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瑾玉有个小目标》向曦行

6、第 6 章

　　一路顺风顺水到了京城，弃船登岸之际，早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在岸上久候。先上了岸的承煜冷眼瞧着，荣国府派来的仅是府中得力管事，并没来一个正经亲戚，也不怕奴仆办事不牢出个什么差错。他皱了皱眉，自己亲力亲为把瑾玉抱到岸上，在后者耳边叮嘱，“等我找你玩，到时可莫认不出我。”

　　他们一行人走的是水路，多半时日闷在船上。瑾玉是个人小鬼大的，从承煜话里漏出的意思猜测了些东西，便不嫌总是逗他的承煜烦人，反想从承煜那打探出更多东西来。他可不信承煜是王之顺的书僮，虽然脸是黑了些，可那通身气派言语谈吐岂是一个服侍人的书童能有的。一来二去，虽然两人心里各自藏了点事，竟也颇生几分契合的情谊来。

　　其实瑾玉更想探王之顺的话，奈何王之顺吃过的米堆起来比瑾玉个头还高，怎会看不出瑾玉的心思。每每不等瑾玉敲起边鼓，他已摇着破折扇笑眼眯眯地考校瑾玉功课，从四书五经扯到诗词歌赋再论文章，说是受了林如海托付，要在学业上给瑾玉帮助。

　　在岸上站定，没得瑾玉一声回应，他抱着人不肯放，私心里还想将人抱回自己府上去，没见过这么精灵古怪玉雪可爱的小孩，他想自己养着。前头黛玉已进了荣国府的轿子，她为女眷，年岁虽小，但对外男自是能避则避的好。瑾玉握着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捶了捶承煜渐趋开阔的肩膀，恼他，“你放我下去，别误了我的事！”

　　一众荣国府的下人在旁等着，毕竟这是瑾玉第一次与荣国府诸多外家亲戚会面，不能过分耽搁。承煜不闹了，不舍地将瑾玉放下。瑾玉双脚刚一落地就往后退了几步，正儿八经地向王之顺行了个礼，“谢世伯一路相送之情。”

　　王之顺不在意地挥挥破折扇，笑呵呵地道，“瑾玉多礼了。你且去，在荣国府安安心心地待着，照顾好你姐姐与你自身，过几年考个状元让你父亲高兴，旁的莫要多想。”

　　他这话是为瑾玉好，劝他小小年纪不要过多忧思那些暂时没有能力解决的事，瑾玉垂首应了，别过后入了黛玉坐的那顶轿子，身后承煜还眼巴巴望着，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他是真想把瑾玉抱回家自己养大，这么个小宝贝，嗔笑瞪眼就没哪个模样哪个举动是不喜人的。随后被王之顺拿折扇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他，“王世子，该回府了。”

　　却说瑾玉和黛玉同坐在一顶轿子里，薄浅纱窗隔开了外头的街市繁华，人声喧闹。舟车劳累早把身子坐疲了，然两个小孩仍是挺直着身板，端正坐着，不靠不卧。各家有各家的规矩，家业越大规矩越多，从荣国府派来的仆妇里就可看出荣国府与林家的不同。瑾玉和黛玉又是初来乍到，没有个长辈提点着，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便会错了规矩，丢了自家的面子，只得少言多思，细心斟酌着行动。两人在车里也不敢多说话，黛玉暗暗揉着袖口的花纹，心里想着进了府上该如何向那一大家子亲戚见礼，如何带好瑾玉一大串子事。瑾玉见她蹙着眉心，忙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让黛玉握住，对着黛玉露出个明媚的笑，作口型，“姐姐不怕，瑾玉在呢。”

　　轿子从荣国府的西边角门进去，入了府，三四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厮穿着齐整替了那轿夫将轿子抬到垂花门前彻底停下，步行随侍的婆子们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和瑾玉下轿。由婆子们领着进了垂花门，转过穿堂地上立着的紫檀架子大理石大插屏，小小的三间厅，便看见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台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到了，忙都笑着迎上来，说：“刚才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有三四人争着打起帘笼，婆子丫鬟往里层层传话：“林少爷和林姑娘到了。”

　　黛玉和瑾玉进入房时，史老太君已在两个贴身丫鬟的扶侍下迎上去，祖孙三人面对面相望，未有言说，正欲拜见时，史老太君眼角已滑下泪来，一手揽一个，搂入怀中，叫着心肝肉儿大哭起来。血缘相亲，史老太君这一哭倒把黛玉心里的惶惑消了些，她泪水随之而下。

　　被史老太君揽在怀里的瑾玉突然想起当初癞头和尚的一番话，贾敏等人只当癞头和尚的话是疯癫讹人之语，瑾玉却记在心里。毕竟这世事无常，本以为一家人会和和乐乐地度一轮又一轮春夏秋冬，谁知现下已进了外祖家，他便不敢不信了，横竖信了没坏处，不过是让姐姐黛玉莫轻易落泪。眼泪是女儿家珍贵的情感所化，若要较真，世上有哪些事哪个人值得女儿为之哭泣？人的情感是有限的，女儿家的眼泪更是有数的。

　　这般想到，瑾玉忙拿下身上系着的一方小手帕抬起小胳膊先给史老太君拭泪，目光柔软且认真，酸着鼻子，“外祖母莫哭，瑾玉听大夫说，哭多了伤身子。我和姐姐来了，只盼每天能让您开开心心的，常有笑颜，不负母亲以往的叮嘱。若是尽惹您伤心，想必梦里见了娘亲，亦会被她责怪不孝顺。”

　　他小大人似地劝说莫哭，越发让贾母软了心肠，眼泪却停不下。痛惜自己女儿早丧，留下这么一双可怜可爱的小儿女。好不容易在众人的劝解下慢慢收了眼泪，还圈着黛玉和瑾玉与自己同坐，不肯松开。一一指了长子贾赦之妻邢夫人，次子贾政之妻王夫人，已逝孙子贾珠之妻李纨与黛玉和瑾玉认，“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子。”又让下人去请府里的三位姑娘来与黛玉和瑾玉见面。

　　不一会，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便在奶嬷嬷与丫环的陪侍下来了。迎春肌肤微丰，合中身体，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探春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惜春身量未足，形容尚小。三人钗环裙饰，俱是一样。瑾玉见了，心底浮起那梦境中三位姊妹最后的去处，尤其是二姐姐迎春，顿时一痛，幸好面上没显出来。

　　互相见礼认过后，丫环们奉上茶与点心果品，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说话，话头俱是在黛玉和瑾玉身上。两姐弟该说的便说，不该说的不露只言片语。正说着，忽闻一人高声笑语，“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瑾玉与黛玉闻声去看，只见一群媳妇丫环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带着赤金盘螭缨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白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置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虽不认得她的脸，但看这装扮就知不是一般人，黛玉和瑾玉连忙起身接见。正愁着不知如何称呼，探春三姐妹已纷纷小声提醒他们，“这是琏嫂子。”

　　瑾玉来之前，已让身边小厮去探了荣国府下人的话，大致知晓了荣国府上的各位主子。有了这提醒，将脸与名字对上，知道这琏嫂子就是大舅贾赦之子贾琏的媳妇，名为王熙凤，也是二舅母王氏的内侄女，荣国府上正管事的人。又是一番见礼，续说闲话。

　　王熙凤是个会说话的，先夸了一回瑾玉和黛玉，逗史老太君欢喜。有她在，场面变得热热闹闹的，倒把众人的话头从瑾玉和黛玉身上拉往她自己身上去了些。没再被连续问话的瑾玉只在旁边听着，分出一点神思来清点，眼下已见了外祖母与两位舅母，两个嫂子，三个姐姐，还差两位舅舅，琏表兄，以及那位二舅母生的表兄未见上。大舅舅贾赦袭了一等将军的爵位，二舅舅贾政现任工部员外郎，父亲赞他为人谦恭厚道，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琏表兄捐了个同知的官位，但从荣国府下人的言语中分析，并不是个求上进图升官的。而那位二舅母生的表兄，往日倒听娘亲细说过，出生不同常人，乃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而外祖母又极溺爱，因此无人敢管。

　　他独自想着，众人家长里短也渐渐唠完。事情仍转回黛玉和瑾玉身上，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和瑾玉去见两个舅舅。坐着的邢夫人忙站起身，笑回道：“何需嬷嬷来带，由我带了外甥和外甥女过去，倒也便宜。”贾母笑应了。邢夫人于是作辞，带着瑾玉和黛玉往自己院里去。

　　文中关于贾府的装饰和三春与王熙凤的长相描写出自原著，用了怕有嫌疑，但还是觉得保留原著对她们的基本介绍比较好。如果大家觉得不妥，留言有理，我会再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