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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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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同意。”上云清酒将手中书册摔于桌上,皱眉看他:“你疯了?这魔界是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之地吗!”自天帝与魔尊嚣玉大战后,魔界二至宝虽不在,但如今实力说与仙界有得抗衡也不为过。常轩妄想只身一人去犯险,是必死之策。
“你要我如何。”常轩微抬眼:“如何才肯帮我。”他只要上云将魔界所在之地告知自己,将能避天火之物交给他便可,这醉半仙与他,只需置身事外。
“你可知你只是白白要了自己的性命?便是救出了她又如何,叛了仙界,你就是与天界为敌。到时,谁能保得住你!”上云清酒冷笑:“我是个商人,不懂情深是何。当初她也不过是你想要利用之人,便是日后有了感情,此时你也应当断便断,莫要失了本心。”
“若是温尾还在,你还会如此说吗。”常轩看他:“若那时之事重新来过,你依然如当初般决断吗。”
“自然。”上云清酒淡淡道,拿起桌上书卷,指尖却紧握折角处那款浅浅墨色批注,轻柔似其下笔之人:“为情所困,何其痴愚。”掌管这醉半仙,他最经世间冷暖。万般情谊若是无缘强求,只会徒增伤悲罢了。
便如她向死而活,终不为同道,不得同生。
“可我。”
“可我等了她七千年,才将她重新等来。”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些。”苏君坐于殿内,看着眼前几人。重华与她是同日来了这昧谷,此时也坐在她身侧。
“苏姑娘能够信得过那人吗。”沈雁离急切道:“更妄论那是魔界中人。”
“...我不能保证,但除此之外,我也无他法。”苏君淡淡道:“昧谷若要与魔界抗衡,只怕两败俱伤。”便是圈套,她也愿一试。
“只是若到时无人出现...”
“他会去。”重华抬眸,温冷之意满溢:“若是他没去,我便去。”只要有人能扰的魔界纷乱,才能给得那人机会,将青止送出。
“可他若是去了,就是死。”沈雁离看着一直默然之人:“赫连州,此番你若想救他,由你。”青止既然是为他而去,若是日后知道是为救自己而亡于犯仄...
重华闭眼间漠意深沉,自己是真真切切后悔了。无论常轩是死是活,此生,都莫想与青止再有任何干系。
“你决意要去?”九宸站在他身后,月色清冷,再过些时日便是初冬了,夜间总是凉的紧。她总是如此与常荃说话,远的像隔了一段深渊般。
“是。”常荃背手看着那月涂树,今年开花,怎么有些偏偏选了这快要残败之际。
“你也与常轩一样,都是这般莽撞。”九宸声音略有尖涩:“明祉他们想做什么,你分明比谁都清楚。”就是万年前仙界叛乱、剿灭魍魉、诛仙台上,他也是看得比谁都透彻,也是眼中不曾犹疑:“你此去,在仙界苦苦与长祺斗的这些权势,一朝消散,你便再也不能向天界讨回姐姐的公道。”
“待长祺上仙整合仙界之人后共去,不可吗?”
“魔界之人只要常轩一人去,不可有他人。”常荃将那些许残花摘下,旋然入地:“依常轩的性子,为防魔界之人伤害青止,必定会自己前去。”
“常轩年幼便与我看这勾心斗角,也养成了从不向谁折腰的性子。他尊我、敬我,但父子之情,终是比世间那常人淡了许多。”
“他想以一己之力挽这狂澜,倒是有几分我当初的心境。”常荃转身淡淡道:“可身为我的血肉,若是说他莽撞或是错了,我又想让他能为着自己活一次,那我这做爹的,必要护他这一次。”
“若是我此番不能回来,这月涂树你便替我年年看着。”常荃微轻了语气:“毕竟是她磨了我几个月,我才拉下脸从昧谷处求得的。”
“...”九宸与他背影相望,却只是慢慢回身,走时正风轻。
“尚有半个时辰。”苏君站在重华身边淡淡道:“昧谷便如此有把握,只埋伏如此百人?”那犯仄深处静候的,可是数万魔界中人。
“只将青止带出,够了。”重华腰间玉佩重挂,负手立崖。便是只有他自己,也够了。
“可是,常轩上仙呢。”苏君与他静默半响,看着远处那一抹青白已至,才轻口问出:“青止定不想如此。”
重华亦是看着远处,魔界之人已是尽数将其围住:“他是死是活,与昧谷无关,也与青止无关。”如今尊上已至冥界,是他司掌着这昧谷。长老众人皆默认自己之行,他若不想救人,谁都求不得。
“夫人,该休息了。”贴身之人将热水端来,看着她道。
沈雁离摇头,看着昧谷外,所望之处昏黄一片,大雨将至。
“常轩,你可知,这是天帝都难逃出的天罗之术。你为破犯仄天火,损耗大半修为,困在这天罗之术中,你必死无疑!”
“青止!”苏君看着南处有人跌跌撞撞而来,火红之衣烈烈,怀中女子素白带子绑于双眼处。
不待她动身,重华已转眼至此人身前,将青止接入怀中,轻置于地,双手微颤,眼神惊慌看她:“小止,我是重华...”他甚至不敢看她半分,他不敢去认这是被他呵护至今的人。衣服是整洁的,甚至比至雪尚白去分,可那脸上,却是半面尽毁,新痂未愈。
“她身上尚有噬魂针穿伤,肩胛骨已碎。”绾铃捂着心口淡淡道:“带她走吧。我用魔珑鼎强行破开的天火快要撑不住了,再不走,你们就走不了了。”
重华低头紧环于她,眼中恨意滔天。他怕自己忍不住,便要同这魔界共亡:“青止,不怕...这眼带我不摘...”他将她捂在眼上的手轻拿开,对她轻言:“可还有哪里痛?”
“哪里都痛。”她突然轻声道,当初那一剑,都未有现在痛。
“你初见我时,说过要带我去看看京图河山,我等到了现在。”青止却是自己慢慢将眼带解开,摸着他的眼睛:“流光...你为什么不早点带我去看呢,早些将我带离九莽。”偏偏我已什么都看不见。
“青止...”重华震愕间似是重锤锤心,头深低于她脖颈间,眼角满泪而出:“你可还有哪里疼...”是他太过笨拙,竟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离自己身边越来越远,伤痕遍体。
“我们走吧。”青止突觉心酸,难过的不能自已。便是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夜,便是琅馗将她双眼剜去,她都抵过来了,却是败在他怀中,听他叫着自己。似是,他刚经历过生死。
绾铃看着重华听闻此话,带着青止转身便离开,嘴角微扬,眼里却是摆满嫉妒。此般情感,万万难有。
须臾间眼前渐模糊,看着已是空无一人的崖边,身上伤终是渗透过衣物,沾染甚深。主人早该知道我会如此做,才有这么多人突然在她带着青止出来时齐聚哀郢台。我早该想到,主人,你终是对我也下了杀手。
绾铃嘴角鲜血蔓延,嘴角虽狂笑,眼角却是不甘。她知这千年里,是她爱的肝脑涂地,所以是自己先负了自己。听着身后簌簌之声渐响渐近,听着身后万箭齐发,听着赫沢的怒吼,她纵身跃入万丈崖下。
便是你从未对我动过心意,也莫要见我死的如此难堪。
便是你从未对我动过心意,
“有一天也莫要如何?”似是当年琅馗无意间的一句。
绾铃笑道,将面具递过去:“不如何。”
“你们这是拿整个醉半仙与仙界压我?”琅馗看着上云清酒淡笑道:“醉半仙不是向来不理诸界纷扰,独立于世吗;此番,怎么也按捺不住了?”
“我们出的条件,如何。”上云清酒却是看着他身后之人,眼神凛冽:“魔界不是很需要这东西吗,换一个失了仙骨的上仙,够了吧。”
若不是自己千钧一发之际赶来,以神器之力堪堪挡下魔界的天罗之术,常轩怕早已是废人一个。天罗之术至少要数十名魔罗之力高深者耗尽精力、共死之时才能开得,便是一禅上仙在世也不得相抗,他已查出琅馗应当是当年九莽残存之人,恨极常轩。
此番他为将常轩折损在此,竟不惜囚禁了除心腹外的几位长老,且将其中一人血祭天罗之术。
常轩,你太大意了。
“长祺上仙,你觉得如何。”琅馗将地上剑拔出,反手穿透已倒于地的常轩的肩胛骨:“不是说好,那人你也会送来吗。人呢!”
“如你所愿,死成了灰烬。”长祺上仙淡淡道:“四大上仙尽数出动,没人能逃得过。我现在,不是与你魔界谈条件的,他必须由我们带回仙界。”
“死了?”琅馗笑意深沉,眼神却愈发狠厉:“他是该死,那也应该是我来处置!”便是让他受尽这世间万般折磨,都不能解这万年的恨意,如今,就这样让他轻易的死了?
“仙界已联合天界将此地团团围住,你若尚想保住魔界之人,就将他交出。你若不想,今日,便是魔界覆灭之时。”长祺上仙看着他,脸无他色。
“这天地向来遵循制衡之道,我仙界向来不愿率先打破这制衡,引得天下大乱。”这也是为什么魔界能从上古之时便一再苟延残喘至今,便是剿杀,也绝不覆灭。
魔界一旦消失,这天地间的秩序便大乱,有魔界压着各方,不失为良策。当初冥界段干,就是太自以为是,处处与仙界敌对,魔界之人被逼得无处可去,才不得不用计陷害九莽,挑起九莽与天界的嫌隙。又因了那魍魉出了能破封印之人,段干又太过执拗,不懂变通,不得不除。
“他不过废人一个,仙骨已失,你们仙界要他还有何用。”琅馗淡笑:“这么大阵仗,我倒是好奇的很。”
长祺却是淡淡:“魔尊不需要知道。”
上云清酒在一旁眉头深皱,自己若非怕仅有醉半仙之人会引得此时生变,绝不会同意常轩再回容桑仙域。常轩身怀纯正仙根,不知为何竟生成了连天帝都不曾有的天清骨。当年常轩被抽去三根仙骨之时,长祺便已发觉此事,为此,他开始四处搜寻一种上古之术。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上古之术终是被他从方峒之渊最底层找到了。
书中记载天清骨炼化一事,剥上仙之人精魄,淬骨于火,而后取其舍子为术引,将天清骨持有者置于五行天关之处,受四十九日至鼎天劫后若能精魂不灭,炼化天清骨方成,一朝迈进至鼎境界,尊为上神。
只是这上神之力,欲得便有失。
无情无欲,不记前尘事。
自己赶至时,已救不得常荃上仙,长祺为得术引,要四位上仙合力围攻了常荃上仙。
“那我倒要看看,你仙界如何从我手中将人带走!”琅馗倏而笑里透着恨意与快意。
“魔尊,天界若今日围攻此地,魔界之人一个都留不得。”长祺道:“若你将常轩上仙交出,过往恩怨,一笔勾销。今后只要魔界再无逆反之心,天界绝不插手魔界之事。”
“你我一再利用,我怎么知仙界不会出尔反尔;又怎知天帝不会一声令下,便对魔界屠戮。”琅馗知道,天界此时镇压,只依魔界之力尚不足以将仙界之人一一诛杀在此,今日若不将常轩交出,魔界之人难逃一劫。
“天帝对魔界,可是从不二立。”虽然自九莽覆灭之后,天帝再未过问魔界之事,但天帝终是天帝,当初的段干鬼仙在他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之力。
“你可知当初仙界最负盛名的方生上仙、庠心上仙尽数死于诛仙台,天帝甚至都未出了那碧华殿理会。”
“他只不过是天界长氏一族的私生子罢了,长于我万年。当初没人比我更了解他,这世间虽无人可与他匹敌,但他愚善、优柔寡断,注定不是那坐天帝之位的人。就是现在,也没人能比我更了解他。”
“天帝绝不会插手魔界之事,而你,今日别无选择。”
想着那时他平静的眼睛,似是早已看透,怀中护着早已亡去的白雍,许久才是淡言一句。
“长祺,是我出生鄙陋,但我除了征战沙场,不愿要这天帝之位套住。你我二人相伴长于这天界,除了白雍,我从未想与你争抢过何事。白雍去了,我这天帝之位坐的也没了意思。”长华看着怀中安然的女子,将发丝顺开:“以前总不得时日陪她,如今,陪她死于这亲为她造的碧华殿内,也算是能与她今世白首罢。”
长祺看着长华用天帝之力将那串象征着天帝之物变幻成与他一模一样之人,仙帝之力尽入其体内,但无心无思,只是具没有神识的□□:“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殿外太多人盯着你。如此,至少能保你不成为那弑帝之人,也不用为此丢了性命。”
“只是,长祺。你莫负了这天下人。”
当初明明片刻就能将我斩于剑下;明明我所带之人都被你斩杀于殿外;可你身为天帝,一人抵十万军之力,却退却了众人,选择了一死。兄长,你除去决意陪着白雍,终究是太懦弱了。
“这雨下的也太大了些。”冀华然看着殿外风雨倾尽而来,对着姜明皱眉道:“常轩已经离开容桑仙域太多日,此时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偏偏师父于昨日也一声不响离开,亦不知是做何事去了。
“这雨,不像是祥兆。”姜明摇头,雨中泛红,该是哪里出事了。
“青止出事,也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冀华然担忧道:“姜明,你们在犯仄到底遇到何事。自你与婼兰回来后,都与平日里有些不同。”
“那么明显吗。”姜明将茶端起,置于嘴边,眼神看着殿外突然道:“华然,你还不明白为何师父将我们禁足这仙域内吗。”手中微用力,杯盏尽碎,姜明起身看着雨中泛红,突然脸色苍白。他为何...为何早未想到!
“什么意思。”冀华然皱眉。
“你没发现,这容桑仙域从昨日起便少了太多人吗!”偏偏,自己同门师兄弟,一个都没有踏出容桑仙域:“常轩与师父,今日去了犯仄...”
“那是...何人?”冀华然看着殿外有女子背影在远处止步,看着极北方,弃伞独立。
九宸握着手中信笺,略有失神。
你们,可还能回来。
“时值入冬,仙界围困魔界于犯仄。天帝令下,为保一方福泽,尽退其于渊下。常荃上仙力竭战死,□□噬,魂魄焚。”
——《天合录·纪三》