔手中的酒杯,到了杯酒,一饮而尽,“小小兄弟,你该走了。再不走,宵禁的巡兵就要到了。”
“你为什么要帮我?”阿涔虽想离开,但匡连海的突然出现也是遗点连连,“你又不曾认识我。”
匡连海看了一旁的陈十一眼,转头就对阿涔笑了笑,“今日我救你,是为了来人再与你打一场。以前我们虽不认识,但现在我们却认识了。你姓祝,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我们来日再战,今日,就多谢匡大侠相助!”
阿涔回到了客栈,一路上并没有看见什么追兵,身后亦没有跟踪的小尾巴,她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再光明正大的回来。夜色中,客栈的招牌是愈发破旧了,纸糊的灯笼被风吹破了个口,烛火在风中一明一灭,光就这么一亮一暗的打在聚福客栈老旧的招牌上,将上面几个干裂的口子衬得格外诡异。
阿涔不由的抖了一抖,却也还是进了客栈。老板还在柜台处端坐着,噼里啪啦打着算盘记着一天的账,但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今天的生意不算好。也许每天的生意都不太好吧,那算盘有几颗珠子并不光滑油亮,想来是老板算账的时候鲜少用得着它们。
大堂里已经没有客人了,所以也就光明正大的趴在桌子上睡觉了。他的呼吸很重,睡得很沉,均匀的呼噜声宣示了他一天的疲惫。阿涔轻手轻脚的上了楼梯,夜已经深了,她不该再吵醒做梦的人。
这一夜,无比的平静,窗外、门口都再没有脚步声和呼吸声了。阿涔缩在被窝里回忆起了来路的情况,她行了一路了,而今到了长安便离洛阳不远了。只是越靠近洛阳,危险便越多。她不明白,只是一株牡丹而已,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要挣来夺去,不惜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天刚亮,阿涔就起来骑着毛驴离开了,她退房时,掌柜的还是昨天那样,半新不旧的衣袍,奸诈难看的笑容,看着账本的眼神满是麻木并没有喜怒。伙计打着哈欠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像是没休息过一样满身都是疲惫,生活于他或许过分辛苦,疲惫便成了一个人的常态。若不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再提昨天一个人,阿涔也只怕以为昨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想要在集天下之精华的长安城里长长久久的经营下去就一定有它独到的地方。聚福客栈当然也有,而且一直没变过,从开业那天起老板和伙计就懂得了视而不见、听耳不闻这个道理,不该管的闲事他们从来不管、不该惹的是非他们也从来不惹,所以,他们总是可以顺顺利利的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一次,阿涔是逆着人群出了城。长安城里的食肆依旧热闹、舞姬还是美艳,热闹还是非凡。但阿涔对这一场繁华已经不再痴迷了,这里依旧是天下的长安,与昨日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区别,却独独不再是她的长安了。她的长安曾经是一场梦,而今梦已经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