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错彼岸花》白羽倾翼

55、番外。两两向忘（二）

　　番外。两两向忘（二）

　　韩奕再回去看清羽时，已是过了二更。他以为清羽已经睡下，只是想看看他，否则心里总不踏实。

　　然而他走进清羽帐中，竟看到清羽身披狐裘，正坐在案边提笔急书。一边还掩着唇，轻轻咳嗽。

　　看他进来，露出清朗的笑容“你来的正好，那烈风谷战役的战报差不多写好了，正想给你看看。”

　　韩奕连忙过去，夺过他手里的笔，埋怨道“你还病着，这么晚了，不好好歇着，管那什么战报，那些东西以后再说。”

　　“那天庭使臣已来了数日，想来也准备要启程回去了。你这几日敷衍他还不烦吗？早些弄好了，好打发了他吧。”

　　“那些文书多一份少一份他也看不出来，你别太劳神才是要紧。”说着把清羽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暖着。

　　“其他文书不要紧，但这份很重要。所以我要你先看看。”清羽说着抽出手，拿起案上的文书，递到韩奕面前。

　　韩奕狐疑的接过“你写的东西向来稳妥，还要我看什么？”然而眼睛一扫之下，脸色大变“什么？你竟然把此战的指挥失当之责扣在自己头上？你为了穆白，竟是如此不顾一切？”语气满是惊怒。

　　清羽看着韩奕涨红了脸，只微笑握住他的手，道“韩奕，你听我说，顾伯伯已经跟你说了吧？我这身子怕是难好，已经不能再留军中。你们常说我其实不适合军营，如今正好借此抽身。而毕竟你和穆白还在军中，也无谓背这些责罚。”

　　“那难道就要你无辜去受这军法？！我不同意！对你也不公平！”韩奕急道。

　　清羽却笑道“谁说我要去受军法，你还没看完呢。‘青龙营肖清羽，战死沙场，为国捐躯’。这评价听着还不赖吧？”

　　“你，你要诈死？清羽，即使是一时战事失利，也不必非要以死谢罪。那烈风谷之错还无需承受如此重责。”韩奕皱眉道。

　　清羽微微叹了一口气，抬手抚上韩奕紧锁的眉峰“韩奕，你想错了。我此举不光是为了穆白，还是为了咱们青龙，白虎和朱雀营。天庭军队四大前锋主力，我们占了其三，而且在这十年仙魔大战中风头太盛。若在战时，天庭自是希望我们越勇越好。然而如今大战结束，上位者对战将的策略从来都是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而烈风谷一战我们虽不算败走，总是因指挥失当而蒙了损失。天庭正好可以借此大作文章。想来你这几日应对来使之时，也有所感觉了吧。”

　　韩奕被清羽的一番话说的渐渐冷静下来，心情也凝重起来。清羽神色清倦的靠上椅背，轻咳了两声，才按着额角继续道“天庭只怕已经在谋划如何削弱我们的战力了。而手段不外乎两条：夺将，或者散营。若是夺将，即使我自请离开军中，只要我不死，天庭也会忌惮我们多年在军营的影响力，而找理由打散我们的营部。

　　但若是我已阵亡，情况就不同了。如今魔军只是臣服，并未灭族，天庭需要有人为他扼守边境，必会保留你和穆白的营制，青龙营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又有杨战司徒等人在，怎么也不会太过堕落。到时新派将领过来统帅，天庭就能掌控。即可以防止你们做大，有了牵制，又可以保边疆无虞。如此想来，此策恰恰让天庭有了台阶，可以顺水推舟，皆大欢喜了。”

　　韩奕听着清羽给他条分缕析，忽然觉得其实清羽才是最适合留在军中的人，若是以后清羽不在，又有谁来给他和秦穆白拨开迷雾，分析情势呢？

　　一时有些心灰意冷，他看着清羽轻声道，“清羽，我也陪你离开军营，可好？”

　　“不好！你和穆白施展抱负的地方本就是在沙场。你大可不必因为我刚才的话而泄了志气，大丈夫需有所担当，身为军人更应如此。你不要忘了你所负的职责！”清羽说得太急，已是抚着心口急促咳了起来。

　　韩奕忙倒了一杯水，让清羽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才沉声道“只是我们三人从学艺时就在一起，如今你要离开，”他闔目掩藏着思绪“我，我心里很恓惶。”

　　清羽扶住他的手臂，微笑道“我又没真的死了，你怎的如此感伤？”说着，又闭了闭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开口竟带着一丝涩然“还有另一件事情，你一定要帮我------我要趁着穆白还没清醒，封印他关于我的记忆！”

　　韩奕只觉得今夜被清羽的一个又一个决定雷得思维停滞，完全无法思考，只呆木的问道“这又是为何？”

　　清羽一直从容淡然的眼中终于浮现一丝痛色。这一丝痛色如冰原上的一条裂缝，迅速蔓延，把他伪装起的平静神色完全打破，一直强压的哀伤裹的他浑身冰冷，他连站都无力站稳了。

　　“清羽——”韩奕看着清羽突然脸色青白的往一旁倒去，吓得声音都变了。连忙拉起他的手，渡了一股灵力过去，助他压下肆虐的冰寒。觉着他颤抖的身子渐渐定了下来，才一把抱起他，回到床上，道“我去找顾神医。”

　　刚要转身，却被清羽轻轻拉住袖子，弱声道“不必，我没事了……”

　　韩奕看着清羽苍白胜雪的面容，明亮如星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清冷的哀伤，脆弱得如枝头的冰凌花，仿佛风一吹就跌碎成尘，一颗心也如被碾成齑粉，痛的麻木。他忍不住把清羽一把搂入怀中，哑声道“我不问了，你别难过……”

　　清羽静静任由他抱着，过了一会儿，才轻轻说道“韩奕，你又错了。我不是为了穆白，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看到他知道真相后的伤痛眼神，我也不愿听他说任何感谢或者后悔的话语，我更不敢让他看到我一身的病骨支离……是我自己要逃避，跟他毫无关系。因此做这个决定，我没有难过。”声音清冷，淡漠无情。

　　韩奕紧闭着眼，脑海中只响着顾不胜曾跟他说的话：
　　“清羽虽是最平和的一个，却也是你们中最坚定的。”
　　“你还不如想着怎么助他完成心愿罢了。”
　　“若要护他，这才是最好的方式。”

　　韩奕从所未有的感叹顾不胜的一针见血：清羽是最坚定的，无论是对情，还是对义；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他有自己的骄傲与任性，有所不为，有所必为！那颗玲珑剔透的心虽是皎皎如月，却也坚定如钢。韩奕一时竟分不清，清羽这样对穆白，到底是深情还是绝情。

　　韩奕突然一阵害怕，怕得浑身颤抖起来，他放开了清羽的身子，却紧紧抓住清羽的手，无意识的用力握住，直抓得清羽面露痛色也浑然未觉。他抖着声音道“清羽，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定不要封印我的记忆！哪怕是一丝半点都不可以。你一定不能这么做……你答应我，答应我……”

　　清羽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他凝目看着韩奕良久，最后还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韩奕得了他的承诺，整个人放松下来，才感觉竟如经历一次大战，背后一片汗水，竟微微脱力。他喘了一口气，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可以帮你瞒着穆白，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吧……”

　　清羽脸上浮起一抹迷离的微笑，轻轻启唇“谢谢。”猛的脸色一变，咳了两声，一把推开韩奕，把一口鲜血呕在了床边。

　　韩奕抖着手接住他虚软的身子，才几日就已瘦的硌手。他艰难的运动着大脑，思维迟钝的想，清羽，你说的不会难过，即使呕心沥血，仍是不会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