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初见乐工安金藏 ...
-
豆卢贵妃一直等到太平公主身体完全复原，情绪也略微平复，才离开公主府，返回皇宫。这一天下午已属深秋时节。豆卢贵妃刚在落叶萧萧的寝宫前院下轿，就听到悠扬的笛声，而且听出有两枝笛子合奏。
原来，豆卢贵妃名义上的儿子李成义，此刻正跟着同样是虚岁十岁的太子哥哥李成器，在乐工安金藏指导之下弄笛。李成器喜欢吹笛子，最近想要笛艺更进一步，就请求皇祖母派一名优秀的乐工来教他，也拉着同年的弟弟李成义一起学。
李成义此时已经受封为恒王，本来依照唐朝礼制，即使年纪小，皇子一旦封王，也应在宫外有自己的王府，但由于武太后还是不喜欢他，没有批准为他建造王府，他就还是暂住在豆卢贵妃的寝宫内。李成器则在受封太子之后，搬出了母亲刘皇后的寝宫，单独住进了广大的东宫。
每次安金藏到了东宫，李成器邀李成义也过去，李成义都出于一种难言的自卑感，不想去东宫，而以各种理由推辞。因此，李成器干脆带着安金藏，到豆卢贵妃的寝宫来找李成义，然后就在这寝宫内上课。
当豆卢贵妃回到自己的寝宫，寻找笛声来源，走进花厅，就看见安金藏在纠正李成义握笛的姿势，她不禁莞尔一笑。安金藏正好朝这边望了一眼，目光捕捉到了豆卢贵妃的婉约笑容，当下心中一震，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惊艳！
安金藏既是太常寺的乐工，而太常寺是为朝廷掌管宗庙祭祀及礼乐的中央机构，他总会在各种庆典上演奏时，看到皇室所有的妇女。他见多了后宫佳丽，美女对他而言实在并不稀奇。然而，豆卢贵妃娇贵的气韵却是如此出众，令他无法不怦然心动！
同时，豆卢贵妃也忍不住多看了安金藏一眼。安金藏来自西域，长相与汉人不同，深目高鼻，体型也比较壮实，配上棕褐的肤色，很有一种雄性气魄，那是在这阴盛阳衰的皇宫中，难得一见的阳刚气息。
“参见贵妃娘娘！”安金藏抑制住心中的仰慕之情，依照礼制，向豆卢贵妃行拱手礼。
“免礼！” 豆卢贵妃也以礼貌的语气回应道：“多谢你这位好老师！本宫虽然在太平公主的府邸住了一个多月，却还是听说了，太子与二皇子在你悉心指点之下，笛艺进步神速。今日一听，果然不错！”
“贵妃娘娘谬赞，金藏不敢当！”安金藏谦逊道：“太子与二皇子天资优异，自然学什么都学得快。”
“他们确实有音乐天赋，但是你也功不可没。” 豆卢贵妃以端庄的态度说道：“本宫不打扰你们上课了！待会叫人给你们送些点心来。”
当豆卢贵妃正要走开，安金藏忽觉有种奇异的不舍，出言挽留：“贵妃娘娘！”
豆卢贵妃蓦然回首，又给安金藏一种翩若惊鸿的美感。
“贵妃娘娘，请恕金藏多嘴，” 安金藏敬慎问道：“请问贵妃娘娘，那边墙角放着一个箜篌，贵妃娘娘是否爱弹箜篌？” 他一边问，一边伸手指向那一架状若西洋竖琴的箜篌。
“哦！”豆卢贵妃略带羞窘答道：“本宫是曾经想要学过箜篌，因为特别喜欢箜篌的声音。只可惜，本宫天生手拙，常常碰错弦，只好放弃了，让那个箜篌变成了花厅的摆设。”
“贵妃娘娘不必妄自菲薄！”安金藏被豆卢贵妃的自嘲逗笑了，却赶快一本正经说道：“如果贵妃娘娘不弃，请让金藏示范给娘娘看，弹箜篌怎样能避免碰错弦。”
“好啊！”豆卢贵妃当然很愿意重新学会弹箜篌，就一口答应了。
安金藏把箜篌拿过来，坐到一张红木椅子上，竖抱箜篌于怀，从两面用双手的拇指及食指弹出基本和弦。
“贵妃娘娘请看！” 安金藏笑容满面说道：“一开始先慢慢拨弦，不要急，就不会碰错！”
豆卢贵妃望着安金藏拨动箜篌弦线的粗手指，竟然联想到很久以前，桐表哥的粗手指偷偷帮她做母亲交代的刺绣时，同样灵活的动作！尽管安金藏长得不像钟桐，他的粗中有细，却神似豆卢贵妃记忆中的桐表哥... 霎时之间，豆卢贵妃神思一阵恍惚。梦幻的眼神使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宛如从少妇变回了少女！安金藏看呆了，停住了双手。接着，他唯恐自己失态，连忙说道：“贵妃娘娘来试一下吧！”
豆卢贵妃走到安金藏面前，伸出细长的手指，按照安金藏的方法，试弹放在安金藏膝上，但方向已转向她的箜篌。结果，她缓慢弹出了一段短短的旋律，没有碰错一个音。
“太好了！金藏果然没说错吧！”安金藏得意笑道，又问：“贵妃娘娘弹的这段旋律很美呢！是什么曲子？金藏好像从未听过啊！”
“那是本宫自己乱编的曲调，前一阵子随口哼出来的，方才就试试能不能用箜篌弹出来。” 豆卢贵妃脸颊泛红，羞涩答道：“让你见笑了！”
“不！” 安金藏认真说道：“贵妃娘娘显然有作曲的天份！如果贵妃娘娘不嫌金藏鲁钝，金藏想要与贵妃娘娘合作，把这个调子编成一首箜篌以及笛子协奏的乐曲。箜篌与笛子的声音很相配，若请太子、二皇子以笛子伴奏贵妃娘娘的箜篌曲，想必如同仙乐！”
豆卢贵妃十分感兴趣，但尚未回答，就有一名宫女进来禀报：“启禀贵妃娘娘，皇上驾到！”
宫女的话声方落，唐睿宗已经跨进这间花厅了。安金藏赶紧放下箜篌，站起来迎接圣驾。
“参见皇上！” 豆卢贵妃与安金藏同时屈身，齐声请安。
“参见父皇！” 李成器与李成义也跟着行礼。
“免礼！” 唐睿宗匆匆应了一声，就走近豆卢贵妃，殷切说道：“朕刚刚才得到通报，你总算回来了！”
豆卢贵妃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柔声回道：“是！臣妾总算不负所讬，太平公主身体好多了，心情也终于平静了一点。”
唐睿宗听到这样的反应，有点失望，但能理解豆卢贵妃当着两名皇子以及安金藏的面，当然不宜表露相思之情，就没有放在心上。他急着想要与豆卢贵妃独处，立刻说道：“成器与成义在这儿练笛子。我们到别处去说话吧！”
当唐睿宗领着豆卢贵妃走出花厅，他很快牵起豆卢贵妃的手，一路把她拉进卧房。然后，唐睿宗抱住豆卢贵妃，悄声耳语：“朕好想你！你想不想朕？”
“嗯！”豆卢贵妃轻声应道，并在唐睿宗的怀抱中点了点头。
过去一个多月以来，豆卢贵妃确实也想念过皇帝夫君，只是没有皇帝思念她那么深刻。每当豆卢贵妃想到皇帝惧怕母后，那付缩头缩脑的模样，毫无男子气概，就难免遗憾自己嫁了一个软弱的男人----纵然君临天下，也还是太怯懦的男人！
十余年婚姻之中，只有相王李旦从豆卢孺人的右脚踝吸出蜈蚣毒那一天，豆卢惜觉得他是个可以依靠、值得仰望的大丈夫！李旦登基之后，豆卢惜并不看重他的皇帝宝座，也不稀罕自己的贵妃头衔，只渴望能够再度看到他像那一天那样勇敢！偏偏，他再也没有表现过那种勇气...
当唐睿宗动手去解豆卢贵妃的衣襟，豆卢贵妃伸手挡住他的手，并且婉拒道：“皇上请听，笛声已经停了，那表示他们下课了。成器要去皇后寝宫陪他母后用膳，安金藏要回太常寺去，可是还有成义在等我们。成义一定饿了！我们先去用晚膳吧！别让成义等太久！”
“好吧！” 唐睿宗略感挫折，叹息道。
晚膳席间，唐睿宗问起李成义的功课，随口考他背书。李成义背不出来。唐睿宗不禁摇头批评道：“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像你的母妃？你母妃能背出整本诗经呢！”
李成义受到训斥，当然不痛快，却只低下头，小声嘟哝道：“她又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什么？” 唐睿宗听见了，蹙起眉头，严肃问道：“成义，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李成义仍低着头，但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促使他说出口：“只是儿臣听说过，母妃不是儿臣的亲生母亲。”
“谁说的？” 唐睿宗惊问：“是谁告诉你的？”
“谁说的并不重要。” 李成义抬起头，尽量维持着对父皇的尊敬，但理直气壮说道：“重要的是事实。儿臣想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儿臣也有权利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
“你---” 唐睿宗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成义转向豆卢贵妃，直接了当问道：“母妃，儿臣不是母妃亲生的，对不对？”
“这---” 豆卢贵妃有些犹豫，但李成义稚气的眼神使她认为，不能对这个纯真的孩子说谎！于是，她黯然点头。
“儿臣的生母到底是谁？”李成义急切追问道。
“既然有人告诉你，豆卢贵妃不是你的生母，怎么没告诉你，你的生母是谁呢？” 唐睿宗悻悻然反问道。
“她们只说，皇祖母讨厌我的生母，才把我给母妃收养。她们就是不肯告诉我，我的生母是谁！”李成义据实以告，童稚的脸上有一种泫然欲泣的神情。
“你的生母姓柳，这是父皇唯一能告诉你的。” 唐睿宗凄然答道：“你已经晓得了，你的皇祖母厌恶你的生母。因此，父皇不能让你去找生母。你必须答应父皇，千万不能出去打听你生母的下落！不然，万一让你的皇祖母发现了，你的生母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李成义大吃一惊，立即问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皇祖母一定不让儿臣认生母？”
“这其中因由，说来话长！” 唐睿宗感叹道：“你还太小，现在说给你听，你也不懂。你给父皇几年时间吧！过几年，等你长大了，懂事了，父皇自会慢慢解释给你听。”
“父皇！” 李成义热泪盈眶，央求道：“请父皇现在至少告诉儿臣一件事---儿臣的生母，是不是确定还活着？”
唐睿宗被问住了！他匆忙心算了一下---成义虚岁十岁，足岁九岁，就等于自己已经有九年没见过柳涟了！她是否还活着？会不会不堪母后折磨，已经不在人间了呢？唐睿宗自己也想问，但能问谁？
“父皇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唐睿宗低下头，满怀悲怆说道：“父皇也想知道！可是只能但愿，她还活着！”
“怎么会这样？”李成义哭起来，呜咽着说道：“这对儿臣的生母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豆卢贵妃看着，颇感心酸，就走过去，拿手绢为李成义拭泪。然而，李成义却把她的手推开，接着站起身来。
“父皇，母妃，儿臣吃不下了，儿臣告退！”李成义强忍着更多泪水，依照他从小习惯的宫廷礼仪说了这一句，就掉头跑出去了。
唐睿宗与豆卢贵妃也都失去了胃口。两人只能面面相觑，默默无言...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初见乐工安金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