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花朝》十二月D

3、落雾

　　我提着剑走进眼前这片曼佗罗树林。不知道为什么，手中的剑在剑鞘里躁动起来，还发出阵阵寒光。这是把好剑，我已经记不清是怎样得到他的。只依稀记得，当初他在黑暗中也像如此发出亮光，只是上面不知沾染了谁的血迹，像雕龙花纹般盘旋在剑上。一把好剑是有灵魂的，于是我叫他：溅血者。剑如其名，他从来都没有让我失望，确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好剑。有了他，我们就可以一起变得更强。
　　又是花开的季节了，8年后我又一次来到这片树林。对了，好象这把剑就是在这里得的。而这次……哼！那个不怕死的小鬼！家人有这么重要吗？家人、族人，我早就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了。这种日子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个年头。恍惚间，思绪飘远。
　　遥远的从前，当我们被称作“蓝魔族”的时候，是不是就被注定了，要走上被灭绝的路——因为“魔”总是要被驱除的。小时候？……真的记不清了，似乎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对了，小时候，我被大家当作异类，为了不再被追打，去学了剑术。“剑，是凶器；剑术，就是杀人术。”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于是，我成了杀手，满足愚蠢人们贪婪的欲望，养活自己。哼，真是讽刺。卑微的短生种，犹如草芥。愚蠢啊，嫉妒我们的长生，以至憎恨，却不知道，其实岁月才是最残酷的。无论是魔，还是人，面对它都是无奈的……
　　我顺势仰起头，月光透过树影洒在脸上，微凉。我笑了，要这么长的生命做什么？看着短生种忙碌着，生活着，老去着。只有我，被岁月抛弃了……
　　回忆起与艾雷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以为我已经忘了，可没想到记忆会如此清晰。8年前，我受托，追杀一家人。就是在这片林子里，我没有给他们求饶的机会，连车带人一起掀了。意外，就出在一个孩子身上，当剑挥过他的头顶的时候，我手一颤，竟偏了许多。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我向来都是拔出剑就没留活口。或许是因为，那孩子看着我举剑挥向他的时候，竟然对着我笑了，笑的很美丽。就这样，我留下了他的性命，养育了他8年。
　　如今，他知道了曾经发生的一切。是我告诉他的，或许我觉得他应该知道吧……他砸了我给他的东西，一些他曾经当作宝贝的东西，离家出走了整整一个月——如果，我这里还能称为“家”的话。
　　今夜，他约我在这曼佗罗树林见面，这个纠葛开始的地方。我暗自打定主意：如果8年前的开始是个错误，那就让它在哪里开始在哪里结束吧。
　　艾雷在一棵高大曼佗罗树下等着我们，一副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的样子。我正想指出他的毛病，这毛病会妨碍他成为优秀的杀手。他先开口说话了：“师父，”他轻轻喊了一声，“请您不要说话，听我说吧。”
　　“……”
　　“今天我举剑指向您，是为了我的家人。我也知道我肯定赢不了您，我敬爱的师父。如果是那样，我愿意死在您的剑下，以还您的养育之恩。”
　　果然还是这样的啊……这还真像我的人生，呵，只有杀人和被杀……
　　我拔剑迎上去，我倒要看看，我教出来的徒弟，到底有多少分量！几招过后，艾雷开始显得有些吃力。毕竟还是个孩子，能接下我这几招，已是不易，好好练下去一定大有可为。只不过很可惜，很快就要结束了。
　　我转身，挥剑向他劈去……是啊，很快就要结束了…… 忽然，一朵曼佗罗飘落眼前，被我的剑刺穿。它开的灿烂，如碗大，颜色猩红如血。我分明感到手中的剑猛的一颤，使我大吃一惊，力道顿时收了不少。当我的剑劈到艾雷用力向上挡的剑身时，只发出“当”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我发现剑身又开始闪着寒光，轻微的颤动着，发出细微的呜鸣声，就像是心碎的哭声。
　　艾雷睁开刚才为承受我最后一击而紧闭的眼睛望着我，一副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的样子。我轻皱起眉头，这是他第二次在我的剑下活下来。这就是命运？还是又一个巧合的错误？正当我困惑不解的时候，艾雷突然丢下剑，飞身扑向我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还不客气地将眼泪都擦在我的身上。
　　这回，我真的楞住了，事情发展的如此出乎意料。我看了看手上的剑，竟出现了我第一次见他时那样艳丽的花纹，清晨的阳光将剑身蒙上了一层光晕，柔和而凄美；微风和着枝叶的哼唱原来也是如此动听。
　　我伸出犹犹豫豫的手，轻轻地揉了揉怀中孩子的头发，刚才我居然想杀了他。
　　“男孩子，不要哭。”
　　“嗯。”他应了我一声，又尽情哭他的去了……我轻轻叹了口气，心情却从未有过的轻松。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生命中早就开始有了不同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