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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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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念一动,一发不可收拾,可惜的是天地之大,能容得下承煜安静去想那人的地方只有小酒馆一处。出了隐在白水巷深处的小酒馆,他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暂且不去想。
自那日宁国府路祭上见了一面,承煜一反常态,久未来寻瑾玉。君子之交淡如水,承煜不来寻,若无甚要紧事,瑾玉更不会上赶着去寻他,两人不似以往隔两三日就要见上一回,明面上渐渐淡了下去。反是北静王水溶见之不忘,下了几回帖子请瑾玉与宝玉二人过王府一聚。饮酒、投壶、猎场跑马,几次下来,宝玉乐在其中,将水溶引为知交好友,瑾玉却生了几分避让之心。聪明人闻弦音知雅意,但对北静王水溶所怀之心,瑾玉只得装糊涂,等北静王再下帖子来邀时,他婉拒几回,作了表态,水溶那边不好强求,便在宝玉面前笑叹了几句。
别的人情世故宝玉或许不知,然这事他是比谁都懂,想得也天真且开放,北静王水溶性子谦和,俊秀温柔,和世间污糟男儿大多不同,与他往来算是生平一幸,亲近些又有何妨?不过宝玉虽有这想法,并不敢轻易去瑾玉面前说道,他是有些怕瑾玉的,尽管瑾玉年纪上比他少了好几岁。真要论其中缘由,宝玉说不出个一二三,估摸着是因为在黛玉面前,瑾玉防他跟防贼一般,半点不肯让他与黛玉接触多了。若是把北静王水溶的叹言拿去劝瑾玉,宝玉心想自己定是得不了瑾玉几句好话,于是也不敢说,搁一边去了。
某日正值贾政生辰,荣宁两府人丁聚在一处庆贺,热闹时忽有下人慌忙忙进来,道是宫里来了人传旨。因贾政的长女元春早早被送入皇宫,去博那常人难有的无上尊荣。宫墙深深,少有消息传出,此番突来宫中旨意,唬得贾政、贾赦、贾珍一干主子不知如何是好,急撤了宴席,焚香设案跪接宫中旨意。前来传旨的是六宫都太监夏守忠,传的是圣上口谕,令贾政入朝面见。具体事宜全无透露,贾政忙更衣入朝,一路提心吊胆。
生辰宴上闹了这么一出,余下的人没了欢乐,聚在一起惶惶不安等着宫里的消息,催着下人来回飞马报信,终是从夏守忠口里得了准确的消息,竟是件天大的喜事!入宫多年的贾元春终是熬出了头,从女史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史老太君等人听此心神方定,洋洋喜气盈腮,皆按品大妆起来,由史老太君领着王夫人、邢夫人、尤夫人入朝谢恩。
不提阖府欢庆,又因宫中另有旨意,道是念及椒房眷属入宫,恐因国体仪制,尚不能全天伦之情。特降谕诸椒房贵戚,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此省亲大事落定,已有宫中妃嫔的家人四处选址,图盖省亲别院。荣国府本是稍稍落了旁人一步,随后选址量地,因荣宁两府占地宽,无需往别处去重新买地,直接借着东府花园里起,从东边一带转至北边,丈量准了三里半大的地改造省亲别院。定了图纸,又定采买、铸器诸事,一项一项事分派,由贾赦、贾珍、贾链等人带着得力的管事揽下,样样抓紧办起来,反倒是超了前。
荣宁两府为盖这省亲别院,花了大手笔。堆山凿池,引水开源,起楼竖阁,雕梁画栋,种竹栽花,移植奇珍异草,此外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打造金银器皿等一应大小事,处处烧钱。加之办事的人多,不论主子下人,或多或少藏了些私。瑾玉心思细又重,观此种种,觉不出一荣俱荣的乐,忧心忡忡地担心为盖这省亲别院,会把荣宁两府烧成颤颤巍巍险险平衡的空架子。
这些年住在荣国府上,瑾玉早看出荣国府外强中干,内里愈耗愈空无什么积蓄,两府现今掌事的人两眼蒙雾,全不为子孙后代打算。宁国府的贾珍素来是只顾自己享乐的,为父不尊不严,带着贾蓉算是从根子上烂了大半。荣国府的情势又比宁国府复杂些,袭了爵的是大舅舅贾赦,然史老太君的心偏在二舅舅贾政这边,一府人分了两院住,该住正房大院的大舅舅贾赦另辟一院而居,两房人隐隐约约较着劲。越想越觉得远景堪忧,瑾玉冒着泼冷水讨人嫌的风险,仍是在贾政跟前提了提,莫过于铺张浪费。抑或做好长久计的打算,正经筹谋些入账的营生。
贾政不通俗务,瑾玉不便将话彻底说透,他如那不敲不响的锣,未将瑾玉的话听进耳朵里,何谈放在心上。瑾玉无奈,只好找准时机又在贾赦、贾珍二人面前旁敲侧击,可惜全是无用工,无一人把他的话当回事,瑾玉不好再提,便将自己隐忧写在家书里诉与林如海,另提了自己想带着姐姐搬出荣国府的打算。
林家在京师原有宅子,为当初林如海任京官时所置。带着黛玉一起搬出荣国府的打算也不是现今才有的,而是存了许久。因黛玉与宝玉两人年岁渐长,还有个比宝玉大上两岁的宝钗在,小辈们尚无什么心思,长辈却已经算计上了。瑾玉留心史老太君偶尔漏出的意思,竟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黛玉和宝玉配在一起的,而对两姐弟一直是面上情的王夫人心中满意的儿媳妇是宝钗,婆媳两暗里打起了对门,以史老太君在府上的权威,到最后王夫人是犟不过去。瑾玉想来却觉可笑,我的姐姐,怎能让你们挑来拣去与旁人对比论个高低?说是看作自家嫡亲的血脉,倒如此贬低人!真以为衔玉而生的宝玉,就是宝玉了?依宝玉那与女孩子勾勾缠缠吃人嘴上胭脂、见了相貌好的人便亲近的劣根性,人情世故庶务经济统统不懂,不思进取只会空言不做禄蠹,白白享着荣国府祖上积下来的荣华富贵,有何处能配上我姐姐了?便是宝玉唯一会的吟诗对句,我姐姐才学灵性亦高出他数倍!
“呦,你这说着事怎么还自己想入了神?”黛玉见瑾玉面色不对,笑嗔了句。
瑾玉抬起头,“那姐姐,我们可是说定了?”
黛玉道,“俗语还说呢,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窝。你说要搬回自家的宅子住,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怕是怕老太太不许,她是长辈,我们不好违她意,也不知如何才能劝服了老太太,想来怪头疼的。”
“我已与父亲说了,且看父亲那边有没有法子,现今府上又忙着盖省亲别院,看能不能从这里头寻到法子。”黛玉所言甚是,要不然瑾玉也不会埋在心里这么久才提出来搬回林宅的念头,一直苦于无计可施罢了。
“你也别愁,我们一起想着便是。”黛玉端详一番瑾玉,总觉得他又消瘦了些,故做怒色,“每日里只会关心我的吃食,也不看看自己尽长高了,一点肉不长,瘦成这样看着就令我难受。你可别怨我管你,日后每日我让紫鹃端了东西过去,需得眼见着你吃完了才让她回来。”
瑾玉笑着称是,“姐姐劳心如斯,我岂会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