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桃花剧 东凤续 叙情》琉璃十色

2、锁神之结

　　夜凉如水，一十三天，太晨宫）
　　东华帝君支肘靠在榻上，单手擎了一卷书册，许久都未有翻页。矮几上置着一枚圆镜。半晌，帝君站起身，薄凉的身影看不出萧瑟。
　　右手弹指一挥，镜中现出一湖早莲。湖边的草木亭子里，一位素衣少女，额间凤尾花印记鲜艳似火，旁边坐着的赫然便是九重天上的那位成玉元君。摸索着镜中少女的笑颜，虽然很遥远，可已足够让他心动。

　　东华脸上不由浮现一抹轻轻的笑，与笑同时牵扯出的还有熟悉的锥心之痛，日日夜夜，从来不间断。只多看上一眼，痛便越多一分。而他，却如同一个饮鸩止渴的人，早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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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丘，狐狸洞中。白真一身青袍，背手看着独坐在房中，静默煮茶的侄女白凤九，心里漫过一丝叹息。伸手抚摸凤九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白真语带宠溺：“小九。”
　　“四叔，”凤九起身给白真行礼，另取一盏杯子，待茶香四溢，给白真倒上一杯。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二哥着你学习饮茶之道。你不耐说一壶热水，几碎茶叶，能解渴就行。不想今日也能正经煮起来茶，嗯，”
　　白真啜了一口，“还别说，小九丫头，这茶泡的还似模似样的。比折颜好，那只老凤凰也就擅个酿酒了。”

　　凤九笑着接口：“折颜单只擅长这一个技艺，就已经在四海八荒无人能及了。别的还要学她做甚。”
　　“那是自然，整个四海八荒，也就只有一个折颜。”

　　“对了，小九，你姑姑和夜华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姑姑和太子殿下几经周折，如今好事将近，小九真为姑姑开心。”

　　“小九，届时，我们为你姑姑娘家人，自是要去九重天送亲的。”
　　“那是自然，姑姑出嫁，此乃青丘大喜事，即便姑姑说不用凤九前往，凤九也还是要去的。”

　　“去到天上，怕是要见到那位，”

　　“四叔，小九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只是小九早已看开，自然不用刻意避忌什么。”

　　“是吗？你早已放开？”白真看着侄女脸上毫无破绽的笑，“已放开，为何迷谷说你每日闲时煮茶，空即钓鱼，一个人下棋，买许多香树种子，亲手栽种！
　　这些，一十三天，太晨宫的东华帝君最喜如此。你即说是已放下，因何又要日日沿着他的脚步，亦步亦趋，只是苦了自己。”

　　许是没料到白真突然会说这话，凤九最初怔了一下。“我只是最开始时，心里不能释然，想着做和他一样的事情，领悟同他一样的心情。兴许便能离他更近一些。慢慢做的久了，后来就成了习惯。”
　　烛火掩映之下，凤九依稀有些恍惚。

　　“三百年过去，很多事，或许小叔觉得，小九还未能全然忘怀。其实，关于九重天上的那位尊神，原就只适合当作画像挂在墙上以做观仰。从前是小九不明白，硬要将他拉入这十丈红尘。孰不知，这样做，既拖累别人，也害了自己，何必呢？”

　　“小九，真的是已经放下，虽未全然忘记，但小九不愿让小叔，姑姑，爹娘，折颜还有爷爷奶奶整日为小九担忧。所以，小叔，再给小九一点时间，再一点时间，小九一定就都忘了。”
　　“好吧，小叔非是逼你。既然你心里都明白，小叔总是相信你的。只是你姑姑将要嫁了，容你三百年的时间治愈这段情伤，我想这已经是你爹的极限了。

　　小叔是怕，你爹……你知道，你爹曾问折颜要忘情药，叫我拦了下来。你爹只有你一个女儿，虽然平日对你严厉苛责，可总是心疼你的。”

　　“小九明白，不管爹做什么，小九定会仔细斟酌，总是不会让爹动怒的。”

　　“那好。时间不早，你早点歇了吧！”白真拍拍凤九肩膀，走了。

　　凤九将脸埋到石桌上，触感一片冰凉。是的，她不能让家里人担心，不能成为他的拖累。既然他要她忘，那她就忘了，忘在心里，忘在，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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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很快过去，阳光照耀青丘大地，唤醒所有青丘子民。

　　凤九刚做好早饭，指挥迷谷摆上，转眼狐狸洞前就出现了一行人。

　　“姑姑，”向着站在最前面的白浅跑去，凤九笑得十分灿烂。“好了，”按了按凤九拉着自己的胳膊，白浅故作威仪，“还不唤人。”
　　“是，”凤九老老实实的朝着众人行礼，“墨渊上神，小叔叔，折颜，还有，小姑父。”

　　随着凤九那声小姑父露出的促狭，夜华笑得温润，“我和你姑姑从凡间，给你带了礼物。待会送去你房间，你看看可还喜欢。”

　　“嗯，凤九谢过姑父。你们大清早回来，还未用早饭吧？迷谷，过来帮手，我再做几样点心。”

　　“随便做几样就好了，夜华还要赶着回天宫呢。”
　　“好的，姑姑。”

　　白真招呼着大家坐下，抬头只见墨渊望着凤九的背影，略微出神。折颜接到白真的暗示，疑惑道：“墨渊，你这样看小九，可是小九哪里有不妥？”

　　“凤九身上让人施了术，”
　　“施术？”众人俱是一惊。“

　　“是仙术。”
　　“不可能啊，这三百年，小九一直待在青丘，我们并未发现有什么。”
　　“难道是二哥？”白浅若有所思。

　　“不会，二哥若真要施术，那也该是让凤九忘记什么的仙术。且不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仙术可以隐藏神仙的记忆，若真有，二哥又何必找折颜要忘情药。”

　　“二哥问折颜求药？”白浅有些讶异，“那小九她，”

　　“没有，真真拦下了他。墨渊，你说凤九身上让人施了法，可我刚才我并没有发现。”
　　“夜华，你有没有发现？”折颜想想，询问夜华。夜华摇头：“我没有发现。”

　　“不对，不对。”折颜想想摇头，“纵然我这些年荒于仙术，不应该墨渊能看出来的，我却不能发现。何况以夜华的修行，虽比不上墨渊，但也不该与他相差如此之远。这里头，有问题。”

　　“按说，小十七他们没有发现，或许是施法之人修行远在他们之上。不过连你都没有察觉，狐帝也未有发现，这事确实不合常理。我也只是偶然发现，凤九额间的凤尾花似有异样，仔细用仙力看，才发现隐约中仿佛暗藏着一股强大的气息，当是让人施了法。具体施了什仙法，还要等会仔细查看。”

　　折颜当机立断：“小五，你去将凤九带来，施个昏睡诀，我们即刻查探一下。”

　　“折颜，怎么样？”见折颜和墨渊同时收手，白真白浅两兄妹赶紧出口询问。
　　原本白真和白浅想要帮忙一起查看，谁想当他们施法，和凤九眉间那股气息相撞之时，他二人的法力竟有要被吞噬反弹到他们自己身上的架势，还是折颜发觉不妙，挥手将他兄妹推出仙法交融的白光之外，才使得他们免受波及。

　　折颜跟墨渊互看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无奈看了凤九一眼，折颜暗探口气：“凤九丫头，让人施了传说的锁神结。”

　　“锁神结，那是什么法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术法施在小九身上，可有什么伤害？”

　　“浅浅，稍安勿躁。你看折颜和墨渊上神的样子，事情应当没有那样严重。”

　　“这个锁神结，我也只是在父神留下的手札里看过。简单说来，就是一个神仙，已自身修为划两道印结，一为主，一为辅。不同的用法各为两种结果。一为保自身，另可以护他人。”
　　折颜才说几句话，就让白真打断：“简单说，说重点，这会子我可没心思听你背书袋子。”
　　“好，说重点，我这不是正要说了嘛又叫你打断了。”察觉白真语气不善，折颜赶紧神色一正。

　　“就是说，使法之人，将自身仙力投入主印，放置他人身上。不仅可以作天罡罩，护那人周全。还能够渡修为。”
　　“渡修为？”白浅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不错，只要往自身的副印里面注入法力，那不管是在天界还是在凡界，不论相隔有多远。副印中的所有法力都会被主印源源吸收，得益于怀主印之人。”“那保自身又是如何说？”“保自身就是将副印放在别人身上，自己怀揣主印。虽不能强收他人修为，却能够将自身所受伤害，转移主印，用他人命，护自身命，此为保自身。”

　　“强行利用他人为自身挡灾，锁神结有此作用，着实阴损。”
　　“小五说的正是，所谓锁神结，一锁两结，正反两种功效。虽说主结是好意，可辅结却受伤害，此术有违天道，虽说源与较早，可如今，应当是失传了的。”

　　“小九身上的，当是主印吧？”听到此时，白浅兄妹方放下心来。
　　“不错，若凤九是受辅的那一个，此时早已油尽灯枯。那股气息如此强大，方才差点还使你们反受力，施法之人，修为极高。”
　　折颜坐下给自己倒杯茶：“和父神同一时期，如今还没有羽化的，在这九重天上，只有一人尔！”

　　知晓凤九无碍，夜华因要赶回天宫，就先告辞。墨渊本就是来送白浅新嫁贺礼的，礼物送到，也同夜华一道走了。剩下白浅兄妹还有折颜。

　　“四哥，算日子，小九飞升上仙之劫，快要到了吧？”
　　“正因如此，我和折颜这些日子，才一直住在十里桃林。我打算到时替小九挡了那几道天雷。”
　　“小九从前懒与修行，担了女君之位，倒勤加修炼起来。但她断尾，仙体终是受了大亏损。
　　本来我还想着，我嫁到天上，将她一同接去，届时我受累，替她受一回劫也没什么。既四哥有此心，那我便不多事了。左右她与那东华愈少见面愈好。”
　　“要我说，凤九这些年，行事稳妥周到，凡事不假手他人。未必就肯让你俩代她受劫，再说，有东华的锁神结在，就算她亲自受雷，哪里又会伤许多原气。”

　　“凤九是我青丘孙子辈的唯一女孩儿，本就该受尽宠爱。她不要我同她受雷，那是她有志气。我坚持代她受雷，那是我对侄女的爱护之心，这是两回事。”

　　折颜不同他争，心里想着，这雷，不如由他来受，真真那细皮嫩肉的受了伤，看着碍眼。

　　“话说，那东华帝君在小九身上下的这结，莫不是因着小九飞升之事。”白浅眼珠子转了转，觉得自己想的没错。“果真如此，这东华对小九倒是上心。”
　　“提他做什么，若他同小九有段好姻缘，那也罢了。只是他既无天定姻缘，害小九受伤致厮。施什么锁神结，莫不是欺我青丘无人？”
　　“好了，真真。既然小九为她断尾，那他所做，就权当是对小九的补偿罢了。”
　　“哪个要他补偿，君既无情我便休，凡人的这句话，我听着倒是很有道理。”

　　假装没有看见白真意有所指，折颜抚手无奈，白浅低声：“这件事，且瞒着二哥，爹娘那边也不必说。免得横生事端。”
　　“好，”白真点头。
　　“只是这忘情药，折颜，二哥可有再问你要？”
　　“要倒是不曾要，不过白奕的性子，你们也都知道。我怕把他逼急了，他会去我那十里桃林，强行收取。我要不给，又恐伤真真面子，哎，真是……”
　　“左右近日忙我之事，二哥也不会急于这一时。其实，小九若真服下这忘情药，忘了东华，也不算坏事。毕竟东华没有姻缘，总不能叫小九念她一辈子。我们青丘白狐，一生只爱一人，小九能够从新开始，确也不错。只是这事，终归是小九自己的事，没她首肯，二哥也不好强求。算了，之后事之后说。看小九睡的香甜，我也犯困，你二人随便。”

　　白浅倒头要睡，白真一把拉住，“大清早，才刚回来，就犯困，昨日你做什么去了？”
　　“哎呀，真真，你这不是多此一问吗？小五同那夜华在一处，还能做什么？”

　　看折颜抿着嘴笑，白真一脸了然的样子，白浅尴尬且怒了。“你们想哪里去了，只不过昨夜夜华批公文，我一时想起戏本子里说的红袖添香，就想着效仿一二，递增感情。谁想，添着添着，手委实是酸，我堂堂一个上神，实在不愿在这种事上示弱。便，硬撑着磨了一夜的磨。”
　　“这夜华好生不解风情，眼看着你这么纠辛劳，也不叫你休息。就真凭你红袖添香一整夜？”白真没安好心的笑。

　　“真真你不懂，小五肯为她如此做，夜华心里高兴还来不及？阻拦做什么？夫妻相处，贵乎一个情趣。”
　　白浅眼见正常的脸上再次泛红，“既如此，下次折颜再酿酒时，二哥你打下手，折颜一定很愉悦。”

　　“真真就不必了，只要我晾好酒，我喂，你喝，即可。”
　　“我又不是小孩子，喝酒谁用你喂？”说话间不知想起什么，白真脸色通红，转身就走。

　　“看吧，你又将我四哥气着了，还不去追？”白浅懒散躺下，折颜自是摇摇摆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