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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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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虐的暴风雪,放眼望去,充斥视野的全是连绵不绝的雪山。
“来啊,没多远了!快,快点,我有预感,就快到了。”
沧桑的声音顺着狂风灌入年轻神父的耳朵,他走在摇摇欲坠的吊桥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僵硬的身体蜷曲着,冻伤的脚几乎失去知觉。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神父大声问道,转过头,看着一路爬行而来的道路上留下的一个个黑点,它们每一个就代表在风雪中倒下的同伴,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了。
摇摇头,神父不想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走过吊桥追上去,拉住那个一味向前之人的肩膀。
一道悬崖挡在两人的身前,神父这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在山顶了,一脸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四周。
“这里什么都没有,这地狱般的旅程实在太久了,已经死了太多人了。停下吧,父亲!”
“别叫我父亲!”
苍老的男人大吼道,他的声音在肆虐的风雪中含混不清,冷风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麻木的脸颊,语言从嘴唇处撕裂,消散在白色的风雪中。
“如果早知道会引起这一系列的灾难,我就应该把你留在那里自生自灭,而不是···”
面对父亲的语塞,神父顿时僵住了,并非出于寒冷。
他能听见父亲的哽咽,尽管他把脸藏在厚厚的兜帽之下,依然有那么一两声抽泣泄露出来,诉说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的悔恨和抱歉。
“还是不要再找了,我们回家吧,父亲。”
“你没有家,怪物,我们都将死在这里。”
话音刚落,神父就看向父亲抽出腰上的钢刀,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砍向吊桥的缆绳。
刺骨的寒意让迪奥芬从浅眠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在冥想殿内,柔软的床榻旁还睡着一只猞猁。
这是外甥送给自己的礼物,也是他最喜欢的宠物。
猞猁发出如猫叫般愉悦的呼噜声,用柔顺的毛发蹭着从梦中惊醒的主人的手。
“我很好,阿克索。”
抚摸着猞猁那金黄的皮毛,动作温柔而充满了爱意。
长久以来,迪奥芬一直受到睡眠的困扰,更准确地说是梦魇。
那些令人心碎、悲伤和惋惜的画面:烈火吞噬房屋,垂死之人的尖叫,人们恐惧地逃离,哭喊与咒骂,以及一张张令人恐惧的、扭曲的脸。
只有在极少数情况下,他才在不经意间被睡神眷顾,回忆起希雅那美丽的脸庞,回忆起第一次与她观看日出,第一次牵手奔跑。
望着镜中的自己,胸口那道刺眼的伤疤历历在目,还时常隐隐作痛,其实他心底明白:自己的伤早已痊愈,充斥内心的,也只不过是徘徊不去的心魔。
午后的窗外,天空在燃烧。
天幕上垂涎欲滴的色彩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将整片云层渲染成火红的一色。
如此诡异的天象预示这两种预兆:一场杀戮即将开始,或者,一场屠杀刚刚过去。
在经历进入夏季的第一场雨后,塞奥法诺在这个时节的常有雷阵雨,时大时小的雨点击打着窗沿,滴滴答答像是某种诉说。
圣殿中的神职人员将快要被淹死的盆栽搬到室内,迪奥芬看着他们忙忙碌碌。
直到完成仪式前的准备后,所有人才安静地退了出去。
无人的圣堂中暗淡而沉静,仅有透过高高天窗洒下的迷蒙月光才勉强照亮墙壁上的壁画。
迪奥芬手中的烛火照亮了游弋在白色法袍周围的细小尘埃,他缓步前进,在静寂无声的走廊尽头看到了站在轮回圣殿门前的几个人影:那是西庭维托玛的领主--塞姆·苏瓦姆特,还有他的女儿莱斯莉以及儿子哈罗尼。
“如果再碰你姐姐,我会亲手杀了你这个畜生,明白吗?!”
当走近时,迪奥芬听到塞姆拽着自己儿子的衣领咒骂着。
脸颊还依稀红肿的哈罗尼在合身的长袍中瑟瑟发抖,他面容稚嫩,几乎还是个孩子。
“是、是,父亲。”
塞姆·苏瓦姆特曾是第五军团的掌旗官。
在贝拉奥尔,尤其是近卫军军官当中,掌旗官一般没有战死沙场的话,退役后都会得到大片的领地和奖赏。
塞姆在圣铎安之战中失去了左眼与右手的三个手指,却因为死守战旗而获得了大量的财富和土地,最后还成为了维托玛的领主。
与所有纯正的北方维克尔人一样,塞姆的体态魁梧高大,再配上那威严、自尊与刚强的军人气息,令所有人肃然起敬。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戾气已然难寻,多了一些慈祥和温情。
此刻,这位意志坚定的领主早已身心俱疲,仿佛一堵摇摇欲坠的石墙。
等注意到靠近的迪奥芬,塞姆才缓慢的转过身,谦恭地行礼。
“非常感谢您答应了我的请求,主持这场仪式,裁判长阁下。”
“我只是履行一位故友的委托。”
迪奥芬不计前嫌的广阔胸襟让塞姆深受感动,也为自己过去所做的种种行径而羞愧。
塞姆曾经是迪奥芬的剑术导师,也是他在西庭最重要的政治盟友。
长久以来,两人都保持着亦师亦友的亲密关系,苏瓦姆特家族也世代受到‘金雀花’德玛夏家族的恩惠。但就像塞姆年轻时参军追寻财富的最初梦想一样,他后来成为了西庭另一个豪族--欧伯龙家族的盟友,甚至几个月前还传出要与黄金家族联姻的传闻。
只不过唯一的女儿未婚先孕,彻底断送了与欧伯龙家族的联姻计划。
作为一个对家族荣誉感极强的人,塞姆绝不会允许私生子的出现。在他的严令逼问之下,终于知道了一对儿女的不伦关系。
尽管是怒不可遏,甚至有亲手杀子的念头。
“可他是我唯一的儿子。”
塞姆叹了一口气,欲哭无泪的脸上满是无可奈何。
“他们还年轻,始终会犯错。”
“可是他们是亲姐弟,只能说是家门不幸。”
迪奥芬看向姐弟俩,哈罗尼肯定挨了不少打,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
莱斯莉苍白的吓人,此刻她正抱着一个襁褓,微弱的啼哭从里面传出,预示着一个新生命的存在。
“给我看看孩子吧。”
遵照迪奥芬的话,从女儿怀里接过婴儿时,塞姆的手是颤抖的。
当他揭开襁褓,袒露出孩子的全身时,那畸形的身体使他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惊吓。
没有眼睛,没有耳朵,一双粗糙的、只长着四根手指的手,以及一张丑陋无比的脸。
手抖得更厉害,塞姆努力控制自己,让内心尽可能被对这个生而不幸的孩子的悲悯所占据,而并非惊恐。
迪奥芬看到莱斯莉站在一旁,她的眼睛大大地睁开,忧郁而虔诚地看向自己,配合她那畸形孩子的微弱啼哭,整个场景显得无比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