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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当往事已成回忆(一) ...

  •   这是初冬的早上,潮湿寒冷,天蒙蒙亮时,乔瑾琛在床上睁开了眼,目光触及散乱的书桌,想起昨夜做完作业没收书包。既然已经没了睡意,索性爬了起来,推开卧室窗户,清晨的空气清冷,间杂着泥土的清香,院子里梅花尚未开放,嫩黄的花瓣几不可见。

      套上A中宽大的白色校服,她拎着书包跑下了楼,家里请的阿姨已经做好了早饭,乔瑾琛匆匆吃
      了一些。

      “刘阿姨,妈妈是这周末回来么?”

      “是的。先生还要玩两天,下周二才能回来。你这两天没精神他们很担心你的呀。”

      妇人常年在乔家工作,乔瑾琛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几天小姑娘有心事,平日古灵精怪的精神头都没有了,再加上高三学业繁重,整个人都憔悴下去了。她想着办法给她补身体,盛了一小碗银耳汤端给她:

      “汤不甜的,按着你的口味调的,你尝尝。”

      乔瑾琛勉强吃了些,背上书包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出了门,拐过弯便在一栋粉白的欧式小别墅前停了下来,她走进去敲敲门,一位美貌妇人开门,见是乔瑾琛,原本满面愁容的她温柔笑了笑,抬手将小姑娘耳边的碎发别到她耳后,将人牵进了屋里,很是亲昵:

      “小琛琛来了呀,你哥哥马上就来了等一下啊。”

      乔瑾琛乖巧地对着谭妈妈撒娇,漂亮精致的女娃娃软着声音说着讨喜话,让喜欢女孩儿的谭妈妈疼爱得不行。

      “妈,我不去学校了,我替你去B市。”男生从楼梯走下,背后是初晨的阳光,少年人的身材稍显单薄,米色卫衣搭着牛仔裤,映着晨辉,长身玉立,固执又孤单。

      谭母摇摇头:“你跟着也无济于事,跟琛琛一块去学校吧,别耽误了学习。”

      “耽误不了——”

      “听话。上次你可就没考过人家琛琛,别对学习掉以轻心。那边有你舅舅呢,妈不去了你别担
      心。”谭母声音坚定又温柔,让男生无法拒绝,默默回身上楼拿书包。

      谭母转身看着乔瑾琛,脸上带着歉意:

      “穆清这几天——唉,你帮我劝着点。你谭伯伯的事也急不来……”

      乔瑾琛握住谭母微凉的指尖,神情认真:

      “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陪着他的。你也要保重身体,要不我最近晚上来陪陪您吧——”

      孩子的关心让她红了眼,她回握住小姑娘的手,忍不住哽咽:“好孩子,好孩子,你这份心阿姨心领了。我没事,有家里人陪着呢。”

      谭母出自书香世家,与谭父自幼订亲,大学毕业便结了婚,一生顺遂,丈夫从商她一直陪伴在左右,夫妻俩伉俪情深。然而谭父一周前去B市出差,一日晚上应酬过后莫名没了音信,至今没有消息。

      一出事谭母就飞去了北京配合警方找人,当晚见到谭父的人都说饭局结束,对方喝得不多,坚持自己叫司机回宾馆,之后便没了踪影。监控只拍到他叫车离开的画面,助理也证实那辆车确实是谭先生的座驾。之后司机和谭父都没了踪迹,现在也不能排除绑架的可能性。

      几天下来,谭母基本没睡过觉,最后如同崩断的琴弦,整个人精神崩溃病倒了,一直陪伴在左右的娘家哥哥又生气又心疼,将人强迫着送了回来。这会儿身体还没恢复就要回B市,谭穆清放心
      不下身体虚弱的母亲,这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少年背着书包走下来,路过乔瑾琛身边,如以前一样拿过她的书包,皱眉道:

      “你肩膀刚受了伤,怎么还背包。”

      上周下雨,乔瑾琛骑车回家,车轮打滑摔了个结实,右肩膀一片青紫,看起来着实吓人。谭穆清看了伤口,铁青着脸给她上了药膏,并且好好教训了一番才作罢。

      乔瑾琛抱着他手臂十分乖巧:

      “已经不肿了没事的。”

      谭穆清没理她,跟着母亲道别,带着乔瑾琛出了门。看见门口停着的自行车,他知道小丫头一定没听他的话,他最近没顾得上她,就给他捣乱。将自己的车推出来,示意人上车:

      “乔瑾琛,你对我的话倒是阴奉阳违。”

      乔瑾琛四周望了望,见没人,像猫儿一样蹭到他身边,双手搂住他的腰,踮起脚尖快速地吻了他的嘴角。女孩将马尾高高扎起,从他身边逃开时,调皮地发尾跃起蹭过他的脖颈,如羽毛轻浮,暧昧又温柔。

      谭穆清被她这一闹,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

      “走吧。”

      “嗯!”

      这个清晨如以往一样,只在谭穆清进教室时引起众人关注一下。他前几天没来学校,班主任对班级里宣称是生病,乔瑾琛也跟周围同学说是身体不舒服,同学们信以为真,见人来了不免问候一下。

      今天是语文早读,课代表在黑板上写下今天早读的默写内容。

      同桌的周成言抱着书头疼:“怎么又是《出师表》,这都轮了几遍了!”

      乔瑾琛将昨天晚上的作业摆在桌角,方便组长收,她笑着安慰:“知足吧,总比前两天默写《琵琶行》好一点吧。”

      同桌并没有被安慰到:“说起来昨天作业有道题我不会,待会儿你讲给我听听。”

      “好的。”

      接下来周围便是一片读书声,乔瑾琛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这会儿看着枯燥的书本不免昏昏欲
      睡。此时太阳渐渐升起,视线触及坐在床边的少年,一小块光圈打在他的手臂上,渐渐光线延展,光晕越来越大,将整个少年都笼罩在晨光下。他与周围郎朗背书的人格格不入,漂亮的桃花眼十分淡漠,看起来有些傲气,有些阴郁。

      那不是她喜欢的谭穆清。

      他可以有无数模样,可以懒散,可以桀骜,但绝不是这样的。

      像是,在思考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大课间乔瑾琛去复印真题试卷,想了想拐到了人满为患的超市,找到了谭穆清惯常喝的那种纯牛奶,却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对方。

      男生应该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沓改好的数学试卷,乔瑾琛这才想起来,月考成绩该出来了,他作为数学课代表要发试卷。

      “谭穆清。”她在学校从来都是喊他大名,道貌岸然得不得了。

      男生这才注意到了她,小姑娘出去跑了一圈,脸上还是运动后的红晕,朝气满满,好看的眸子看
      着他时亮晶晶的,让他无端有些欢喜。

      午休时,在食堂吃完饭,两人一起回了教室。兴许是两人回来的太早,教室里竟没有人。谭穆清将人带到自己座位那里揽到怀里轻轻抱住:

      “这几天没顾得上你,怪不怪我?”

      小姑娘闻言龇牙咧嘴地掐他腰上的痒痒肉:“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么?”自己说完又无精打采窝在他怀里,小手撩他耳边的碎发:“我担心你都来不及哪里会怪你。可你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说……”

      她在一米八几的他面前显得很是较小,软嫩的脸颊蹭着他颈边,绵软又温柔,让他近日千疮百孔的心稍稍得到一丝慰藉。

      “小乖。”

      “嗯?”谭穆清私底下亲热时最喜欢这么叫她,她虽然嘴上总嫌弃他肉麻,实际上每次男生用低沉的嗓音喊她是,总是心悸得不知如何是好。

      “其实我父亲……”

      男生欲言又止,让乔瑾琛有些急:“跟我说也这么犹豫么?”

      思及这件事的复杂性,他认为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本就不关她的事的,别让她担心比较好。

      男生将她抱在怀里,爱怜地亲亲她的脸颊:

      “没事。我能解决。”

      “谭穆清”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直直地忘记他幽深的眸子:“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是只有你
      护着我啊,你知道的,我是最疼你的。”

      直到很多年以后,谭穆清都记得这个画面,午后的教室,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小女孩儿像个保护者
      一样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的告诉他:

      谭穆清,我是最疼你的。

      只可惜他到很久以后,才读懂她语气里重重的承诺。

      那是一个女孩少年时最郑重的托付。

      而此时,他只是当作女孩儿逗他开心的戏语,听过就忘了。

      这天晚上,乔瑾琛在床上心有所觉突然醒了过来,她跳下床打开窗户,不远处,穆家灯火通明,她似有所觉,跑了出去。

      平静了几天的穆家,此时门口停着一辆警车,警报流动的红光像是禁忌的预警。门户大敞,乔瑾琛畅通无阻地走进了客厅。

      穆妈妈坐在沙发上神情呆愣,任凭身边警方怎么劝慰只是摇头,不停重复着: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谭穆清站在一边,脸上辨不清情绪,她听见男生冷静地问警方:

      “我爸爸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

      乔瑾琛看着那个少年,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后来她回想起来,

      大概她那会儿已经知道,他们大抵是回不去了。

      谭穆清看到乔瑾琛,拿了她在她家惯穿的粉色拖鞋递给她,乔瑾琛这才注意到,她匆忙之下跑出
      来竟然连鞋子都忘了穿。

      她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在失去至亲的痛苦面前,说什么都是那么苍白无力。

      “你去陪陪我妈。”

      她看向谭妈妈,显然对方此时精神状态已经不对了,她点头:

      “好。”

      谭穆清在看到警方的那一刻就明白,父亲担心的事成真了,想到临走前父亲交给他的U盘,他看着这些警察选择了沉默。

      谭父临行前一天,将儿子叫到了自己的书房,将一个黑色U盘交给他:

      “我最近感觉不大对,这里面的东西,到那个时候你自然知道要去看。记住,不能轻易给人,哪怕……是警方。一定要交给绝对信任的人。”

      看到儿子不安的神情,纵横商场一辈子的男人笑了笑,带着岁月沉淀的沉着冷静:

      “只是以防万一。哪能那么容易出事。”

      却不想,一语成谶。

      谭父的尸体是在宾馆的人工湖发现的,清晨清洁员发现了尸体,脖颈上麻绳缠得紧紧的,手腕也有捆绑痕迹,法医鉴定是谋杀被人弃尸。而失踪的司机成了最大的嫌疑犯,现在正在全国通缉。
      谭穆清带着母亲去认尸,看到那层白布,谭母已经支撑不住昏了过去。这个十八岁的少年,没有一丝失态,他冷静地走上前,掀开白布,尸体还保留着打捞上来的原貌。粗大的麻绳仍然杂乱地缠绕在他父亲的脖子上,尸体因为被泡的太久,五官已经肿胀变形,此时正发出恶臭,谭穆清毫无所觉,面无表情地将麻绳一圈一圈解下来。他弯下腰,跪在了旁边,抱住了自己的父亲,声音喑哑:

      “爸。”

      爸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很快,警方失踪司机老家逮捕了他,这个外表朴实的中年男人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承认是因为钱财起意杀人,整个案子疑点重重,但是警方竟然就这样结案。谭穆清看着这一切,第一次痛
      恨自己,他的力量是如此弱小,明知这一切的不合理却无能为力。

      谭父这次来B市,就是为了竞争其新城区的开发工作,而此时,华强公司已经中标,谭家的公司群龙无首,很快被华强收购。电视里那个叫单国栋的中年男人笑得意气风发,他握紧手里的U盘,眉头深锁。

      谭穆清去了B市一个星期了,从那天晚上乔瑾琛再也没接到他一个电话。

      她在院子里修剪花坛,听见暗雷声,抬头望天,乌云翻滚。

      阿姨急匆匆地跑出来将人带回去:“我的小姐哎,这要是下雨了淋感冒可怎么办。”

      乔瑾琛摆摆手,缩到沙发上打电话: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乔母已经听闻穆家的事,事发突然她也联系不上穆妈妈,这会儿只得安慰女儿:

      “琛琛,爸爸妈妈后天就回去。你要是一个人害怕明天放学后去外婆家住一天好不好,妈妈回来
      就接你回来。”

      乔瑾琛抱膝坐在沙发上,脸埋进手掌,声音低哑:

      “妈妈……”我不害怕,我只是——

      心疼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的谭穆清,她该怎么带他走出来。

      他还能不能……走出来?

      次日傍晚,乔瑾琛没有骑车,外婆家离学校近,她步行走了过去,想到今天在学校她吞吞吐吐地为谭穆清请假,只是说了家里有事,班主任很善解人意地不做多问:都是她信赖的学生,如今这般模样,怕是家里有些不好了。老师在班级里也只是说了一句谭穆清身体不舒服,轻描带写带过,没有引起同学注意。

      外婆家是老小区,有些偏僻,乔瑾琛走着发现路上基本没什么人,正值日落时分,她有些害怕,
      想了想,拨通了周成言的电话,少女元气满满的娃娃音在耳边响起,让她安心了许多。

      “阿言,我现在去我外婆家有点儿害怕,你跟我说会儿话呗。”

      周成言此时刚到家,把书包随手一扔就跑洗手间:

      “你看你那点小胆儿。那我上厕所你也别嫌弃啊。”

      “哦——”乔瑾琛回头望望,并没有人,大概是错觉。她接着向前走,隐约已经看见小区大门
      了,松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今晚这条路也没什么人,心里怪慌——啊!”

      周成言正在洗手,水龙头的声音有些大她没听清乔瑾琛之前的话只听到一声尖叫,心里一凉:

      “琛琛!琛琛!你说话!”

      感到手机不对,抱着手机哭着跑出去找周父:

      “爸!琛琛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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