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爷》鱼首两颗盲目

3、八

　　于是第二天早上，女人在房间里忙孩子，男人随我出来。

　　早茶：三丁、五丁、豆沙、肉泥、萝卜丝、榨菜、千层糕、汤包、小笼、干丝、九色蛋、蒸饺、芋头、棒豆、南瓜粥、文思豆腐、酒酿圆宵，烧卖是松子和肉丁都有的，也是我长久不敢开口的。

　　如今接待了一趟，刻意包了雅间，也露了老底，吃不不敢停的，却硬是不肯打包袱带走。

　　“你们平常都是这么吃的？”

　　“不！不不……我们，我们平常哪里起得来这么早来买早茶？晚了就没啦！”我抬起头，讪讪地笑着，男人似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不知他懂了没有，我可不是没钱——我这不是没时间嘛！

　　男人慢慢地嚼着他的芋头，好像一种老鼠，叫作，叫作——仓鼠！是了，最近流行得狠，也不晓得这种作孽东西有什么好看好养的，若是在家里逮到老鼠，那还得了？！

　　我就一直看着他两颊微微鼓起的样子，缓慢又平稳地上下抖动着。

　　活像个死到临头的老鼠，我想。

　　饭后消了食，我迎他出来走动，拐七拐八地到了我先前的学堂。

　　好似改了名字，叫小学。

　　来了兴致，叫他体验一把扬州风土。

　　我喊住一辆三轮。

　　“到哪块啊？”

　　“你就沿到这条街直走吧，哪块转弯我马上告你就是。”

　　“嗯哪。”

　　我先将那男人扶上车，自己再爬上去，两个男人间隔着那么点，我是读过书的，知道“授受不亲”这种说法。

　　“这块是我小学……那块！那大旗子后面箱子里，就那块是我中学哪——
　　——唉！师傅！转弯，向右！……对！就是那大门后面，看到哒？……嘿嘿！”

　　我指弄着，牙齿里蹦出不成型的小调，在头转向男人的时候，突然发现，我这半辈子，差不多都在这条街上了，
　　站在两层楼高的地儿，一眼就能望见头。

　　“怎么了？”见我许久没再说话，男人责任性地问了句，像是对娘们儿似的，让我浑身不舒服。

　　“不！不不……前面再往前一点就是瘦西湖，明个带太太来玩吧！”

　　他看过去，点点头。

　　我此时不再想说什么话，只是呆呆地想着，小时候走着一半就大喘气儿的路，如今看来不过区区百米距离。

　　一眨眼啊，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