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之交》且闻以歌

4、第四章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叶澄都是一下班就直接离开了公司，连个人影也找不到。顾非一开始并没有发觉异常，直到他想找人的时候好几次都被告知叶澄早已经走了，他才恍然觉得不对劲。
　　终于有一天，顾非提前几分钟在下班前截住了叶澄，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质问道：“你最近怎么回事？”
　　叶澄不明所以，反问道：“什么？”
　　“下了班就不见人，什么情况？”
　　叶澄知道这个问题是怎么躲都躲不开的，只好语气尽量和缓地回道：“没什么啊，下班了就走了。”
　　顾非明显不信，思索了两秒后，提出邀请，“我今晚打算吃牛排，就附近新开的那家，一起去？”
　　“啊？这……”叶澄开始为难，如果去外面吃饭的话，有可能晚上打工会迟到……
　　“怎么，你刚不是还说没什么事的吗？连跟我一块儿吃顿饭都不肯？”顾非故作生气，轻哼了一声。
　　叶澄看着顾非有些不悦的神情，心里无奈，只好把自己晚上要去打工的事情告诉了他，但避免顾非担心，隐去了他打工的真正地点，只说是在一家普通的商店，而且一点都不累。顾非听完后虽然不大赞同，但也并没有阻止。
　　就这样，叶澄白天正常去公司上班，晚上就在厉爵打工，他的适应能力很强，尽管多打了一份工，他也完全能够应付得来。一晃眼他已经在厉爵工作了大半个月，这期间他陆陆续续有给肖轻寒打过好几次电话，有的接通了，有的没有，所说的基本上也都是一些朋友之间的琐碎关心。通过一段时间的交流，两人对对方多少有了一定的了解，而叶澄也下定了决心，打算邀请肖轻寒到家里吃饭，就当，是对上一次两人一起吃饭未能尽兴的补偿。
　　这天晚上，叶澄跟往常一样正在厉爵一楼大厅忙碌着，给客人点好了单，端上了酒，正打算去做别的事情的时候，一个同事匆匆忙忙过来告诉他，二楼一间包厢里的客人要他送酒过去。
　　“我？”叶澄一脸惊讶。
　　“是呀，那位客人指名道姓，就要你去送，”那名同事神秘兮兮地问道，“哎，叶澄，你是不是认识了什么有钱人啊？”
　　不能怪那名同事多想，在这里能上会所二楼包厢的，通常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VIP客户。
　　叶澄心里亦是很疑惑，他认识的人不算少，但是有钱人却没有几个，他努力在脑子里思索半天，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叶澄心里一惊，又有钱，又认识他，还会到这种地方来消费的……
　　叶澄拿上客人点的酒，有些忐忑不安地向二楼那个包厢走去。
　　走到门口，在包厢门上敲了两下，听到里面一声“进来”，叶澄才推开门走进去。
　　微躬着身小心翼翼地把酒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叶澄悄悄抬起头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幸好，他并没有在沙发上这五六个客人当中发现他所熟悉的那张面孔，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继而又疑惑起来，这里面的人，他好像都不认识，那么为什么会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并且还指定他来送酒？
　　“叶澄？”
　　正愣神间，一道磁性又带着点疑问尾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叶澄猛然转过身去。
　　一个身穿休闲服、身形修长、面容俊美的男人静静站在那里，一头耀眼的金色卷发瞬间让叶澄找到了对此人的记忆。
　　——肖轻寒的朋友，丁劭言。
　　竟然是他。
　　“真的是你啊。”看清叶澄模样的瞬间，丁劭言走了过来，摸着下巴啧啧道，“之前进门的时候本少爷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丁先生。”叶澄有些拘谨道。
　　丁劭言嘴角边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难得难得，叶先生居然还记得我？”
　　叶澄不语，心想，这么一个张扬的、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任何人只要见过一面之后，恐怕都不会轻易忘记吧。
　　叶澄一瞬间心又提了起来，既然丁劭言在这里，那……
　　丁劭言玩味地看着对方瞬间又紧张起来的神情，毫不费力地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语气邪邪道：“怎么，想知道轻寒在不在这里？”
　　叶澄无意识地微微睁大双眼，手指用力攥紧了手上的托盘。
　　等欣赏够了叶澄一惊一乍的纠结表情之后，丁劭言终于决定放过他，一只手拍上他的肩膀，缓缓凑近，轻声道，“放心吧，他没来。”
　　话音落地，叶澄高高吊起的心才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当服务生？”紧接着，丁劭言又露出一脸探究的神色，轻佻道，“难道是我们寒哥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亏待了你？”
　　那晚之后，丁劭言确实没有再怎么关注两人之后的交往，他以为肖轻寒早已将人拿下，温香暖玉，金屋藏娇，谁知今天却在这里遇到，着实令他意外。
　　叶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眼下的境况，有些吞吞吐吐，幸好沙发那边的几个客人等不及了，一直催促着丁劭言过去喝酒，他才借此机会得以脱身。
　　丁劭言在众人的叫嚷声中回头看了一眼叶澄急匆匆离去的身影，邪肆一笑。
　　“丁少，那是谁呀？”靠坐在沙发上的一个男人忍不住好奇道。
　　“哦，一个朋友。”丁劭言回答得漫不经心。
　　另一个身形略微瘦小的男人灌了一大口酒，嘴上嘻嘻笑道：“既然是丁少的朋友，那就叫过来一起玩儿嘛，热闹热闹。”
　　丁劭言扭头瞥了他一眼，眸中精光一闪，而后暧昧地低声道：“有我跟你们一块玩儿，还不够吗？”
　　“够，够。”那个瘦小点的男人闻言立刻缠上丁劭言的一只胳膊，紧靠上去，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小丘只要丁少一个人就够了。”
　　“就你嘴甜。”
　　包厢内很快热闹起来，一时欢声笑语，推杯换盏。
　　包厢外，叶澄平复着自己起伏不定的心绪，打算马上离开，一转身却迎面碰上从拐角处走过来的一拨人。
　　走在最中间的是一个身姿挺拔、高大健硕、眉眼锋利的英俊男人，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保镖，而一旁厉爵的主管黄经理则一脸恭敬的笑容，在侧前方引路。
　　应该又是一个尊贵无比的顶级客户，叶澄心想，忙退到一旁主动为他们让路，待这些人走远后，叶澄方才迈出脚步向楼下走去。

　　“来来来，我再敬丁少一杯……”
　　包厢里，丁劭言一只手举起几乎倒满酒液的琉璃水晶杯，与对方推来的酒杯相碰，一饮而尽。
　　前后算起来差不多已有两三瓶酒下肚，饶是丁劭言酒量极佳，也不免有些醉意朦胧。
　　一旁小丘替他脱去沾湿的外衣，朝那几个不停劝酒的纨绔子弟嗲声道：“少总们发发善心千万别再灌我们丁少了，要是喝醉了，今晚可怎么办啊？”
　　“喝醉了，岂不是更如你意？”一个男人醉醺醺道。
　　“哪有。”小丘微嗔道。
　　“砰”一声，一只空酒杯被拍在桌子上，丁劭言吊着微红的眼角，斜睨着面前东倒西歪的几人，勾起唇角邪笑道：“醉？呵，本少爷没醉，你们，等本少爷放完水回来，再与你们痛快一战。”
　　说着便站起身朝包厢外走去，小丘看他脚步有些踉跄，想要跟上去搀扶，却被他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了。
　　“……嗝……奇怪……包厢里……明明有卫生间……丁少怎么……怎么还出去……”一个打着酒嗝的男人嘟囔道。
　　“当然都怪你了。丁少肯定是嫌你烦，不想再跟你待在同一空间，所以才出去的……”另一个男人接口道。
　　“烦的是你吧……”
　　“屁，是你……”
　　丁劭言出了包厢，沿着走廊直走到尽头，再左拐，进了最里面看起来连外部装修都十分奢华的卫生间。
　　片刻后，冲水的声音传来，丁劭言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脑子顿时清醒了些，抬起头看着面前镜子中头发微微凌乱却尽显风情的男人，嘴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转身正要离开，却与迎面而来的一个男人撞上，身子差点没有站稳。
　　“你他妈走路没长眼啊！”被撞的那个男人脱口吼道，待看清撞过来的人的模样，顿时愣了一愣。
　　丁劭言此时正因为醉酒而微醺着脸，灯光下，皮肤白皙，俊眉善目，红唇艳艳，端的是一派勾人的风情。
　　妈的，这世上竟还有男人比那些爬上他床的女人还美！
　　男人的心思一转，立刻换上一副堆笑的色狼相，“哟，美人儿，这么急着去哪儿啊？陪哥玩会儿？”
　　丁劭言脑子中的酒精还在发作，看着面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男人，微微侧了下头，轻声问道：“……玩？玩什么？”
　　男人听到美人的询问，贼笑着上前一把将人抵在贴着上好瓷砖的墙上，脑袋逐渐凑近道：“就玩……亲你，怎么样？”
　　“亲我？”丁劭言嘴里喃喃着这两个字，一时玩性大发，嘴角现出玩味的笑意，暧昧道，“听起来……好像还蛮好玩的样子……”
　　男人闻言顿时色心大起，正准备立刻把这两个字付诸行动，丁劭言却直接打断道：“不过，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男人以为丁劭言跟那些对他撒娇的女人一样，立刻哄道：“你放心，我会对你很温柔的，而且，你想要什么东西，只要你说出来，我什么都买给你，哎哟，你的脸可真滑真嫩……还有，如果你愿意跟我，我一定……”男人一口气说了大半天，却发现美人一直都没什么反应，到后来只目光定定地望着他的身后，他一瞬间反应过来，扭头去看——
　　一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一身黑色高定西装，身形高大挺拔，面容沉肃冷厉，眸中似乎隐含着想要杀人的光。
　　“妈的！看什么看，没见过人亲热吗？别碍老子的事，给我……”
　　“滚”字还未出口，只听“喀拉”一声，那只搭在美人肩上的手臂瞬间像被折断了似的耷拉下来，随后剧痛袭来，他忍不住“啊”的一下嘶吼出声，靠着墙壁滑坐在地。
　　“……你！你他妈的敢对我动手！你知道我是谁吗！”男人还在厉声吼叫。
　　谭故看也未看地上痛叫的人一眼，伸手将站立不稳的丁劭言扶靠在自己身上。
　　丁劭言的眼睛还牢牢地定在男人的脸上一动未动，许久后，双手费力地攀上对方的脖颈，微微凑近，嗫嚅道：“……男人，是你啊……”
　　在抵挡不住醉意陷入昏睡之前，丁劭言脑子里闪现的是那晚在酒吧里与一道冷眸对视的那个男人英气逼人的脸。
　　黄经理和两个保镖很快赶了过来，看了眼地上受了伤哀哀痛叫的那人，又转头看向男人怀里人事不省的那位，黄经理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谭总，真对不住，这人冲撞了您的朋友，您看……”
　　谭故面无表情道：“我不希望再在这里看到这个人。”
　　“是，是。”黄经理连连点头，赶紧吩咐人把这个惹事的男人抬出去，并列入永久禁入名单。
　　迅速地把一切妥善处理完毕后，黄经理抹了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殷勤道：“谭总，我在楼上开了一间房，您的朋友喝醉了，不便挪动，不如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晚……”
　　“不必。”谭故冷冷回绝，一手扶背，一手勾膝，十分轻松地将人环抱在胸前，继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黄经理赶紧几步追上，悄悄瞥一眼男人冷肃严峻的面容，连忙赔笑道：“谭总您放心，像今晚这样的事情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既然这位先生是您的朋友，那他就是我们厉爵的贵客，从今往后他在这里可以随意消费，而且，我保证一定不会再让其他人来骚扰您的朋友，一定让您的朋友……”
　　黄经理喋喋不休的话还没有说完，身前的男人突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他反应一向机敏，也赶紧刹步站定，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微微躬着身等待着男人的吩咐。
　　谭故维持着双臂环抱的姿势没动，只微微侧过头，沉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也不管身后人有什么反应，抬步径直离开。
　　身后，黄经理一副石化的表情僵在那里，久久都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了什么，待他慢慢消化完毕后，脑中唯一清晰盘旋着的，是男人临走前的那一句——
　　“他是我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