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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道在何方(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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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琉在我面前俨然是一个好夫君的形象,他将我宠到了极致,我不想住在中宫,于是他便在远离中宫的偏僻处仿了无尘居建了一个小筑,其名念尘居。
整个念尘居可以说是宫中最安静的地方了吧,除去我之外便只有两个婢女罢了,息琉原来派过来的那些个都被我以各种名义打发了,只留下了一个可以帮忙理理东西,偶尔聊聊天的伴。息琉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在隔天便见到了原来我在无尘居里面的那个丫鬟,算算她也伺候了将近三个月了,息琉定是觉得我在宫中无依无靠,伺候的人还是熟悉点的来的好吧,可是他却不知,那个丫鬟,我甚至叫不上她的名字来。
经过几天,我终于记住了那两个婢女的名字,宫里的这个叫慕容柔,是一个什么官员庶出的女儿,为人比较沉稳;伺候了我久一点的这个叫金燕,她是个活泼的小女孩,总是叽叽喳喳的讲个不停。金燕似乎对于我能够记住她的名字感到特别高兴,每当我叫的时候,似乎就能让她莫名的兴奋上一阵。其实不是我刻意不想去记住,但是在无尘居的时候,我就是对着她一个人而已,真的没有必要叫名字。
宫里的生活,乏味,然较于无尘居,却又清闲不少。奈何规矩繁多,所幸的是息琉的宠爱。他一句话,念尘居的繁文缛节便一概全免。
琴棋书画,便是宫中大部分人的消遣方式。然我却只是对医书感兴趣,没过多久我已将太医院的医书看掉了大半,当然其中很多已经在山上看过了。
息琉隔几天会过来一次,有时候会讲上几句话,但更多的是他就默默的坐在旁边看着沉浸在医书之中的我,然后有时就这样坐上一夜,接下来如姬就会带上早膳来无尘居。
其实这个现象在我看来并不奇怪,息琉不仅是对我宠溺,对如姬也是如此。而且最让我惊讶的是,他竟然……竟然不曾有洞房之念!
然而,为什么?他无名指上的红斑出现的如此凑巧,从新婚那天起便出现了?
宫中之事,果然是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一百天,明天是我进宫的第一百天。
“终于,要结束了么?”手指划过腰间的玉佩,“那就重新开始记忆。”
如姬还是早早地来了,带来息琉最爱的糕点,一脸喜气。我别过头,抗拒着他们之间的缠绵。
然而,息流在她怀里倒下了。
“啊…来人呐!”在如姬的惊呼声中侍卫夺门而入,刀剑齐出,白晃晃的光影瞬间模糊了我的眼。
“快去请母后和太医。”如姬慌忙喊着,分明已带着哭腔。毕竟只是一个不经事的丫头啊,也难为她了。
太后依然名正言顺地坐在龙椅上,而我,也依然跪在厅中。一旁的扶椅上,是息琉苍白无力的身躯,斜靠在如姬怀中。
“做了什么事?你自己清楚吧。”
“是,我知罪。任凭母后处置。”
我看到息流猛然一震,眼里闪过愤怒,但刹那间,又黯淡下去。
太后顿了一下,不禁失态:“你认罪?”
抬起头,坦然而坚决:“是。”
不认罪又能如何,我怎会不知,大婚那一天,太后给我的凤玦上,凝着“销骨”之毒,而息流,该是服了“断魂”吧。不然,他的无名指上,又怎会出现小红点。
“服‘销骨’者,骨骼日渐软化;服‘断魂’者,精神日渐萎靡。若将两中毒者泡入药池,易骨换魂,便可留一人性命。”六岁之时,我便已经能背诵《医风》中这十五章第三篇里的这一段了。
她定然惊于我甘心认罪,如同我诧异于她会懂得用“销骨断魂”一般,然在今晚,都该结束了。
果不其然,我被沉入了药池,由牡丹花蕊泡制的药池,满室芬芳,若不是靠着凉蒲的帮助,这些婢女大概没有一个能在此久留吧。在凉蒲失效之前,婢女们便已打理完一切,退出药房。
三更了吧,水温已经开始上调。我抬眼,身旁的息琉双眼紧闭,额上的汗珠一颗连一颗地滚落。一个王孙,也许正因经历了太多这般苦痛,才会有那般坚韧的眼神,那般无奈与悲怆。
《医风》第十五章第四篇“‘销骨断魂’之毒,取之于玉,自当还之于玉。但中毒者须借助中空的牡丹花蕊为通管,用内力催动血气,经由绝世的龙凤玉坠,重回体内。但需两人同时滤血,如此才不至于缺血而亡。”
《医风》第十五章第五篇“当经之世:药池水温需加以调适;牡丹花蕊仅现于宫中;龙凤玉坠为皇家传世之宝;之上三物须全,缺一不可,加之中毒其一者用内力催动血气,将两者血气互换,此便谓之易骨换魂。”
《医风》第十五章第六篇“疗愈之后,催动内力者因为内力耗动,于记忆无益,然奇异之处便在于只遗忘今生挚爱之人,永不忆起。其中奥妙,至今无人知晓。”
这些都是我所熟知的,当初还跟师傅争执过,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毒物,定是世人以讹传讹的罢。如今,我便有这个机会去验证是否真是如此了。
我抬起右手,掠过息流的额发,“无尘冒犯了!”用右手无名指抵住息流左手上的红点,用左手催起花蕊,连成管道,通过发间的凤玦,重回息流右手中指。一滴滴的血液,在花蕊间缓缓移动,慢慢地,药池弥漫着猩红,却嗅不到一丝血腥,血液只是平静地躺在花蕊通道之中。
今夜,一切终将结束,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吧?我对他的记忆将被永远埋葬在这一池的牡丹之中,爱恨情仇,随着空气,慢慢腐烂,直到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