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殇》天宸

46、第二十二章 千点泪，玉壶冰 骊山语罢清宵半2

　　他将头埋入我发间,沉沉叹息，久久他才开口:“小线。。。那个女孩叫小线,是我欠了她的债,但这个债我还不起,因为我已经把自己给了你,但是她很可怜，我对她很愧疚。她来找我是向我讨债的,情债!可是我只能告诉她我什么都给不了她。我十岁的时候带兵到山东交界视察那里的赋税,在一座山上,一时玩得高兴，掉进了一个山洞,当时没有人在我身边。一个十岁的孩子在黑暗中也会害怕，我甚至想到死, 我不怕死,只是怕这样死！我不想大声呼喊求救，那样太懦弱了,我安静地等待着,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也没有找到我。后来一个小女孩经过发现了我,她当时之有八岁，却力气惊人,她解下腰间的绳索将我拉了上去.当我的双脚踩着地面上那些青草的时候，并没有如获新生的庆幸，反而觉得她因为救我费力而涨红的一张小脸特别可爱，我就对她说,等到她十八岁再来找我,我娶她做我的妻子.今年她满十八岁了。。。。”他忍不住叹息,紧紧地环住我,象是一松手我就会飞上云霄,翩然消逝。

　　我双眸清明,静静地,静静地等待他继续.

　　“宝贝,我不会对你再隐瞒,我会告诉你全部.这一次并不是我们茶山分别后她第一次找到我。。。我十七岁那年煬帝欲对高丽用兵,在营州屯兵百万,我跟爹爹也接到了昭书只好带二十万幽州兵马前往营州与杨玄感的关中铁骑会合。杨玄感毫无斗志,整日饮酒做乐,战事一开,边境线上,尸骸遍野,阵亡的兵士中隋军竟比那高丽人多十几倍.虽说我幽州兵马奉命驻守防备，冲锋陷阵的都是他杨玄感的关中军,可他不仅不在意，还从高丽抢了很多女人,夜夜狂欢。照他的打法,每天都有很多人无谓地死去,他们也有父母妻儿,也是血肉之躯,就这样白白牺牲了.我去劝他,他居然说‘以吾之众旅，投鞭于江，足断其流，何险之足恃？’大隋军马多如牛毛，死几万算得了什么?’那时候我心情苦闷到了极点，瑶儿,我从来没打过这样窝囊的仗,要打仗，死人总是免不了了,可不该让你手下的儿郎白白送死,哪怕是一个都不该！我每日看那成堆的尸首来不及掩埋尽皆堆放在山梁上任那鸦群啄食，不知道为什么那空中的血腥和腐尸味让我特别难受，就象我八岁时第一次经历这些一样，十年了,我从来没有那样的感觉。我觉得连自己都已经死了!恰好突厥王送来两个女人。。。她们温暖的身体让我感觉我依然活着!宝贝，你原谅我,那是我平生过得最荒唐的一段时间.”他悔恨地咬自己的唇,唇上深深齿痕，触目惊心！

　　我将他的发冠取下,浓密的黑发散落下来,他是那样飘逸秀美,我挽住他的手,将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我温柔的声音向清凉的药剂流进他心间:“不，成,我不怪你了,你好可怜，如果那个时候我在你身边，一定不会让你那么难受的.”

　　他轻靠着我,象个脆弱的孩子,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宝贝，有一句话表哥说得没错,你是天下最好的女孩,能够有你在身边，我确实非常幸运！你是那样纯真善良，美好的象冰山上的雪莲花,我若说出真相,就会再一次使你受伤,但是我不想对你有任何欺瞒，因为那样伤害会更大.我在营州屯驻了数十日,有一天夜晚，我象往常一样回到帐中,　象往常一样。。。拥着那突厥女人上床!”说到这他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我脑中一片空白。“过了不久,我发现那突厥女人竟还是处子,我知道有异，不动声色地燃灯,果然发现她是易容.她无奈之下取下面皮,对我道出实情，原来这假扮突厥女人的,竟然就是小线!她原是奉了父命来行刺的,发现是我,她不仅没有动手,还.。。。在茶山之时我原本是句戏言,回到幽州就淡忘了,我根本没有想过要真的娶她,也不认为是什么背约盟誓。但是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不得不直面她,她从此让我背上一笔无法偿还的情债!那夜之后她就消失了,　三年了,如今她又找到了我,她说她一直深爱着我。。。宝贝，我不是刻意要瞒你,你太美好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告诉你.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说出真相,只会让你痛苦，我不忍心，但是这些都是我经历过的事,它们构成了罗成,我是一个整体,真相固然残酷，但也无可奈何。我很抱歉，宝贝，我真的很抱歉。。。。”罗成远远地离开了我的身体,靠在床骨上,他的唇苍白得象一片燃过的树叶。

　　我仿佛置身火窟,五脏具焚，所有的神经末稍都清晰地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冰冷的海浪裹挟着锋利的冰凌排山倒海地压下来,我的每一寸肌肤生生被割裂，到底是霜寒澈骨，还是烈焰灼心,我分不清，也不想去分,耳边一遍遍重复罗成霜雪般冷酷的话语：‘说出真相,只会让你痛苦，我不忍心，但是这些都是我经历过的事,它们构成了罗成,我是一个整体,真相固然残酷，但也无可奈何。我很抱歉，宝贝，我真的很抱歉。。。。’我慢慢地合上双眼,脑海中浮起一名气宇轩昂,奢华贵丽的神将,他全身散放着白金色的光芒，他毅然放下手中的兵刃接住那一滴伤心泪,然后他重堕轮回,九世大劫，血海沉浮。。。

　　“成,你娶了她吧。”我的眼神清亮,我的语气坚定而淡漠，如果我天生给不了,抓不住的东西,　不妨放手。

　　“不！！宝贝，绝不!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同时杀死了三个人!我不会娶除你以外任何人!我不爱她,我看到她只会联想到那些痛苦，耻辱的经历，落入山洞,营州的糜乱!只是因为我欠她的,才不得不面对她.不要,不要把我推给她。给我时间,我会慢慢抚平你的伤口，我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全心全意!我也会从其他的途径来偿还她.给我.。。我们一个机会,求你了,小瑶.”他向我伸出手,修长的手指颓然地凝固在空中.他眼底的痛已非人世间的悲怆。

　　“罗成!”仿佛全身的血肉都已被掏空，我牵住他的手,扑进他的怀中,不能,我不能离开他,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我们是共生的藤蔓,相互给予营养，如果分离，都会枯萎，死去.

　　“瑶儿,我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虽然我真的很坏,你说的没错,罗成是个大坏蛋,他太坏了!”他缓慢地梳理我的发,象一位兄长般慈爱。

　　“不是,那是我生你的气乱说的,罗成一点都不坏,你是最好最好的.。。。”我将脸颊埋进他的怀中,他的怀抱柔软温暖,清甜的梅花香气沁人心脾。

　　“唉~”他一声凄婉哀伤地叹息，利箭般穿透我的心.

　　“公子?”是罗心!他在帐外探头探脑,犹豫不定.“我能进去吗？”

　　“进来吧，心!”罗成的脸满满恢复了沉静,他淡定地注视着罗心,直到他走到他面前.“什么事?”他淡淡地问.

　　“公子。。。”罗心欲言又止.

　　“说！”罗成薄唇抿紧.

　　“这.。。。这是小线给您的信.她。。。走了.”罗心将一封信递到罗成手中.低着头不敢看他.

　　“走了?什么时候？”罗成食指和中指捻住了信,面沉若水.

　　“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信是她托人送来的,公子,要不要派人去追?”罗心小心翼翼地询问，怯怯然地扫了我一眼.

　　“算了,　由她好了，你去吧。”罗成懒懒地挥了挥手.罗心略略点头,退出帐去.

　　罗成依然两指捻着信,姿态华贵:“宝贝，小线的信,我看还是不看,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他缓缓将信拆开,略做浏览就递给了我.

　　我将信折好,放到一边,甜美地向他微笑.他拥住我,食指在我鼻尖上轻轻一勾,“她说知道我另有所爱,而你象仙女那么美,所以她走了。她说我并不欠她什么，但是。。。她会一直想念我.。。。”罗成眸光忽然一暗,“看来这份情债我是要一直欠下去了.”

　　我摇头低叹:“成,其实小线也很可怜的,我觉得我们都好残忍。”

　　罗成轻柔地抚摸我的指节,目光廖远:“她会找到真正爱她的男人的.那才是属于她的幸福。”

　　次日，秦大哥到帐中来找罗成,带来了魏王的旨昭：涿州留守孽世雄，兴兵十万，来犯金墉，老将军裴仁基战死。

　　裴仁基！我暗自心惊,难道是小将裴元庆的爹爹？！

　　“成儿,我带军去解金镛之围,这里交给你了.”秦琼已是整装待发。

　　“不,表哥，我同你一起去! 成儿初来，并无尺寸之功，愿代表哥斩了那世雄！”罗成唇角轻扬.

　　“好,好成儿,咱们就一起去!”秦琼在罗成肩上重重一拍,笑的晴朗。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我,“小瑶还在病中,成儿,不然你还是留下照顾她吧。”他话语中有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怜惜和关切。

　　“不，秦大哥，我已经好啦，再说这东岭关住得太久,我也闷啦。”我故意神情气爽地说.

　　罗成深倪我一眼,挽住了我的手,眉心簇了簇,又微微一笑:“表哥，小瑶都这么说了,你还不让我去么？”

　　秦琼的目光落在我和罗成紧紧相握的手上,略一怔仲，灿然一笑:“好吧，成儿你能和我去，我自然高兴，那你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出发.”

　　金墉关前,，果见许多兵马，围着城池。

　　“小瑶,我去破关,你跟着表哥，他会保护你的.”罗成向我的马靠了靠低声嘱咐。

　　还让我跟着秦大哥？！上次就跟他到街上转了一圈儿,回来手腕子就断了,这回你去冲锋陷阵，我跟他在后边安享太平,你还不定怎么想我们呢,说不定断手断脚都是好的,不出人命就不错啦！

　　“不行!我要跟着你!”我硬气地逼视他.

　　他又向我的马靠近了些，几乎贴上了我的耳廓：“宝贝，这可是生死相搏，任性不得!”

　　“就因为是生死相搏，我才更要跟着你!”我步步紧逼,寸土不让.

　　罗成悠远的目光掠过关前敌军,唇瓣微弯:“好吧，小瑶,你有你的本事，自己小心,我可能顾不了你了.对不起，宝贝。”

　　“谁要你顾?哼！”我志得意满,笑得眉飞色舞。

　　他捉住我的指尖重重一握,策马冲入敌军.我下马,避开人群,用‘仙影飘移’隐了,荡在空中跟着罗成.罗成银白色的身影与他的银枪已经合二为一, 枪到处敌将纷纷落马，个个身亡，他一路杀入营中。那些涿州兵看见罗成杀入营来，一齐发弩，箭如雨点。罗成把枪一摆，箭头纷纷落地，敌军皆望风而逃.

　　一员虎将,身材魁梧，脸色黝黑,顿金铠甲,骑一匹黑马匆匆赶来,提刀大喊：“来将何名？”罗成懒懒一笑，甜声答道：“罗成便是。你这可是孽世雄么？”那虎将高声答道：“然也。”话音未落已挥刀砍来。罗成一侧马,拦开刀，枪尖直直刺穿世雄咽喉，将世雄挑下马去，速度之快疾风闪电,也只是在我眨眼之间。身后秦琼大兵已经杀入，世雄十万大兵，死伤殆尽，秦元帅鸣金收兵，西魏大军入城。

　　我面对着他落在他马背上,消了法术，双手勾住他的颈，欢欣雀约:“你好厉害，好神勇,太酷太棒啦。”我笑得天真烂漫。

　　一抹艳绝奇彩在罗成眼中一掠而过,他的唇魅绚蛊惑, 我甜润地笑着,身体向后躺去,他在马上将银枪丢给杜差,一只手接住了我,慢慢向我伏下身来,他捉住了我,细细吮吸我的唇瓣，象品尝世上最鲜美的蜜糖,他的舌缓缓探入我口中,我调皮地躲闪他,终于还是被他捕捉到,我象一捧甘泉任他掬饮,他将每一份馨香咽下,他卷嗫着我,带动着我,我听到自己的心房轻击，与他的脉博相和;银鬃仍然在疾驰，有节奏的迭荡让我不得不更紧地环抱住他,他重重地吮着我,象是要把我吸入身体,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扫在我的眼敛上痒痒得,我轻啮住他的下唇,突然笑起来,他有些懊恼，但还是被我感染，唇角弯出魔魅的孤线,他双臂环住我,眼中星光灿烂。“宝贝，你就是男人的克星,尤其是。。。罗成的克星.”他柔柔地耳语.“你也是女人的克星,尤其是。。。天瑶的克星,”我针锋相对。他笑着将头埋在我发间。

　　我把玩着他冠上的婴络,“罗元帅,这可是在你西魏首府金镛的大街上,西魏最俊的男人当街与一女子马上相拥,亲吻,今夜不知道又有多少痴情女子心碎落泪啦。明日罗元帅的艳事一定传得街知巷闻.嘻嘻！”

　　“你还说,我向来经不住你诱惑!”他自己也甚觉好笑,露齿宛而.

　　魏王封了罗成‘猛虎大元帅’特意为他安排了住所。晚上杜差带了张喜帖。

　　“公子,嘿嘿，有喜事.”杜差笑得象黑夜里忽然捡到个姑娘。

　　“什么喜事啊？杜大哥要成亲了吗？不对呀！你不是早有杜大嫂了吗？难道也学人家纳妾，这样不好,很不好!”我一把抢过他手中攥得象宝一样的大红喜帖，朗声读了出来:

　　“我,私盐贩子,程咬金,诚心迎娶焦翠云小姐为妻,老天不长眼,一朵鲜花就要叉在牛粪上啦！诸位兄弟要是想看这朵儿鲜花，明日我在城中摆酒,你们都来看个够，还有酒有肉！你们可想好啦，过了明天谁再想看,先过我老程三板斧！那就是一句俗话,叫老猫枕在咸鱼上,休想! 卖私盐不会写字,你们凑乎看吧!。。。”

　　我笑得前仰后合,拼命捂着肚子,罗成也是摇头浅笑,只有杜差呆楞在那不知我为何发笑.

　　我跳到罗成身边,将喜帖塞到他手里:“公子爷,既然这样明天您就赶快去看看翠云小姐这朵鲜花吧，以后也就是老猫枕咸鱼啦。”我笑得花枝乱颤.

　　“瑶儿,”罗成貌似微责,语气却全是纵容宠溺,“程大哥写得很好啊，那过了明天翠云小姐就是程大嫂了,当然不能给人乱看啦。”他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望着目瞪口呆的杜差笑得倒进罗成怀里.他拥住我也笑得象风中的兰铃花.笑闹了一阵,我纠住他领上的飞鹰:“公子,这翠云小姐是不是.。。。小将裴元庆的表姐啊？”

　　罗成侧了侧头:“对呀。瑶儿,你也知道小将裴元庆？”

　　哼，我当然知道啦！我装得茫然无知,混沌地眨着大眼睛：“今天帮你打扫房间，刚听那些婢女说的,这裴元庆好象.。。。”我狡撷地盯住他.

　　“好象怎样?”他纠住我一束发饶在指间.目光轻柔略带威胁.

　　“好象.。。好象比公子力气还要大!”我歪着头促狭地笑.

　　他柔溺地锁住我的目光步步向前,我娇憨天真地凝视着他步步后退,直到我的脚踝突然碰到了一条凳子腿儿,我失去了平衡身体向后倒去。。。没有关系,他的臂膀有力地撑住了我,在他身边我什么都不用担心！他俯视着我,挑了挑眉:“小丫头,谁告诉你,你们家公子只靠力气吃饭啦？”

　　我双臂勾住他的腰,躲进他怀里撒娇:“那些都是别人说的,我想他一定没有我家公子厉害。我家公子当然是最俊最强的.”

　　罗成一脸无奈，笑得甜润秀媚。一边的杜差简直手足无措，“嘿嘿，公子,那没事,我先回家陪老婆了,呵呵。”看到罗成晗首,他象个刑满释放的兔子几下窜得无影无踪。

　　我还在望着杜差的背影吃吃发笑,突然双脚腾空,被罗成横抱起来.玫瑰色的火焰从他的眼底一直燃烧到抱着我的双臂，我低着头不敢看他,脸上的毛细血管急剧扩张,“你是打算要我了么？”我嗫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