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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鸿飞满西洲,鸿飞满西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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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之日,是有故人来?”淮锦坐在桌前,看她对着一张张面具以手相抚,细细打量。
青止似是不满手中纯银面具,放下淡淡道:“我脸上面具常年不换,有心人并非不能察觉。明日也实在有我尚不愿见之人。”
“你往日恩师?”淮锦轻笑道,见她手指微顿,又重将那纯银面具拿起:“便选了这个,金银辟邪。”
“淮锦,重华早已警告过你,莫要对我往事来了兴趣。”青止将面具收进盒中,抚着盒子笑道:“与你无关的事,多知便多生事端。”
淮锦不置可否般挑眉:“你若真会怪罪于我,我刚刚便绝不问你。”
“不是他。”青止摇头:“若是他,我便不会冒这个险。”那日一见,常轩已成上神,又对她无情了,一个不慎便出变故。
“自我知道你的往事后,我更觉看不透你。二人说断便断,七年间当真未有半分联系,你说起他来能如此平静,陌生人一般。”淮锦看她:“当真与他连半分情谊都不再?”
“...”青止抿嘴轻笑,摸起头上盘水玉簪,轻散三千发丝:“这盘水玉簪,是重华送给我的,送我的时候是个旧物,我留了很久。有一次放置的时候心里有事烦扰,摔到了地上,我费了有些时日才将它修补好。”将发簪慢慢放在桌上,她才又道:“发簪是发簪,虽有缝隙,也算是修好了。”
“重华曾说我情深意浅,我看此话,半分不假。”青止抚着桌子笑道:“与你说这些是想要你明白,世间如此长,曾有深爱一人相携过,虽无什么好结局,我也不怨。”
“算了吧。”淮锦手间把玩着盘水玉簪,重又还她:“若是我,我便怨天怨地怨不守诺之人。”说完将手中青果扔在桌上:“重华托我捎给你,叹方那边还有些事,我就不陪你了。”
青止听她闭门远去,眼角慢慢溢笑,身后窗因风微开。
他是常轩,可亦是他人眼中风骨凛然的仙界上仙,是曾要了自己性命之人,是使得魍魉灭族之人,是现在处心积虑要压制昧谷之人;自己是因他失了双目,损了身子,那一日日诛心之痛历历在目;可亦是因了自己,常荃上仙被陷害而亡,不得昭雪。他不记当年事,想来甚好。相念于他,总好过两人相缠难断、相思成错。
他若有难,便是我有难;他若拔剑而对,我便拔剑相还。
青止将青果轻放于口,皱眉轻嘶,不过须臾间摸了摸脸边湿意,轻笑:
“这次买的青果甚酸了些。”这妆容,轻易间便化了。
都道情深意浅,于日日思你如初,于月月独身对影。可花下月下,云边林间,不言往事,不言你。
“淮锦多年来藏了不少好东西。”青止将手中之物递过去,轻笑:“眼看不清楚,不过这纹路尚能摸得。八云纹,甚配你。”
重华将面具接过握在手中,心下了然:“八云纹是天界独有,世间难有,她如何肯给你。”
“我答应她,让她此事后跟我们回昧谷。”青止笑着皱眉,口中轻叹:“只是我可记得,三川长老甚是不中意她。”淮锦虽为女子,生性顽劣,又于上云清酒处出落得一身本领,曾为盗得昧谷青天戈与三川长老有过过节。自己那时尚且身在容桑仙域,是于前几年识得淮锦后,偶然间听她讲起的。她便是如此,明知自己是昧谷之人,仍能边饮酒边拍桌子笑着三川长老被割断的胡子。
“祭台附近如何?”
“虽密,却疏漏百出。”重华淡淡道,将窗子关的紧了些:“表面功夫本应做给我们看得,但太多疏漏之处,我疑有诈。怕是哪里走漏了消息,等着我们今夜动手。”
“无妨,只你一人,他们便应付不来。”青止笑看他,听着窗外风打声厉:“自小便是我要你穿那玄色青色衣物,这么多年,你可曾腻了。”
“看不清你,也不知道你这五年可否换过别样衣物。”
“我只穿你见过的。”重华将她手心搭在自己胳膊上,淡笑:“这尚是你去容桑仙域前亲做的玄色锦裘,你可还能摸出来。”
青止轻皱眉:“我记得肩膀处破裂过口子,你怎么还穿着。”
“我闲来无事,便缝补了。”重华试着她体温多凉,皱眉道:“寸萝呢,你是不是好几日都未碰过。”
“今早上还喝着糖水吃过了。”青止挑眉,将腕间衣裳撩开,放在桌上:“不信,你试。”
重华轻摇头将她手腕拿下,细细整理。她敢如此,便证明此话不假。但前几日是否吃过寸萝,便不得而知。自五年前,她的身子便总须服用寸萝休养。虽然现在无甚大碍,但寒天下之中她本就体弱,这寸萝便是再酸苦,也要她日日服用。
“离大典尚有几多时辰,今日八部族国库大开,不如,我们吃酒去?”青止歪头看他,世间佳酿不少被八部族各家各户珍藏,只为每次大典所用,虽也要花银子买,但这买的可是平日里买不到的上好窖酒。
重华轻扶她肩处:“好。”
“那就来上二斤。”青止听那卖酒人说书般向众人谈着扁担中的佳酿轻笑。
“这位姑娘。不是我多嘴,这二斤您真是买多了。”旁边有一人插嘴道,语气轻蔑:“此酒名为醉菩提,可还没听过这地界儿有人敢买超过六两的。”
青止撇头看那人一笑,就见那人面色黝黑,话语虽轻顽,眉眼间却甚是锋锐。自己已然换成了男子装扮,脸上也为黑纱相遮,他便能得知自己为女儿身。索性将白袍撩起,抬腿踏上街边凳子,朗声道:“我的确喝不到二斤,但区区六两,我还是喝得的。”
“哦?那你...”男子笑着拨开人群,抗剑走出,说话间已有人拦在他身前。
重华将那两坛酒提在左手看他:“不喝。”说完,微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走。”
青止笑出声来,跟在重华身后一步步离开人群,留下还欲看戏的人们相识一眼,皆道无趣,纷纷退散。只剩那男子站在他们身后,嘴角微笑,手掌微晃。
“之前一直想将他引出来,怎么你偏又带我走了。”青止在戏楼隔着帘子边听那笙鼓相接边问道。
“他早就知道我们找他许久,此番主动现身的太过刻意。”重华坐在桌边:“若无意外,今夜他会出现在大典之上,那时将他引走便可。”
“今夜之后,我想去趟容桑仙域。”青止突然道,看他皱眉间又道:“有些事,我想与他讲。”
“你进不去。”重华摇头:“今夜之后,随我回了昧谷。”
青止看他笑道:“这东西总要有人送进去吧。昧谷之人,谁能比我更熟悉容桑仙域命脉所在。”顿了顿又道:“就算你与我爹,都不曾将容桑仙域里里外外打探过。”
“现在的仙界已与我们势同水火,他们已将我们看作魔界同党,昧谷之人进去便是送死。可我不一样,哪里能进、哪里得退,我一清二楚。你在外面接应我,一有事你便硬闯,如何?”青止看他,面色不容驳。
“重华,你不可阻我。再过一些时日,昧谷便危在旦夕。”
“将此物三日内从曜炎海内取出。”琅馗将纸条交与赫沢,吩咐道:“此事不可与第三人知道。”
“魔尊,您能信了他们?”赫沢将纸条接过,只扫一眼便以火而焚,面有忧色。
“信不信,三日后就知道了。当初赫连被救出犯仄,昧谷却未找魔界麻烦,这可不像沈雁离和那帮长老能忍得下去的事情,赫连州根本拦不住她,更何况还有个鬼仙重华。若非她亲自从中调和,当初魔界面临的,绝对不止仙界暗中绞杀。”当归那愚昧之人,临死竟还想着与仙界暂时互为所用。可笑之至,天帝想要剿灭魔界之心已久,如何会容得长期胡来。
“魔尊,有一事我仍不明白。昧谷之女已在犯仄受尽百般折磨,为何这七年间要帮衬我们。”
琅馗将毯子盖于双膝之上,淡淡道:“她是个聪明人,知道日后能与昧谷暂成一心的,只剩下魔界。不然,她失了双目,损了身子,常荃上仙折损于此,怎会不将这旧账一一算在魔界头上。她虽不是阴狠之人,但却在大局面前心思狠厉。”那之后五年,昧谷少尊主的名声遍传天下,亲率大军剿灭昧谷叛变之人、突围万人谷,死于她一句言语中的人不可相数。听说白坴上仙自失踪至今仍无半点消息,巧的是,那日有人看见昧谷出世长老随着一女子自白坴上仙失踪处离开。
“你下去吧,三日内必要将其取出。”琅馗挥手道。
“是。”
“不是吧。”淮锦吞咽下嘴中的□□,一脸轻蔑的看着四周:“他们这是给我们下套呢。”
“就你知道。”青止笑着瞥了一眼后方,对着她道:“后方三米处的男子,一会儿可能有什么动静,你若有本事便帮我拦着他些。”
淮锦翻转了半下手腕处,轻笑:“不知此人是敌是友?”
青止微点头,笑意欲开:“可莫要动手太过,他曾是天帝之人。”说完,已听见焰火声轰鸣,空气中淡淡硝烟弥漫,周围之人皆是赞叹欢呼。
“...”淮锦看着她被烟火浸染的侧颜,炎红面具握于手中,脸上疤痕因她不愿消退一直留在脸颊处。这般女子,像极了帐中飞蛾。
“烟火甚美。”青止笑得温暖,眸中渐被点亮。她看不见,可她听的见。
此生见过难以相数的美景,最美不过一身素衣,虞草盈盈,萤虫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