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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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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尘说的话,向道玄毫无辩驳的余地。
他的不堪在离尘面前仿佛一阵风,晃晃就过,甚至激不起一丝波澜。
离尘是一个理智的人,他心里都明白,却还是想赌这一把。
向道玄低着头,一身戎装金光闪闪的那么耀眼夺目,此刻却透着无声的颓然气息,宽阔而厚实的臂膀微微颤抖,离尘瞧着慢慢皱起眉头。
至于哭么?忠义于离尘一直是个无关的词汇,所以她也不能理解在战场上背负着来自全国百姓的期盼是什么感觉。
修士向来不会插手会影响历史的大事件,毕竟天道在上,何况不是同个世界的人们,修士之间的战争和人间战争大有不同,不可相提并论。
当然离尘又是这之中的意外。
死过一回的她,对于规矩、规则、定律不屑一顾,左右她也不想要什么,也不怕来自天道的惩罚,对一个几乎无所畏惧的人来说,已经没有太多东西能够成为她脚下的锁链。
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木制的桌上,看着向道玄落泪的那块桌颜色渐深,头一回看这般硬朗的男儿哭,离尘还是有些不自在。
"亲兄苟延残喘、终将一逝,看着膝下子女自相残杀却无能为力,亲弟精神崩瓦、引有癫狂之象...,官场贪滥、国库空虚,众将老迈无力一战,我大军加上大昭边关军不过百万,敌军千万不止且来势汹汹,如今、如今除妳,又有谁能力挽狂澜,救大昭于水火?"
"除妳...我还能求谁?"
向道玄边说边哭,鼻涕横流不说,还哭的抽咽不止,确实是山穷水尽了才会这般吧?看来他也不是个傻的,他也知道自己救不了大昭。
离尘有所顾忌不为其它,拒绝向道玄唯一的原因,是柳常乐。
天子再两个月便会传来驾崩的消息,战事在隔月后便会燃起,而这战火势如猛虎,会如被浇了油般一路烧到京城,割地求和的昭书在半年内就会下来,写昭书的是刚立不久的女太子向华歆,中原各国常出女帝,可若是她插手了,这女帝想必就不会理所当然的继位,说不准蝴蝶翅膀一扇,篡位立新朝的事儿怕也不会发生,更不会有后来的新昭国。
这是非常重大的历史事件,上一回她插手,是因为她知道就算没有自己,那些战争也必定会赢。
如果她干扰了本该发生的事情,将其导向了别的终点,那也预告着往后的事将变得不可控制。
自然也代表了她为柳常乐计画的那些,都将化作遍地尘埃,不起丁点作用。
比试百堂、轩辕仙境、天道大赛,如果历史的轨迹不同,她没有把握这些未来的走向依旧会如她预期。
对向道玄来说,比起良心、比起几百条人命,国家和千万百姓显然更加重要,否则他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低劣的事。
对离尘来说比起那些,显然柳常乐重于一切了。
"对不起。"离尘嗓音缓而低,她不愧疚,但或多或少也会感到悲哀,毕竟就算不是她的错,但她确实是在见死不救。
朝代更迭如生老病死同样乃天理循环,某些事物总是在终结过后才能获得新生,终结就如养分一般,不可或缺。
这是因果之理,谁也撼动不得。
向道玄面如死灰,离尘拒绝的话,一字一句仿佛重击一下下的打在他心上。
幼时他在宫里与兄弟姐妹们欢笑光阴不再,帝王家子女过了成年礼,有的远嫁他乡,留下来的也只剩手足相残的未来,母妃十七年前仙逝,先帝在立了太子后也驾鹤归西。
什么天子之位、天下至尊,这些他从不想要,他处心积虑想守护的,不过是回忆里那一张张笑脸。
只是这么卑微的愿望,从他生于天家的那刻就注定是场笑话。
突然"咚!"的一声,离尘震惊的张大双眼,转过身去果不其然,向道玄堂堂亲王、七尺男儿却在这公众场合,给她下跪了。
"你、你在干什么?!还不快起!"纵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离尘也受不了向道玄这般,上前就要拉他。
若换了别的亲王,恐怕会想些别的阴诡法子逼离尘束手就擒,可向道玄一生虽然做了许多耸人听闻的事,离尘也只是喊他老狐狸而未有更多嫌恶,他能这般坦荡正气而不使人厌恶的缘故,是他本就是个赤诚男儿,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血染双手。
对于离尘,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他不愿伤害、不愿逼迫,他知道这个姑娘与他同样,彼此都带着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具,不愿他人看见自己的良善,宁愿接受谩骂也无所谓。
伪装的最一开始,是为了表明自己没有夺嫡的想法,后来是为了在将士面前有个好的榜样,到了后来屡屡因兵权受到皇帝猜疑,他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
离尘哪里拉得起他,皱着眉头就要喊人出来,却听他颤抖着嗓音"莲、莲儿,我不想她还未嫁做人妇就国破家亡,我还没、我还没抱上孙子,我还...”
"我还想多看一看她幸福的模样。"
这是深沉的父爱,向道玄一生仅此一爱女,妻子去世后他便再没二娶,府里也没有妾,为了向莲他一直孤身一人,为的不过是要告诉所有对他有意思的男子,没有他这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觉悟,就离他的莲儿远一点。
同时也想让向莲知道,定要找个永远只爱她一人的男人,而她也同样深爱的男人过一辈子。
他不愿这男儿为尊的世道扭曲了向莲的观念,他的莲儿就该拥有百分之百的爱,而不是从夫君那分来的其中一份。
离尘抓着他的手肘因为那最后一句呢喃而力道一松,她甚至没有勇气再劝上一句。
为什么?因为现在的向道玄就仿佛二十年前,东殷城罗浮街那个,失去一切的自己。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死神的镰刀不会因为她的哭喊而留下柳常乐的魂魄,她滚滚热泪也没能捂热怀中渐渐冰冷的尸体。
那时谁也救不了她,谁也不想救她,魔道妖女为人唾弃,避之不及谁又会多看她一眼?
她这时要多说任何一句话,都会想狠狠赏自己好几下巴掌。
──什么对不起?她怎么可以?
天道无情,她深有体悟,若非仙君一恩,如今她甚至没机会再见到柳常乐。
正如她所说,前世那些不会因为她重来一世而消逝,发生了便是发生了,说没有发生过那都是幼稚的自我欺骗,向道玄不知道,可在离尘的记忆里,他确实经历了一回撕心裂肺的绝望。
那时没有人施以援手。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被人夺走,如同她只能看着柳常乐被杀害,手却怎么也伸不过去替她挡下那样,什么也做不到的无力感和刹那心死的疼。
她明明比谁都还了解,怎么舍得再一次见死不救?那样跟曾经害死柳常乐的自己,跟那些为了各式各样目的而杀了柳常乐的修士们,又有什么区别?
计画可以修改、无所谓未来更改,有她在,柳常乐终将飞升上界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连仙君的话都敢忤逆,区区更动历史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帮你,有什么话起来说。"
向道玄俊朗的脸被他自己哭得唏哩哗啦,听到离尘一言当即抬起头来"真、真的?"
"嗯。"
可向道玄跟她较起真来了,像个幼稚的大男孩"妳不诓我?"
"堂堂亲王看你像什么样。"离尘气笑了,把他手肘甩一边"你不起来我就要反悔了。"
向道玄当即忙不迭就从地上爬起来,在脸上胡乱抹一通,几乎算是闪闪发光的看着离尘了。
"换个地方说话吧。"
一行人就这么离开了茶楼,离尘从头到尾都没发现在角落喝茶的柳常乐其实从头到尾就没听她的话回客栈,而是跑来了离太守府不远的茶楼。
恰恰就撞见了这一幕。
听力极好的柳常乐可是把俩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她缓缓放下茶杯,低着头神色不明。
当离尘打算对那姑娘见死不救时,她以为离尘的心是石头做的。
对她为数不多的好感也在昨晚烟消云散,实际上还有些讨厌她。
就算她最后还是解决了那禽兽不如的东西、就算得知她与楚熙熟识,这藏在心底的不待见也不曾消失。
刚才也是,听她说了对不起,柳常乐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意料之内,她笃定了她这样的人就是无情无义,人命于她无异于随地可践踏的杂草。
可那男人哭成那般,离尘本来听他诉苦都没有动摇,最后提到了什么莲儿,愣了一会就改口了。
莲儿是谁?居然有办法动摇一颗石头?
柳常乐皱着眉头,用她那颗春心萌动的少女心,替离尘补齐了所有不为人知的剧情。
不知向莲就是当年欺辱她的郡主的柳常乐,把向莲想像成了一个仙子般的女人,然后离尘这块铁石头为她的美色倾倒,同是女人、其父亲更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亲王。
柳常乐把背德之恋、身分之差这些标签分分钟摁在了离尘那无辜的头上,幻想着铁石头爱归爱却不敢倾吐忠肠,就这么爱了好久也没人知道直到方才,亲王说什么都不管用,最后搬出了亲闺女。
不过柳常乐转念又想,铁石头没有丁点修为,究竟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帮忙?难道...是要找楚熙吗?
另一边刚从太守府出来的离尘并不知道方才的事被柳常乐瞧得彻彻底底,更不知道在柳常乐心中一落千丈的形象一下子窜升为顶级痴情铁石头,还浑然不觉的走向客栈要去找柳常乐。
柳常乐自然没有露馅,早就站在客栈外头等她,待到离尘靠近她又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得离尘一头雾水。
可柳常乐却在心里表示我都懂,上前一步"妳要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说,不要介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